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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迟也懒得理他,一脚油门踩下去,在雨幕里冲上了高速。
    这场雨比预报的大了不少,一直到吃完晚饭也没有停下来,而且越下越大,在窗户上织成一片水帘。喻闻若陪着迟良又下了一盘棋,迟也接了严茹一个电话,回房间去讲了好一会儿,再出来的时候,正听见李曼菁在挽留喻闻若。
    这么大的雨,上山的路都要打滑的,就别回去了。
    没事阿姨,我自己打个车就行。
    李曼菁道:哎呀这是什么话,说得好像我只担心自己儿子!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不太方便吧?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你睡小也屋里,都是男孩子怕什么啦。
    迟也靠在自己门框上,尴尬得直挠鬓角,心想就是都是男孩子才怕。
    喻闻若看见了他,投过来一个无奈的眼神,又软声道:阿姨,真的不用
    迟良也道:小喻啊,听你阿姨的话。那条山路没灯,下雨天出过好几次事故了。住一晚吧。
    喻闻若噎了一下,又看迟也。
    迟也倒是无所谓,他对自己的车技非常自信,下点雨根本不怕。但爸妈肯定不会放心。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再不开口,倒显得他不客气了。迟也叹气,朝喻闻若摆了一下头,示意他到自己房间来。
    喻闻若进来的时候还提议了一下:要不我打个地铺话还没说完,就被迟也一把拽进了房间,直接扣上了门。
    你自然一点,别在我妈面前那么gay.迟也没好气地瞪他。
    喻闻若哭笑不得:打个地铺怎么就
    迟也好像跟一个小学生解释算术题那样:在我爸妈心里,两个男的凑合一张床根本没什么。你非要打地铺才很奇怪!
    喻闻若哦了一声,在迟也少年时的书桌前坐下,笑了一声:那是我做贼心虚。
    他这个话有点暧昧,好像今晚要做点什么贼的事情。迟也脸上不自觉红了一下,坐到自己床上,抄起一个枕头扔给他:那你睡地上!
    喻闻若接住枕头,摇了摇头。
    现在我不睡地上了。
    怎么又不睡了?
    喻闻若站起来,把枕头放回到他床上,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自然一点,别在你妈面前这么gay.
    迟也还没说话,房门突然被打开了。两人都吓了一跳,触电似的,立刻弹开一大段距离。
    李曼菁站在门口,手里拿了两件迟也的衣服:小喻啊,洗完澡换这个吧?都干净的,我看你跟小也差不多,他的衣服你应该能穿?
    喻闻若一脸天真无邪:应该能吧?
    迟也翻了个白眼。应该。他衣柜里还有好几件衣服跟喻闻若混着穿多了,现在已经分不清最开始到底是谁的了。
    李曼菁:那阿姨帮你放在卫生间了?
    谢谢阿姨。
    门又关上了。房间里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迟也一言不发,站起来先去洗澡。
    他回来的时候喻闻若坐在地上,背靠着他的床,膝盖上放着从不离身的平板,在帮李曼菁修图。迟也推开门几乎有一些怔愣,这一幕太过熟悉,好像之前每一个共度的晚上。喻闻若总喜欢坐在地上靠着床工作,有没有椅子都一样。而他会走过去,把自己丢到床上,趴着玩手机,然后喻闻若会自然地从床边仰起脖子,跟他交换一个吻。
    喻闻若抬头:洗好了?
    迟也回过神来,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嗯了一声。
    你手机响了两次。喻闻若告诉他,孟轻雪给你打电话了。
    迟也擦头发的手一顿:她?
