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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很难说,贺轶鸣的审美从高中以来就没变过。
    高中主持团里一直跟温照斐同台的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叫蒋艳,头发又长又顺又有光泽,很像动画CG。温照斐当时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能有这么好看的一头头发。他第一次上台主持大型活动,在后台等蒋艳化妆,蒋艳化完妆,把盘起来的头发解开,然后头发便真如瀑布倾泻,哗的一下,盖住了冰蓝色露背礼服裸露出来的肌肤。这种美是超越性别的,即便温照斐很早就认识到自己只喜欢同性,也在那一瞬间看得目光呆滞。
    毕竟美丽从来不分性别。
    他那天穿的西装也是蓝色的,和女主持人很登对。学校的储藏室里只存放了七八套西装,还并不是每一件都合尺码,而负责晚会的老师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对他说:你一定要穿那套蓝色的,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一定要穿它。
    所以后来老师为了搭配他那套西装,特意给女主持人去影楼借了套冰蓝色的礼服。
    这些都是插曲,活动主持得还算顺利,下台的时候,陈建凛拉着贺轶鸣偷偷跑到后台来找他玩,陈建凛笑嘻嘻地对他说:刚刚贺轶鸣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拿胳膊肘杵了贺轶鸣一下:快点,你说是不是。
    贺轶鸣红了耳朵,被温照斐瞥见,同时他又在余光里扫见蒋艳披着校服娉娉婷婷地走过,于是带着笑下意识奚落贺轶鸣:也难怪,是我看了都要心动两下的,眼睛看直了算什么啊,爱就马上行动,你要是不好意思,我这还有联系方式呢。
    说了这些温照斐还嫌不够,要带上两句激将:有些人不会不敢去要联系方式吧?真够窝囊的。
    贺轶鸣很容易上他激将的套,马上就顶嘴回去:你才不敢呢!对,我就是喜欢黑长直,怎么样,有意见吗?黑长直不好看吗?多少人的梦中情人!
    再后来贺轶鸣大学谈的那几个,基本上都是黑长直。贺轶鸣不喜欢发朋友圈,朋友圈空空荡荡,但是陈建凛有够八卦的,能八卦到贺轶鸣每一任对象,然后把照片发给他。
    贺轶鸣谈第一个女朋友的时候,陈建凛给他发照片,说:你看,黑长直,还挺好看的。
    温照斐回:哦,关我什么事。
    贺轶鸣谈了半年,又换了个女朋友,陈建凛又给他发照片,说:你看,又是黑长直。
    温照斐更敷衍了:哦。
    陈建凛还嫌他敷衍,叫嚷起来:你怎么这么冷淡!一起来吃瓜啊!
    温照斐说:这有什么好吃的?他要真的跟谁结婚什么的,就凭我爸妈和他爸妈的关系,我肯定会知道的。
    也是。陈建凛说,但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新的,眉眼有点像你啊。
    当时他嘴上虽然说着一点也不想关心,却因为陈建凛这句话,又打开了那张照片,仔细看了两眼。
    那是一张女孩和贺轶鸣的合照,画质和光线都很奇怪,贺轶鸣带着墨镜,只看得到下半张脸,正对着镜头,而女孩子侧过头捏着贺轶鸣的下巴,笑得很甜。
    如果不是陈建凛说起,温照斐也没有觉得很像,但陈建凛一提,他就马上理解了陈建凛说的点。
    温照斐当即给陈建凛发过去一句语音,他说:大哥,你别恶心我了,成吗?
    后来他还在陈建凛的一手推动下通过微信照片围观了贺轶鸣的第三任和第四任女朋友,觉得贺轶鸣的审美足够玩消消乐了,每个女朋友都长得好像。
    不过当时他在和高肆谈恋爱,眼里只有自己的生活,懒怠于吐槽别人,只会给陈建凛的微信骚扰发一句话让陈建凛闭嘴。
    他回复道:朕已阅,勿扰。
    原来溯源起来,贺轶鸣喜欢黑长直这件事,竟然有将近十年。
    贺轶鸣是怎么做到这么多年审美取向依旧不变的?温照斐有一点好奇。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
    第三十一章 是但求其爱
    日子过得太快,以至于一眨眼温照斐就老了一岁。本来他还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么老,直到半夜十二点已经睡着之后被贺轶鸣闹起来,温照斐坐在床上的第一个念头是:
    他妈的,他真的老了,被喊醒只想杀了贺轶鸣,一点没有生日的惊喜感。
    贺轶鸣捧着蛋糕在他面前超大声地唱生日快乐歌,温照斐面无表情地问:几点了?
    十二点整。贺轶鸣笑眯眯,生日快乐,二十六岁了,开心吗?
