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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就算我认真学了,老祖在我七岁的时候就死了,你能去私塾,我能去吗?”
    “我就是祖父的小跟班,他抽烟,我给他点火。他喝酒,我给他执壶。他半夜要上厕所,我都得爬起来给他提着夜壶……我这么会伺候人,我如今在酒楼里帮闲,伺候酒客,不就是他教的么!”
    “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什么办法。”谢青鹤说。
    谢青鹤还满心不乐意呢。
    谁知道这破个魔障这么花时间的?三岁孩子一直长到三十岁,他可是正儿八经要去私塾读书,写各种文章,再苦哈哈地跟着凡夫俗子一起考试的。他还不能破了童子身。李雄和张氏一次次催他娶妇,说老祖说啦,读书不重要,读不出来就去给人写信抄书就行了……先娶妇生子!
    熬成三十岁的大龄未婚青年,还差点被各路老丈人榜下捉婿。
    谢青鹤坚持着先考官再议亲,等到新娘子进门的瞬间,他实在不行强行结束了此次入魔。
    整整二十七年啊!
    他老人家在外边才活了二十八岁呢。活生生多出了一段人生。
    可又有什么用呢?换了他去度过李钱的人生,不管他到李钱的哪年哪岁,只要不是马上就死了,他都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他心中没有正邪之分,从心所欲,永远向前,绝无挂碍。
    然而,他能做到的一切,都不代表李钱能做到。
    李钱身体弱,他能坚持二十年如一日,饮食作息雷打不动,锻炼体魄。
    李钱天资并不好,他能坚持日读夜默,长时间学习练字,做不得圣贤,勉强拼个文匠。
    李钱出身也不好,他会择友深交、培植人脉,永远朝着好的方向努力。
    这一些,李钱都不行。
    留有旧怨之人,有多少是真正绝望痛苦不可为,又有多少是徒然责怪苍天不公、他人不善?
    “你想明白了吗?”谢青鹤问。
    李钱苦笑道:“想明白了。我活得太哀怨,本是我不如人,怪不得他人。”
    谢青鹤很意外:“你明白?”
    李钱神色怅然叹了口气:“明白的。只是,怪责他人,总比怪责自己来得轻松。我常想若老祖太太晚死几年,或是在祖父幼时对祖父严加管教,顶好就是……祖父是个经商奇才,将老祖太太遗留下来的祖业发扬光大……我这样九代单传的独子,若生在富豪之家,该是何等受宠逍遥?”
    谢青鹤给他逗乐了,说道:“我小时候也幻想自己是神仙的儿子,说不得哪一天神父仙母突然出现,手指头给我眉心一点,窍穴顿开,神传惊世,我就直接升天当神仙去了……想一想是可以,功夫还不得自己一时一分地练?”
    李钱朝谢青鹤深深作揖,待要告辞。突然又转过身来:“小的才知仙长有大智慧,也是小的大机缘。不知道仙长身边还缺不缺端茶倒水跑腿之人?小的帮闲多年,还算伶俐。”
    谢青鹤第一次入魔,当了二十七年李钱,暂时还没学会剥除身份感知的法门。
    因此,李钱作揖哀求,他对“自己”很难不多留几分香火情:“你先出去吧。事毕我引你拜入山门,做个外门弟子总是可以的。”至于跟在身边跑腿……都不会驾乘飞鸢,跟得上么?
    李钱施礼离去,霎时间化作一道澄净天真的辉光,回到他自己的皮囊之中。
    谢青鹤心中也有一丝莫名的欢愉。
    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本玄池中循循流转的真元中,突然多了一丝与众不同的东西。
    就像是乳白色的甘霖,又不是实体,氤氲在玄池中,不被真元所排斥,也不被真元所混杂吸收,两边相亲流转,无比和谐。
    这是……建玄?!
    真正的建玄!
    每个人身体里都有玄池,所谓的建玄,是用真元将玄池重新“砌”一遍,就像是砖石加固大堤。
    然而,这么多年来,已经没有人能说清楚,建玄所用的“砖石”究竟来自何处,究竟是何形态,究竟是什么东西。据说经常超度鬼神精怪的老修行,才有极小的几率建玄成功。然而,走火入魔的几率比建玄高了不知凡几,师门故老将此称为邪道。
    旧怨魔尊说,魔者,磨也。
    旧怨魔尊也说,仙魔本是好兄弟。
    ——只有入魔破魔,超脱而出,才能顺利建玄?
    谢青鹤的目光投向第二个被旧怨魔尊附身的皮囊。真相究竟如何,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试一试了。
    第16章 野种(完
    被旧怨魔尊附身的第二个对象,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彪形大汉中的一员。
    这人为何心存旧怨,谢青鹤大部分是猜出来的。因为,此人的幽怨不能宣诸于口。
    李钱可以反反复复地跟服侍的酒客絮说风水种种,借此纾解心内的不甘与怨愤。这人却连相关的话题都得小心翼翼再三回避,惟恐惹人联想。比如,在同桌以刀解肉时,他用筷子。同桌学蛮人白肉沾盐的吃法,他只吃面前酱好的肉。同桌随口说蛮人劫道种种,他一言不发。
    他并不知道,他努力想要与蛮人切开联系所表现出的种种,反而让悉心者发现了他的与众不同。
    谢青鹤并不想替麻吕亚消解旧怨。
    他对麻吕亚的观察,除了与常人不同的特殊习惯之外,还有麻吕亚的神情小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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