    喻闻若把平板合上,站起来准备去洗澡,顺手把床头在充电的手机递给他:我没帮你接,你自己打回去吧。
    迟也顿了一下。以前碰到他在洗澡什么的,喻闻若偶尔会帮他接电话比如小可,严茹,甚至邱君则。反正他们俩的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但孟轻雪不算是迟也的熟人,就算是以前,喻闻若也不会帮他接。可他现在这么一说,迟也心里就很不舒服,好像这个无比熟稔的场景里出现了一个破绽,他顺着这个口一撕,所有的假相就都破灭了。他们分手了。
    不打了。迟也没接手机,她能有什么事找我。
    好。喻闻若平静地把手机放了回去,出门去洗澡了。
    迟也把自己往床上一扔,模模糊糊的,听见迟良在跟喻闻若说话。然后卫生间的门关上,水声响了起来。他的床边挨着窗,外面雨声也很大,哗啦哗啦,两相交错,没完没了。
    迟也心烦意乱,又没处去说,下意识点开了自己那个ins小号。他谁也没关注,所以时间轴上只有他自己凌晨发的一条,照片是黑漆漆的楼道里发绿的逃跑小人,写着安全出口。文案看起来毫不相干,就两个词,me too.
    迟也手指悬停在键盘上许久,实在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想了好一会儿,门又开了。迟也迅速把手机摁灭,往枕头下面一塞,趴床上装死。
    喻闻若走过来,推了他一下。
    迟也抄起边上一个枕头,扔给他。
    喻闻若接住枕头,二话没说把迟也身上一条薄被子掀了起来。
    迟也蹭地坐起来,干嘛?
    打地铺。
    迟也一把拽住,抬头跟他对视了半刻,然后很不情愿似的,往里面滚了一下,给他腾出半张床。他脸朝着墙,有意不看喻闻若,听见他躺下的时候发出了一声轻柔的笑。然后被子重新拢到了他身上,喻闻若身上热烘烘的,他闻惯的那种古龙水味道没有了,变成了他们家里的干净的肥皂味道。迟也自己身上也是这个味道,但喻闻若的身体靠过来,他就觉得那味道更明显,直往他鼻子里钻。
    迟也又想起他那句做贼心虚,并且真的开始觉得做贼心虚了。
    喻闻若突然开口:迟也。
    迟也不理他。他蜷缩着,把自己裹成一个茧,背部隆起,像抵御着什么。
    喻闻若:我们能不能
    不能。
    你都没听到我要说什么。
    我不用听。
    喻闻若不理会他的抗议: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
    迟也沉默了一会儿,喻主编,你觉得这样死缠烂打有意思吗?
    还行吧。
    没用的。
    这么确定?
    迟也沉沉地叹了口气,翻过身来,躺平,你又要开始道歉了吗?
    不。喻闻若轻笑了一声,我觉得你已经讲得很明白了,道歉没用。
    很好。迟也冷冰冰的,那睡觉吧。
    所以我不准备再道歉了。
    那你要干嘛?再跟我表白一次?
    那样会有用吗?
    迟也无语了。
    说什么都没用。迟也闭上眼睛,你其实根本没觉得自己做错。
    不,我觉得我做错了。
    但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发生的时候,你还是会和现在一样。你觉得你对不起我一点儿都不会影响你在工作上的判断。
    我很欣慰你这么了解我。喻闻若又笑了,迟也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觉得好笑,不过还是希望没有下次了,我个人的建议是不要在直播间骂你的粉丝。
    迟也狠狠地从被窝里踹了他一脚,正踢在喻闻若的胫骨上,疼得他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们分手根本就不是因为你没有站在我这边迟也本来觉得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他早就不生气了,但是怒火还是一把烧了起来,是你觉得整件事从头到尾是我咎由自取!
    我从来没这么说。
    可你就是这么觉得!
    喻闻若沉默下来。
    迟也追问:我没说错吧?
