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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头顶上的衣服被拿开,杜程抬起脸,周隔海的模样令他大吃一惊,他的脸和脖子都被金色符咒捆住,倒不像是囚禁,更像是一种保护,就像是如果没有这金色符咒,周隔海的头就会从脖子上掉下来。
    要留,还是走?姬满斋平淡道。
    杜程指向周隔海,他这是?
    封印,姬满斋言简意赅,他上前提起被符咒缠住的周隔海,教他邪术的人禁止他透露自己的信息。
    是邪术让他变坏的吗?杜程抱着一丝希望道。
    是,姬满斋轻摸了摸杜程的发顶,他原本不会这样做的。
    姬满斋带走了周隔海。
    欧阳玉醒来,病房里热热闹闹,烟火气十足,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喝水吗?
    欧阳玉循声望去,那的确不是梦。
    不用,欧阳玉嗓子哑了,他手按住病床想要起身,感觉到无力的下身后,只愣了一瞬便了然地微笑了一下,我想知道你们会怎么惩罚他。
    这跟你无关了。
    欧阳玉苦笑了一下,他抬起有些干枯的手,住院的这段时间他清瘦了很多,孩子,真对不起。
    杜程没有去接他的手,我不能替他说原谅。
    好好活着,杜程道,牺牲了那么多才活到了现在,所以你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越久越好。
    如果就这样去迁怒一个一无所知的人,杜程自认做不到,那样只是发泄自己的情绪罢了,根本就没有意义。
    对于欧阳玉来说,也许还不如当初就做一个双腿瘫痪的残废,痛苦一时,却可以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地活着,好过现在背负着罪恶感一个人孤独地活着。
    命运想要捉弄一个人时,从不打招呼,也不给做选择。
    等等欧阳玉叫住要离开的杜程,他胸膛艰难起伏了几下,我能知道他的名字吗?
    不能,杜程冷着脸,有点赌气道,用你们人类的观点来说,他就是杀人犯,杀人犯不配留下姓名。
    欧阳玉温柔地注视着杜程,杜程的样子看上去似少年又似青年,是正要长成的模样,他语气和缓,平静的表情中暗藏着哀伤,他是为了我,这世界上至少该有我记住他,孩子,他的罪,我会帮他一起偿还。
    偿还?怎么偿还?杜程声音略微提高,考虑到这里的病房,还有许多凡人在,他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的嗓音,我已经说过了,他们已经都没有机会了!
    对不起,欧阳玉再次道歉,杜程扭过头一副不想听的样子,欧阳玉温和道,至少我能尽力地去完成他们未完成的心愿,延续那些曾经的美好。
    曾经的美好?
    你的朋友,它是一只很重情谊也很威风的乌鸦,得麻烦你告诉我他的样子有哪些特点,我在里面看得不是很清晰,你告诉我它是什么样子的,我有个朋友一直在发愁如何创作一个现代的有突破性的动画形象,我觉得一只重视朋友又威风凛凛的乌鸦,肯定能得到小朋友们的喜爱,你觉得呢?
    杜程鼻子酸了酸,他低下头,他翅膀很长,像老鹰一样
    夏日似乎要走向尾声了,窗外蝉鸣变轻,老人静静听着那一只如雄鹰般骄傲又聪明的乌鸦的生平,那只乌鸦叫雄赳赳,他不是不能成精,他只是觉得半妖更自由更快乐,他什么都知道,在他的地盘上没有谁敢不买他的账,简直就是一只无所不能的乌鸦
    杜程从医院大楼出来,天色已经逐渐变得黯淡,天际的云染上烟霞的颜色,和雄赳赳离开的那天像极了。
    医院门口,黑色西服一丝褶皱也无,男人在匆匆的人群中存在感极其的低,手抬了抬帽子,他望向杜程,冰激凌,想要什么口味?
    冰柜里冰激凌的种类完全出乎了姬满斋的预料。
    包装太花哨了,名字也是千奇百怪,姬满斋完全被难住了。
    杜程低着头,眼睛从满冰柜的冰激凌里掠过,最后挑了一支香草味的,标的价格不算低,上面有图片对照,这一支冰激凌十块,我要这个。
    可以,姬满斋扫了一眼冰柜,只要这个?
