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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迟也简直怒不可遏。
    不要拿我和他的事来相提并论!他几乎语无伦次,逼近了张念文一步,我不是孟轻雪,我不会任你
    你当然不是孟轻雪。张念文眉宇间有了一丝不耐烦,小也,你是不一样的。
    你不许这样叫我!
    这一次他没控制住音量。洋房用来招待客人的门厅不算大,大家都站得比较紧密,周围的人顿时都回过头来看着他们俩。喻闻若也听见了,他皱着眉头,往这边看。迟也避开他的目光,不得不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不许这样叫我。
    张念文摊了摊手,一脸无所谓的神情,不无讽刺道:那我叫你迟老师?
    迟也的胸膛剧烈起伏,感觉如果手里有一把刀,他现在真的会杀人。他不在乎有那么多人看,也不在乎媒体怎么编排。就算是杀完人立刻就得偿命,他也觉得无所谓了。
    张念文感觉到了这种愤怒,他的眉头皱起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生气?
    迟也简直要被他气笑了。然后他真的笑了出来,伸出大拇指在唇下揩了揩。他感觉自己嘴里一股血腥味,所以想擦一下嘴唇,看看是不是流血了。
    张念文好像真的很困惑一样,又问:我们曾经很好啊小也,就算你长大了,对老师的心意变了,你也不用
    我们不好。迟也嘶声打断他,每一个字都含着血气,不要说得好像我们是谈了一场恋爱然后分手了,根本不是这样,你骗我,控制我你在我的水里给我下药!
    张念文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那只是个误会。你忘了吗?我是为了让你更贴近人物那个虚弱的状态
    迟也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带来真实的疼痛。不要再说了。
    我们曾经就是很好张念文靠近了他,抓住了他一只胳膊,抓得非常紧,不容他拒绝。不要否认,你对老师是有感情的。
    迟也只觉得一阵恶心,但他不敢大幅度地挣扎,只能压低了声音喝止他:我对你有个屁的感情!
    你这就是在说气话张念文贴他贴得更近,你想要拍电影,为什么不回来找我?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啊。
    别做梦!迟也咬着牙,用力地把手一抽,张念文没抓得住,迟也后退了一步,仇恨地瞪着他。
    张念文不说话了,他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迟也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张念文看着他:你笑什么?
    我明白了。迟也乐不可支,笑得非常快意,你害怕。
    张念文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但他很快掩饰过去,作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我害怕什么?
    你害怕被汤华比下去。你多看不起她呀,一个女人,整天拍一些你所谓的哗众取宠的题材,却在国际上比你的口碑要好。迟也的声音低下去,感觉自己根本没工夫组织语言,这些话就全部从他的嘴里冒出来了,顺得好像它们本来就在那儿,就算不是汤华也不行,你害怕得不能允许别人来拍我因为你怕别人发现真相
    什么真相?
    不是你一手把我带出来,是我,成就了你。迟也笑得近乎失控,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一片沉默,良久。
    张念文硬邦邦地冷笑了一声:迟也,我没想到你现在已经膨胀成这个样子了。
    不是吗?迟也反问他,我离开你以后你拍出了什么?《雪泥鸿爪》失利,你说那是因为孟轻雪太嫩,撑不起来。《大河》还是不行,你又说现在的观众不懂你。《唐宫未央》倒是有票房,但影评人说你商业化得过头,流于庸众,你还要去堵人家的嘴!到今年,你还拍了什么?
    迟也又逼近一步,恶狠狠地直视着张念文的眼睛,承认吧,你再也拍不出了!
    张念文突然狠狠地攥住了迟也的手腕。有那么一瞬间,他脸上露出了一种野兽似的凶恶来,跟他一贯的儒雅完全不相符。但那才是迟也所熟悉的人一头披着人皮的兽。
    迟也的手顺势握成拳,用力地挣脱开张念文的钳制。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张念文。很长时间以来他都禁止自己想到这个人,所以时至今日,他心里面那个形象已经很模糊了,只知道是个无比丑恶的人。可是今天凑近了一看,他惊奇地发现他好像理解了喻闻若之前说的话不错,张念文保养得很好。他甚至仍然称得上英俊。可他的脸透出了那样一股俗气,熏得迟也几乎跌一个跟头。
    他认识张念文十几年,头一次破开那些障,真正看清了这个人。
    他突然觉得过去的自己是那样可笑。无论是迷恋他,还是惧怕他,都显得可笑。此时此地,他只感受到彻头彻尾的鄙夷。
    迟也只觉得一股热气冲上脑,他宣告似的,挺直了背道:我已经不怕你了。
    是吗?张念文冷酷地看着他,那到底是谁在替你撑腰呢?是那个姓蒋的女人,还是你的新男朋友?