    喻闻若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想说我理解你为什么生气,但是你上次说了不要讲这个话。所以我猜我应该是不理解。可是如果我说我不理解,又成了我承认我觉得是你咎由自取。你已经把我能说的都堵死了,但我真的不知道迟也,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为什么那么生气,我只能猜。看起来好像我的猜测都只是让你更生气,我我很抱歉。但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件事是你咎由自取。
    迟也顿时噎住,心里那把火突然呲地一声,灭掉了。在他们漫长的争吵、沉默和拉锯之后,喻闻若终于从火里抽出了那根烧焦的木柴。
    迟也诡异地沉默下来,心想是啊。他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喻闻若在他的沉默里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能告诉我吗?至少我可以试着去理解
    没有回应。许久。
    迟也的声音木木的:我就是觉得那样显得我不够男人。
    喻闻若非常沉地叹出了一口气,迟也很难判断他信还是不信。
    我不能保证,下一次有这样的事的时候,bridge会无条件从你的利益出发。就算我现在说了这样的话,你也知道那是骗你的。可能我道歉一万遍也抵不上这个承诺,但我不想骗你。喻闻若对他说,如果这就是你真正想从我嘴里听到的,我只能让你失望了。
    迟也平躺在床上,身体僵得全然没有了活气。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听着。
    你听过那个故事吗?有个卫兵爱上了公主,在公主的阳台下守了九十九天,忍饥挨饿,却在最后一天离开了
    迟也皱起眉头:我就是那个公主?
    喻闻若的脖子抻起来,强调道:我不是把你当成女人,这只是一个比喻。
    那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我已经用完了我所有能想到的办法,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就真的没辙了。喻闻若跟他解释,我朝你走了九十九步,但这最后一步必须是你来走。我就站在这里,决定权完全在你手里。你有两个选择,走完最后一步,或者彻底离开我。但我只有一个选择。
    是什么?
    不停朝你走。
    迟也笑了一声,他第一次听见喻闻若这么语无伦次,牵强附会,胡说八道。
    你刚刚才说你就站在这里不动了那个故事好像也不是这个意思吧?
    喻闻若崩溃了,他突然抓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闷在里面狠狠诅咒了一句,好像在强忍着不要揍迟也一拳,for god\'s sake!
    迟也还在笑,他终于感到了某种轻松。这轻松很恶劣,完全建立在喻闻若的痛苦上面。
    喻闻若一把掀开了被子,下定决心似的,ok,fine. 那就分手。
    迟也一副无所谓的腔调:你终于想通了。
    喻闻若被他气得浑身发抖,憋了半天,突然道:其实我们在一起本来也只是一个误会,纠正过来最好!
    什么误会?
    我那天没想亲你!喻闻若的手举在半空中,要跟他证明什么似的,我的药在你枕头下面!我当时只不过是想
    迟也回忆起了当时的画面,他撑起身体,看黑暗中看着喻闻若:你是说那天晚上是我自作多情?
    我不是说喻闻若下意识地挽回了一句,然后才想起来他已经破罐破摔了,对,你就是自作多情。
    可你昨天还说爱我,那也是我自作多情?
    喻闻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抿住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迟也忽然又道:你今晚没吃药。
    我没喻闻若又噎了一下,深呼吸了一下才道,我已经停药了。
    什么时候?
    好几个月前。
    为什么没告诉我?
    你从来没问过!
    我现在就在问啊。
    ok,我停药了。满意了?
    你不再幻听了?
    我觉得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
    我觉得是。迟也干脆坐起来,我觉得我好像根本就不认识你。我不知道你妈妈会做红烧鱼,我也不知道你还会摄影,不知道你的幻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喻闻若拖长了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因为你从来也没问过我!
    迟也没搭理这一句,声音不自觉高起来,很委屈似的:可我连每天吃了什么都想告诉你!
    喻闻若没忍住刻薄他:那不是因为你只关注你自己吗?
    迟也虽然老说喻闻若教训他,但那只是他自己的感觉,其实喻闻若从来没真的教训过他。这话一说出来,迟也反而愣住了。回想起来,他们聚少离多,一直都是喻闻若在迁就他。他好像从来没特别留心过喻闻若怎么样。
    迟也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好像在问自己。那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都在干嘛?
    喻闻若的手猛烈地在空中挥了一下,我不知道,可能忙着做|爱?!
    迟也扑上去一把捂住他的嘴,听见他爸妈的房间里似乎传来了微弱的动静。
    他咬牙切齿:你要不再大声一点,我觉得小区门口保安大爷没听清。
    喻闻若不说话了,他安静地被迟也捂着嘴,只剩一双眼睛,幽幽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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