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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明意来至外堂中,放轻了声音同守在帘栊处的婆子问:“娘娘可是在歇息?”
    婆子今早见过她一面,是认得的,此时行了礼,正要答话时,却听内间里有带笑的声音传出:“可是昭昭?快进来。”
    正是皇后娘娘。
    许明意抬脚进去,只见她坐在那台梳妆镜前,正由一位年轻的仆妇梳着一头柔亮乌发,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秋香色绣莲纹缎面褙子,有夕阳透过轩窗洒在其身上,温柔地镀上一层柔软暖意。
    这画面恬静中透着寻常岁月的气息,叫许明意一时有些怔住。
    她以往见娘娘,不是风袍便是宫装,甚少见过这样“寻常”的娘娘。
    这些时日行军赶路,倒也是寻常女眷打扮,可并未给她此时这样的感受。
    怎么说呢……
    就像是,这一刻她突然便觉得,不该再以皇后娘娘来称呼对方了。
    “您怎么起身了?风寒可好些了?”许明意回过神,走上前问。
    “好多了。”皇后的脸色依旧有些虚弱,然一双眼睛却满含笑意神采:“听说将军午后也到了……方才世子夫人使人来传话,问我可是要在院中用晚食,我却觉得躺不住了,便也想去前头凑凑热闹。”
    从前在宫中时,一切有人的宴席她皆于心中避之不及,可现下却不一样了,她方才只是听着小丫头们在廊下低声说着话,就觉得一颗心要跟着飞出去了似得……
    想出去看看,走走,听听。
    方才她穿着中衣从榻上起身,见窗外一片金炽夕光,脚下一落地,竟仿佛是踩进了未进宫前的岁月里。
    她许久不曾有过如此轻松的步伐了。
    这场风寒这场病,来得好像“恰是时候”,家人在侧关怀照料,每日除了吃饭便是睡觉,昭昭送来了话本子与她解闷,太后在她吃药时塞一颗糖到她嘴里……
    如今,病走了大半,许多痕迹好似也被一并洗去了——许昀说的那些痕迹。
    她可以披着发伸伸懒腰,还可以赤着脚在窗前站上一会儿了。
    秋阳将西落,她却恍若又活过来了。
    “……快坐着说话,在外累了一整日了,坐下吃茶歇一歇。那点心是方才世子夫人使人送来的,我方才尝了一块儿,倒与京城的不一样,昭昭也试试。”
    听着这些话,许明意依言坐下,脸上有着笑意。
    自出宫以来,娘娘日渐不同了。
    以往娘娘待她固也亲近,可当下除了亲近,更有一份自在。
    看着这样的娘娘,她也很开心。
    无论娘娘是否还能同二叔走到一处,她都替娘娘开心。
    一则,唯有娘娘真正放下了皇后这个身份,才能有新的开始。
    二来,人生不止有情爱,人更多的时候需要面对的是自己,唯有自己真正好了,日子才能过得好。
    她想,二叔方才之所以最后有那样一句交待,心意便也在此——二叔最在意的,是娘娘能好好的。
    “这处院子同我从前在宁阳时住着的那座倒有些相似,我那院中也有一方莲池,还养了好些鱼儿,叫丫头们喂得一条比一条肥……”
    “临元城,我也是来过的……贵府的先世子夫人是个妙人儿,领着我满临元逛,还曾偷偷带着我去城外看了走马,我二人下了注,结果把带去买脂粉的钱全输光了……那时好像才十二三岁吧?”
    许昀不知怎么就得知了她输了银子的事情,一日晚间,将从她那里借来的书还给了她。
    她接过来,就见书中鼓囊囊的不能再显眼。
    正要打开时,他人已经转身快步走了。
    书中盖着的,是一盒敬芳楼的胭脂。
    敬芳楼……
    她到现在还记得这个名儿。
    有些人就是这样,她分明在说其它往事,可那些印象深刻的往事里,或多或少地,都有着他的影子在。
    片刻的出神后,皇后转而说起了当下之事。
    “……昨晚听说父亲和国公有些争执,我家这老爷子说话冷硬了些,有些不中听,且叫国公不要放在心上才好,回头待我好全了做些点心给国公送去,好好赔个不是。”
    许明意听得笑了:“祖父若能吃着您送的点心,定是什么气都能消了的。”
    又道:“这些时日,祖父和王爷吵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回了,吵归吵,正事却还是商议得很顺利的。”
    前日里,她听裘神医用着了一个极诡异的词儿——床头吵床尾和。
    词虽是用得不大恰当,但大意不差多少就是了。
    到底是延续了数十年的相处方式,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吃茶说话间,那仆妇已替皇后挽好了发髻。
    “巧娘的手真巧,这才是人如其名。”皇后对镜笑着称赞道。
    仆妇笑着道:“是您生得好看,这才怎么挽都好看的。”
    皇后笑意更浓了:“原只当是手巧,没成想嘴也是巧的。”
    巧娘多少有些受宠若惊了。
    这位的身份她清楚,原以为未必好侍奉,没想到竟是这般温柔和气,平易近人的性子,叫人一靠近,像是触到了一团云,相处起来实在是再舒服不过了。
    “您看看想用哪一副……”巧娘打开首饰匣子,叫皇后挑选。
    “这对珊瑚珠钗倒是好看……这錾花簪子的花样儿倒也精致新鲜……”皇后认认真真地选看着,以往她并不会将心思放在这等琐事上,任宫女挑了戴用,什么都是一个“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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