    提到喻闻若,迟也那股气突然泄了一半。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张念文,露出了一点虚张声势的马脚。
    张念文不紧不慢地往下说:还是说,你两头都不耽搁,前面伺候女人,后面伺候男人?
    迟也被他话里的恶意刺痛,剩下的一半豪气也泄尽了。他又重新回到了惊惧交加的状态,白着脸,张口结舌地分辩道:我没有
    你当然有。张念文笑了,你一向是这样睡上去的啊迟也。以前勾|引我,后来为了对付我,又爬上那个姓蒋的女人的床
    我没有!
    张念文没理他。这个喻主编的来头也很大啊。我听说他跟这间房子的主人私交很好,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攀上的交情啊。
    他同样逼近迟也,和刚才迟也试图攻击他的样子一模一样,但比起迟也刚才的激动和口不择言,张念文显得镇定得多。
    你啊,就是改不掉小地方出来的习气。势利。他声音很轻,眼里有恶意的光闪了一闪,你长了这张好脸,倒是害了你,整天不走正道说到底,也是我没有教好你。
    迟也的呼吸急促起来。他转身想走,不断在心里提示自己以前心理医生教他的话这不是真的,他在打压我。这不是真的
    张念文又拉住他,没让他走。
    你的喻主编知道你是怎么他讽刺地笑了一声,怪腔怪调地学着迟也刚才的语气:成就了我吗?
    迟也猛地回头看他,听出了他话里的威胁意味。
    不要他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仿佛哀求。
    张念文笑了。他主动放开了迟也,掸了掸自己的西装外套,直接走开了。
    迟也僵在原地,周围的人经过他的时候都回头看他一眼,但是没有人停下来跟他说话。迟也不确定他们之间的对话到底被听去了多少,他只记得自己有几句完全没有控制住音量。他开始觉得头痛欲裂,媒体们一定又会大作文章。迟也想象着那些标题师徒再闹不和年度大戏,还没完结吗?等等等等。
    激烈的情绪慢慢从他身上散去,迟也觉得自己像一块被拧干的抹布,扔在这里,无人理会。他很想回家,他茫然地场内找喻闻若的身影,但他突然找不到人了。喻闻若不知道去了哪里。
    邹元朗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你怎么还傻站在这儿?
    迟也回过头去。邹元朗看着他,迟也眨了眨眼,梦游似的,突然道:你瘦了。
    邹元朗无语地笑了一声:你开个刀还能胖啊?
    哦,对。迟也慢半拍地想起来慰问他一句:你身体好点了吗?
    嘘。邹元朗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不要在这种地方谈我的病。
    迟也点点头,又问:喻闻若呢?
    你们俩是一刻都分不开啊?邹元朗调侃了他一句,刚才喻主编也是心不在焉,老想过来找你。我说你跟张导正叙旧呢
    迟也打断他,又问:喻闻若呢?
    邹元朗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来,皱着眉头打量了他两下,然后朝着客厅下面的一个阶梯努了努嘴:都下去到放映厅了,有个短片要放,就你还傻站着。
    迟也看了看,前厅几乎只剩下他们俩了。于是他点点头,也往放映厅走。这个放映厅原本是个酒窖,光线昏暗,温度适宜。里面的酒已经全部被主人带走了,空留了几个装饰样的红酒桶。前面摆了几个沙发,但没什么人好意思坐,大家都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块儿说话,幕布上放着b.t剪辑的百年光影主题短片。
    喻闻若很低调地站在一个角落里,跟迟也交换了一个眼神,他好像有话要跟迟也说,眼神有些焦虑。但是迟也不太方便越过整个放映厅去找他,邹元朗拉着他,大大咧咧地在前面的一个沙发上坐下了。
    迟也有些犹豫:不好吧?
