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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青鹤裹着斗篷对着火炉,烟火的热度与烟气袅袅而起,视物时略有些模糊变形。
    他修的是人间道,总是在为人的修行中悟道。修家讲究顺凡逆仙,凡人要吃饭,修仙就辟谷。凡人要感知冷热,修仙就寒暑不侵。凡人要贪恋男欢女爱,修仙就禁绝□□。谢青鹤总是在想,人本就是人,若连人都做不好、做不到,如何去求真求知,去做神仙?
    但,他还是第一次觉得,冬天是不好过的。
    蒋英洲的皮囊资质太差了,身体虚弱影响心志,这不耐严寒的身子实在拖累。
    抵达临江镇时,舒景请船夫稍等片刻,他还要跟船回去。随即扛起蒋二娘预备的两个大包,跟着谢青鹤一起回家。明天就是年三十了,镇上略显冷清。街坊要么回乡下过年祭祖去了,要么去了县里投奔有出息的儿女,留在镇上操持年节的人家毕竟是少数。
    腊月里没多少营生,也不兴训斥小孩儿,许多男人带着孩子在街上玩耍,反倒是妇人们忙着备年货做年菜,忙得团团转,几乎看不见身影。
    镇上不大,从码头到蒋家也就抬脚的距离,很快就走到了门口。
    院门上了锁。
    蒋家通常是不锁院门的,哪怕张氏偶尔出门,也只是将门虚掩。
    毕竟门口的铁锁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真要遇上小偷强盗,一把锁能顶什么用?老百姓的院门高低都有规制,修高一寸都是僭越,小偷要进门,轻而易举就翻进去了。
    院门不上锁,顺手牵羊的偷儿还得疑心家里是不是有人,进门说不得撞见主人家。一旦院门上锁,那就是告诉偷儿,家里没人,随便偷吧。
    舒景将两个大包袱放下,麻利地上墙探头看了看,说:“好像有些天没开火了。那边猪圈打扫得挺干净,走得不算匆忙。”
    谢青鹤指了指铁锁。
    舒景满脸无辜地看着他。
    谢青鹤开始在院墙附近找借力的地方,似乎要翻墙。
    舒景连忙举手投降:“主人,主人别翻墙,奴会开锁。您稍等片刻。”说着从发髻里掏出两根很细的银丝,对准锁眼儿撩了两下,锁就开了。
    谢青鹤作势要揍他,他连忙弯腰退下:“小把戏,小把戏。”转身去提门口的包袱。
    舒景在陌生环境中收集情报绝对是一把好手,他刚才在墙头只探了一眼,就把蒋占文与张氏夫妇的近况说了个七七八八。院子里收拾得很干净,没有晾晒衣物,也没有咸菜咸鱼,原本一直养着的猪和鸡鸭都收拾干净了,厨房里的水缸都是空的——显然是怕放得久了,缸里生苔。
    舒景在开堂屋的另外一把锁,谢青鹤就在厨房转了一圈,摸了摸厨房里木桌上的灰尘。
    走得不匆忙。
    走的时间也不算很长,不超过半个月。
    “可能是回乡下了。”谢青鹤说。
    恰在此时,隔壁热心邻居也听见动静过来查看,只见大门洞开,舒景埋头开锁,马上厉声喝问道:“嘿,你什么人?怎么进来的?他爹,他爹,快来!秀才公家进贼了!”
    谢青鹤从厨房里出来,跟门口的大婶打招呼:“李婶儿,是我。”
    “英哥啊。”李婶儿松了口气,冷不丁看见个高高大大的“贼人”撬门,她也有些害怕。如今发现是邻居家小哥回家,至少不必打架了,“你是从外边读书回来吧?你爹娘回老家去了。”
    蒋占文的父母还活着,在乡下老家与守土的幺儿同住。平时蒋占文嫌弃家里爹娘土气上不得台面,也不喜欢让兄弟来打秋风占自家的便宜,基本上不怎么与老家来往。
    不过,乡下确实是蒋占文最后的退路。
    这会儿蒋占文夫妇回了老家,可见是安家确实施加压力了。
    谢青鹤也不想被邻居大婶儿教做人,毕竟家里独一的儿子在外厮混到腊月二十九才回家来,还不知道爹妈的下落,听上去就是非常不像话。他马上让舒景拆了一个包裹,把蒋二娘捎带的冻肉冬笋鸡蛋什么的全都塞给了李婶儿,说是带回来的节礼。
    李婶儿得了几提好东西,乐得见牙不见眼的,哪儿还有空教谢青鹤做人?问谢青鹤是要回乡下过年还是留家里自己过?若是自己过也别担心,直接去她家吃饭,绝不会让他饿着。
    谢青鹤跟她客气了几句,李婶儿就美滋滋地回家去了。
    舒景也忍不住问:“主人,您如今作何打算?这里冷锅冷灶连口热水都没有,要么趁着时间还早,奴服侍您去乡下见老爷太太,要么您就跟船再回羊亭去吧。”
    谢青鹤无奈地说:“我若是回羊亭县,二姐姐只怕要愁眉苦脸过正月了。行了,你先回去吧。”
    舒景还想说什么,谢青鹤又突然说:“你等等。”
    舒景以为他改了主意,哪晓得谢青鹤进厨房找了几块蔫嗒嗒的沙姜,洗干净了切成片,加红糖煮了一碗姜汤,叫舒景喝了:“船上堵了那么久的风口,别受寒了。”
    舒景捧着粗瓷碗,低头将滚烫辣口的姜汤喝完,被冷风吹凉的脸上浮起一层水雾。
    舒景离开之后,谢青鹤熟门熟路地捡柴烧上火盆。
    堂屋宽敞不聚暖,他就回了蒋英洲从前住的屋子。张氏是个很有条理的妇人,离家前被褥都洗净晾晒好放进了柜子里,还洒了些防虫的樟脑丸。
    谢青鹤打开柜子铺好床,在被窝里裹了一会儿,才觉得浑身上下暖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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