    温照斐抗议:我想睡觉。
    不行。贺轶鸣把蛋糕放在地上,你至少得下来吹个蜡烛许愿吧?仪式感要给足。
    他被贺轶鸣从床上拖下来,和贺轶鸣面对面坐着,中间放着蛋糕。房间没开灯,只有两个数字蜡烛晃动的烛光,在烛光里温照斐看着贺轶鸣的脸,突然就想笑。
    其实贺轶鸣自以为的惊喜,他早就知道了。大半夜的贺轶鸣突然溜出门,说有事要办,能有什么事呢,无非是去拿蛋糕并且藏蛋糕。他当时懒得戳破,由着贺轶鸣闹。
    可以说,贺轶鸣见证了他一路长到十八岁的每个生日,连他出生的时候,据说李阿姨都是抱着五个月大的贺轶鸣一起见证的。
    这是第几个?温照斐问。
    明明他说得那么不清不楚,贺轶鸣却很快听懂了他的意思,认真地想了想:前十八个就不用说了,
    第十九个是大学毕业的时候,那么这是
    第二十个。
    于是温照斐抱着拳抵住自己的鼻和唇,闭上眼睛认真地许愿。
    他的愿望是,如果可以,希望还有很多个生日可以一起过。
    是,但求彼此开心,不要求其伤心。
    是如果可以,这一刻如果可以延续到永远,贺轶鸣和他如果有假期的情况下,可以去某个教堂再办一次只有两个人的婚礼,然后去很远的地方旅游,新西兰或者瑞士,看海或者看看极光。
    据说看极光也可以许愿啊,到时候再许愿别的什么吧。
    明明故事还没有开始,温照斐想,他已经贪心地把愿望许到了很久以后,太贪心的话,生日之神会满足他的愿望吗?
    蜡烛被一口气吹灭,眼前黯淡下来。温照斐睁着眼想看清贺轶鸣的轮廓,贺轶鸣却如同心电感应一般打开了手机屏保。他变戏法似的,从沙滩裤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和蜡烛,把烛光还原,然后又变出刀叉和碟子,跟温照斐分食蛋糕,温照斐吃了点,突然想起来这是自己几年来第一次破戒在吃过晚饭后吃别的东西。
    身材可以依赖自律维持,情感却不能有所要求,所以,二十六岁的温照斐想,他不对自己做要求了,不控制自己喜欢谁讨厌谁,不规避感情。再次喜欢上贺轶鸣不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情,即便好像稀里糊涂打架了这么多年,该用力喜欢的时间都轻易躲开了,兜兜转转绕了这么大一圈,浪费多少气力,制造了多少沉没成本,好像很划不来。
    可世界上划不来的事情太多了,是但求开心,不要求其伤心。
    是但求其爱。
    贺轶鸣吃了两口,也不太吃得下,把蛋糕盖上盖子放进冰箱,温照斐跟着出去丢掉用过的一次性餐具。
    很奇怪,两个人都没有开灯,摸着黑完成了一切清理工作。温照斐一路尾随到房间门口,他们俩房间是相对着的,贺轶鸣向左走就是他的房间,而温照斐向右即可。
    温照斐后知后觉地停下脚步,贺轶鸣转过来抱了他一下,是不暧昧的拥抱,因为贺轶鸣抱他的力气大到让温照斐觉得贺轶鸣仿佛能捏碎他的肩胛骨,大概没有哪个人会这么抱自己喜欢的人。
    贺轶鸣在他耳边呢喃:
    生日快乐,晚安。
    生日快乐和晚安两个词连缀在一起,以悄悄话的方式,好像祝福叠加了一般。温照斐想起来他大学的时候读过罗兰巴特的《恋人絮语》,那本书不太好读,很碎,可他偏偏不经意间想起了一个模糊的大概:
    爱情让我想得太多,一点鸡毛蒜皮就能触发我语言的狂热,各种解释和推断不断涌现。*
    这一刻他比罗兰巴特更像爱情学家。
    于是温照斐轻轻笑了声,夜晚很静谧,愈发衬的这一声轻笑像是一声缠绵的喘息,他说:晚安。
    因为要去欢乐谷玩,他们起得很早。温照斐坐在副驾驶感慨道:我要是说这是我时隔四年之后再来欢乐谷,你信吗?
    欢乐谷忠实玩家贺轶鸣贱贱地用反问的语气哦了一声,然后随手把车载音乐调成《
    第一天》。
    我可是每年都要来玩的。贺轶鸣说,现在太热了,我建议咱俩要么快点玩,玩到中午找个地方避暑,等太阳下去了,再去玩。
    你真是太没有童心了。贺轶鸣点评道,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过山车,过山车真的太好玩了。
    温照斐把墨镜扶正,语气弱了些,有些不确定,真的没什么好玩的啊
    那我问你,贺轶鸣把方向盘朝右打,顺带看了温照斐两眼,你有特别喜欢的爱好吗?
    温照斐语塞。
    贺轶鸣见他久久不说话,叹了口气:这不就对了,主要是,你自己没觉得什么东西有趣,你对有趣的定义出现了偏差,才觉得欢乐谷不好玩。过山车和激流勇进永远的神!待会我们第一个就玩激流勇进,弄湿了玩一会就干了,这样比较方便。
    温照斐自然随他安排。
    然后他就发现,贺轶鸣唯爱各种刺激项目。
    也不是说刺激项目不好,温照斐反应不是很大,就是贺轶鸣在他旁边鬼吼鬼叫的,很吵,坐过山车的时候,他甚至一度想把贺轶鸣的嘴捂上他简直怀疑整辆过山车的尖叫声都是贺轶鸣一个人喊出来的。
    太刺激了,喔吼,贺轶鸣从过山车上蹦下来,真的特别好玩,你不觉得吗?