    杜程点点头,一个就好。
    付账的时候,姬满斋掏钱的动作被杜程阻止,杜程从口袋里拿出十元纸币。
    这张纸币跟了他很久。
    一开始是友情的象征,到现在应该结束了。
    便利店窗前有高脚凳,杜程和姬满斋并排坐好,冰激凌很甜,冰凉绵密的在嘴里化开,,给闷热的天气带来一丝难得的清凉。
    怪不得妈妈要用冰激凌哄哭闹的小孩。
    杜程低头微微一笑。
    欧阳玉说要为雄赳赳创作一部动画片,动画片你知道吗?
    姬满斋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小口小口吃冰激凌的杜程,知道。
    我不是明星,但是他有可能成为大明星呢,杜程仰起脸,好像也挺不错。
    姬满斋伸手,杜程却是机敏地一躲,避开了姬满斋伸来的手。
    姬满斋一愣,杜程反过来拍了拍姬满斋的肩膀,爽朗道:你要不要吃冰激凌,我微信里还有钱。
    姬满斋谢绝了这个提议,杜程吃完最后一口冰激凌,走出便利店,在夕阳中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姬满斋,杜程轻快道,我好像不怎么怕了。
    怕什么?
    怕我是曲觞啊,杜程满不在乎道,不过现在无所谓了,我得活得更坦然更理直气壮一点。
    畏手畏脚,这个也怕,那个也忌惮,活得还有什么意义?雄赳赳都这么帅,他也不能输了啊。
    杜程看向姬满斋,大方地露齿一笑,不要对我太好,我会通通算在曲觞身上,你是对曲觞好,不是对我好,所以我不会感激,更不会感动。
    姬满斋听他说完,抬手压了压帽子,不是。
    不是什么?杜程追问道。
    姬满斋迈步向前,周隔海需要专人看管,你觉得谁能胜任?
    这个啊,白飘飘肯定不行,她太爱玩了等等,姬满斋,你是不是在转移话题,请你正面回答,你刚刚说不是什么?是我不是曲觞,还是你对我好不是因为我是曲觞?
    我可能要把周隔海放在我那间办公室里,不介意吧?
    介意,对了,说起办公室,你办公室外面那棵桃树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
    你看,你承认了,你之前就是乱说是不是?骗我说曲觞是棵桃树
    晚上想吃什么?
    姬满斋,你这样转移话题真的太生硬了。
    牛肉,可以吗?
    我想吃烤鸡。
    嗯。
    说话的声音飘散在空中,高大的男人穿梭在人群中,他本人是毫不起眼的,在人海茫茫中黯淡而落寞,但他身边跟了个漂亮的青年,青年的双眸顾盼生辉,脸上无论何时都带着让人高兴的活泼神情,不断地引起过路人的回眸,他身边的黑衣人在不经意间也有了亮色。
    周隔海被放在办公室的大缸里。
    黑漆漆的缸,谢天地说是墨缸,姬满斋画画用的。
    他画画啊?
    杜程好奇道。
    你来之前,他几乎每天都画。谢天地蹲在缸前卖队友。
    杜程:我来以后,他就不画了。
    谢天地打了个响指,聪明。
    他何止是不画画,谢天地吸溜了下面条,他最近都不睡觉。
    啊?
    谢天地:你跟他睡一起,你不知道啊?
    那我半夜出来找点吃的,好家伙,厨房里黑灯瞎火的,那么大一个姬满斋坐在里面喝酒,吓得我差点胃痉挛。
    他以前只是不吃饭,现在已经发展到不睡觉了,我看他这样下去,很快就能成仙了哎对了,苍蝇再也也是肉,不是,主要是人老太太挺可怜的,你最近不知道忙什么,我可是去了解过情况了
    谢天地絮絮叨叨地说话声,杜程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的脑海中突兀地闪回了一个画面。
    好像是他在抱怨姬满斋,抱怨姬满斋睡觉之后,会有白袍姬满斋跑出来伤害他。
    所以姬满斋就不睡觉了?
    杜程拍案而起,他是不是惯的?
    谢天地:?
    第49章
    杜程想去找姬满斋问问清楚,但姬满斋照例是人不在,他似乎一直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杜程泄了气,振作精神后,又愤恨地对谢天地道:今晚堵他。
    谢天地:听上去像是不良少年要欺负人。
    你刚才说什么,杜程理直气壮,我没听。
    谢天地慢慢张大嘴,他总觉得现在小妖怪越来越本性暴露了啊。
    那个叶小娟,我跟你说贼可怜,谢天地吃完了面,把汤碗往一边一放,她老公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家暴,无不良嗜好,退休金一月两万全给她打理,你听到这儿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说她可怜。
    杜程对谢天地的故弄玄虚不以为然,不抽烟不喝酒不家暴,给钱就一定是好男人,婚姻就一定幸福?