    邹元朗轻声道:我是病人,你是大咖。坐。
    迟也:
    邹元朗转头看了他两眼,突然劝道:哎呀,你别太着急。这种事儿难免的。喏,b.t公关在这儿呢,大不了就解约了你换一家嘛。你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多能扛事儿呢。
    迟也愣了半刻,感觉自己没听懂。什么?
    邹元朗看着他:你不是为了达诺尔那事儿心烦啊?
    迟也更糊涂了:达诺尔怎么了?
    邹元朗更稀奇了:你不是为了达诺尔,那你是为了什么?
    迟也:你先告诉我达诺尔怎么了。
    邹元朗掏出手机,点开热搜给他看。迟也一低头,热搜第一位,赫然写着达诺尔设计师辱|华几个字。
    什么他一把把手机抢过来,惊得一下子把张念文都抛到了脑后。
    热搜上有几个截图,是达诺尔的设计师andrea scanno的个人instagram账号,显示他在昨天的一条po文中使用了chink这个词。有留学生去跟他私信,要求他不要使用这种对中国人有侮辱性的词,但是遭到了scanno的嘲讽,并加了更多牵涉中国内政的内容。该留学生立刻将截图搬到了国内的社交平台,另一位网友则提供了另外的截图,表示这个scanno是老惯犯了,之前他就因为视频里的辱|华动作被外网炮轰,但他很快删除了视频。当时也有人搬到了国内,只是小范围引起了讨论,没有真正传播开来。但是这一次,因为scanno作了个大死,牵涉到了领土问题,网上已经炸了。
    达诺尔中华区的账号火速滑跪,已经发布了一条坚决维护国家|主|权的声明。但是没用,网民们气势汹汹,要求英国总部给一个说法。热搜火速攀至第一,旁边还带了一个小小的深红底色的爆字。
    迟也看得目瞪口呆。他记得他们出发来这个活动的之前还没有这个热搜。
    他把手机还给邹元朗,突然站起来,想去找喻闻若。但还没等他在昏暗的环境里看清楚喻闻若在哪儿,放映厅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是玻璃碎裂的声音,还有女人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所有人都转过头去看后面,连邹元朗都站了起来。
    迟也两步跑过去,拨开了挤在一起的人群,眼前的景象让他顿时心脏漏跳了一拍。
    只见一张高脚小圆几翻在了地上,两个马提尼杯摔碎了,人群都避开来,喻闻若狠狠地揪着张念文的领口,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提起来。张念文涨红了脸在挣扎,但他根本挣扎不开。喻闻若比他高,比他年轻,再加上常年锻炼,迟也几乎能从他的西装外套里看到他肩膀和手臂上鼓出来的肌肉。他跟张念文挨得很近,死死盯着张念文的眼睛,但不说话。迟也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闪光灯在响,所有人都在拍照。
    项影已经扑了上去,想从喻闻若手里把张念文解救出来:喻主编你冷静点!
    张念文也干笑了一声,还想找回一点场子:喻主编,说得好好的你怎么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面孔瞬间涨得更红。喻闻若手上用力,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
    迟也想也没想,扑上去摁住了喻闻若的手。
    不要他哀求着,喻闻若,不要
    喻闻若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眼底发红,像一头野兽。他缓缓地松开了张念文,张念文恨恨地推了他一把,倒在项影臂弯里,他赶紧借了把力,站直了身体。
    你这个张念文想骂人,但是他顾忌着那些照相机,没骂得出来,只好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脸色仍旧发红,尴尬不已。
    喻闻若理都不理他,他只是看着迟也,眼睛里好像要滴出血。迟也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跳得非常快,但又好像再也听不到心跳了。
    我们先回去好不好?他不敢问张念文到底说了什么,只好找别的事来说,达诺尔那边出事了
    喻闻若仍旧看着他,迟也的手还搭在他手背上,喻闻若反手抓住了他,抓得那么用力,好像要把他的指骨捏碎。
    不知道过了多久,喻闻若终于在围观者的窃窃私语里点了点头。迟也立刻拉着他要走。
    张念文在他们背后故作轻松道:喻主编这脾气可真是我不过是想跟你谈一谈合作项目而已。
    迟也突然站住了脚,看着喻闻若:什么项目?
    喻闻若冷着脸,没有回答。迟也回过头去看着张念文,突然明白了。还能有什么项目?
    汤华的声音突然响在他耳边。
    我已经改无可改。她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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