    温照斐重新把墨镜带上,然后绷着笑意敷衍道:好玩好玩。
    到底是谁在过生日啊,救命。
    贺轶鸣非要他对贺轶鸣最喜欢的过山车项目发表一些不那么敷衍的想法:你开心吗?你快乐吗?你觉得你的生日过得有意义吗?如果有,请你大声说出来,爱要大声说出来,懂吗?
    温照斐想,他不是太懂这生日到底过得有没有意义,但他很开心,也很快乐,因为和贺轶鸣在一起,快乐可以传染。
    去海盗船的路上,温照斐路过了旋转木马,贺轶鸣突然改变了主意,嚷嚷着要去坐。温照斐看遍整个旋转木马,全是小朋友,贺轶鸣又过分兴致冲冲,一度让温照斐觉得很羞耻,想拿手遮着脸,表示不认识身边这个人。可贺轶鸣越来越过分,非要拉着他一起。
    温照斐崩溃道:你不能骑真的马吗!你是成年人了,你不仅成年了,你都到能生一个小孩然后送他去坐旋转木马的年纪了,我求求你不要丢这个人好不好!
    贺轶鸣无辜摊手:你也生不出来啊?生小孩还早,再说,我还没玩够呢。
    温照斐无语,不是,要生小孩为什么一定是我生,为什么不是你生?
    因为我也生不出来,咱俩谁都生不出来,别想生小孩这件事了。贺轶鸣解释道,不过你说的对,有空可以一块去骑真的马,你是不是学过马术啊,回头可以教教我,感觉应该很好玩。
    温照斐彻底放弃反抗,捂着脸坐上了旋转木马,旋转木马转的速度简直是令人发指得慢,他沉浸在尴尬氛围里,心想贺轶鸣不愧是贺轶鸣,这辈子也不可能长大的贺轶鸣。在他的余光里,贺轶鸣玩得神态自若,尴尬了两圈,温照斐逐渐适应并说服了自己不尴尬,终于把手拿了下来。
    贺轶鸣就在此刻掏出了拍立得,伸到二人前方,自己做了个鬼脸。
    在拍立得相机咔嚓声响起的那一刻,温照斐突然明白为什么陈建凛每次给他发的照片画质和光线都很奇怪了。
    那应该是陈建凛用手机拍的拍立得相纸,他猜,那些照片应该放在贺轶鸣家里,被陈建凛拍摄,然后又发给了他,由于截去了拍立得相纸的白色边框,以至于当时草草浏览过的他并没有发现那其实是拍立得留下的影像。
    原来贺轶鸣喜欢用拍立得留下值得纪念的时间碎片和人。
    他心里突然酸了片刻,他是这个拍立得留下的第五个人吗,还是第六第七甚至更多?前十八年都没有留下别的值得存储的回忆吗?
    他想做第一个,不想做第五第六第七第八,他比昨天晚上许愿的时候更贪心一些,希望如果非要有谁能在贺轶鸣的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的话,那个人最好是他自己。
    贺轶鸣。温照斐语焉不详,我现在后悔,昨天晚上没多许几个愿望了。
    作者有话说:
    你当然是第一个啦,嘿嘿。
    是但求其爱,其实是因为我写这章的时候恰好网易云切到这首歌了。是但求其在粤语里的意思是随便的意思,小温之前是抗拒自己喜欢小贺的,这里放开了,所以是但求其爱。
    *小温那个确实是记忆,(是我的记忆),写完之后又去翻了下原文,原文是:
    爱情让我想得太多。有时仅仅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会触发我语言的昏热,种种推断、解释、发挥纷至沓来。
    第三十二章 是缓解他焦虑的镇定剂
    回到家的时候,家门口放着一个精致的深蓝色盒子。温照斐弯腰拾起来,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电梯。
    这个小区是一户一梯。
    贺轶鸣开了门,半只脚踏进门内,余光里瞟见温照斐仍站在原地看着盒子发呆。他站在门口等了等,张口好几次,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自己迈进家门,扶着玄关的墙换鞋。等他把换下的运动鞋整齐摆放在鞋架上,温照斐才走进来,把门带上。于是贺轶鸣装作刚发现他手里的墨蓝色盒子一般,假装很自然地问他:你不把盒子打开吗?
    他们都心知肚明,在小区一户一梯的情况下,这个盒子是谁的心意,其实已经昭然若揭。
    温照斐托着盒子的手指从盒子底部的棱挪到了盒盖与盒身交接的地方,他手指摸过那条缝,想了想,最后还是佯装无事发生的样子,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待会再说吧。
    单从盒子的材质来判断,以及之前高肆的大方程度,这份礼物绝对价值不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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