    回收了许多灵力后,杜程也算是见识到男女间各色各样的问题了,物质是基础,但往往并非矛盾的核心。
    有情饮水饱的有,豪门夫妻也会同床异梦,见得多了,杜程自然也就理解了,再说他对叶小娟的事情了如指掌,只是看谢天地卖弄的样子很有趣,才故意不挑明。
    小妖怪,你现在真的是长进很大。谢天地忍不住夸奖,顺势说起了叶小娟的情况。
    知青下乡,对村里的清纯姑娘一见钟情,淳朴又真诚的叶小娟像一缕清风般抚慰了下乡知青痛苦的心情。
    两人在村里结了婚,叶小娟生下了一双儿女,对于这门婚事,村里可有不少青年都暗暗妒忌知青。
    叶小娟人长得标致,性格温柔大方,手脚勤快,是村里无数青年心目中的理想媳妇,被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白脸给半道截胡了,村里的青年们都恨得牙痒痒。
    眼看小夫妻俩个日子过得美满,其他人也只能干瞪眼。
    之后知青返城,更是让村里的人都红了眼。
    叶小娟是在村里人的羡慕中坐上通往城市的大巴车的,那个时候,她也以为自己的一生都将这样一直幸福下去。
    奶奶,蒋茉莉蹦蹦跳跳地跑进厨房,今天吃糖醋排骨?好香啊。
    叶小娟:你坐着等吧,马上就好。
    蒋茉莉偷偷观察叶小娟的脸色,低声道:奶奶,你还跟爷爷吵架呢?
    叶小娟炒菜的动作顿了顿。
    奶奶,蒋茉莉撒娇道,爷爷就是脾气臭了点,他心里知道错了,你就别跟他计较了,咱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好不好?
    叶小娟很不愿意自己的婚姻影响到家里人,尤其是她所珍爱的儿女子孙。
    援助律师也劝她不要费那个劲,现在离婚很难,要花费的时间精力不是她这个年纪能承担的,再说离婚以后,她的生活也可能出问题。
    叶奶奶,我就直说了,像您这样的情况,法官百分之百不会判离,如果您坚持,可能还要继续诉讼,那拖的时间就更长了
    叶小娟虽然年纪大了,但并不傻,她懂律师的意思,与周围所有的人一样,没有人支持她离婚。
    只有舞蹈班的欧阳老师耐心地听了她的讲述,也愿意帮她一把。
    但欧阳老师现在自己状况都不好,哪还有时间管她的事呢?
    再说这是她自己的事,到处要人帮算怎么回事呢?难道真像蒋文彬说的那样,她就是个乡下女人,离了他,什么事都干不成?
    吃饭吧,叶小娟盛起糖醋排骨,小心烫。
    饭桌上的气氛很诡异。
    蒋文彬独坐一边,板着脸吃饭,蒋茉莉跟叶小娟坐在一起,努力地活跃气氛,奶奶,今天这个排骨烧得好好吃啊,爷爷,你说是不是?
    蒋文彬冷哼一声,筷子就是不动那盘排骨。
    奶奶,蒋茉莉夹了块蒋文彬买回来的卤牛肉,你吃这个牛肉,爷爷买的可好了,超级嫩,一点不塞牙。
    叶小娟对蒋茉莉慈爱地笑了一下,把那块卤牛肉轻轻拨到碗的另一边,蒋文彬见了,筷子啪地一声拍到桌上,重重咳了一声,推开椅子满脸不悦地离开了饭桌,不一会儿,震耳欲聋的关门声就传了过来。
    蒋茉莉也是无奈了,她放下手里的碗筷,也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奶奶
    叶小娟截住她的话,低下头道:吃饭。
    算了,你们俩的事我真是不想管了,我同学最多也就是父母闹离婚,我倒好,爷爷奶奶闹离婚,我不吃了,我出去找同学玩去。
    蒋茉莉放下碗筷,回了房间拿了自己的小包出来。
    茉莉,叶小娟追问道,你跟哪个同学去玩,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
    蒋茉莉赌气似地回道,终究没有用力关门。
    屋里都空了,叶小娟看了一眼自己的饭碗,她其实也没什么胃口,小时候在乡下过苦日子,吃得都是红薯稀饭,吃得香得不得了,长大了,日子越过越好,现在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却又常常吃不下了,这是不是叫矫情?
    叶小娟心里批评了自己一通,重新动起了筷,筷头戳到湿润的卤牛肉上,牛肉的味道四散开来,她有些反胃地干呕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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