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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2页

    十一娘暗忖,也许贺烨就快给予答复了。
    次日,贺烨下昼回宫,先让江迂禀知晚间会驾临蓬莱殿,望与皇后把盏交心。
    距新岁已经未剩几日,十一娘知道今晚必定会有结果,因无法预料帝王如何决断,她心情未免忐忑,但仍精心预备好饮食,她能确定的是,今晚过后,她便能决定出路,或许这会是她与贺烨,最后一晚夫妻之情,她也理当恣意,就算很有可能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放纵情感。
    酒宴设在寝卧之外,一处匾题岁好的朱亭,亭外绕植寒梅,花色正当艳丽,十一娘其实期待着,比任何时候更加期待着,她也终能赢得岁岁长好,她刚决定正视自己的内心,所以并不希望,她与贺烨之间,没有真正开始,便就宣告结束。
    可决定权,并不在她的手中。
    这晚婵娟,虽非圆满,但光色清明。
    风未回暖,但卷入亭台,那凄寒已经渐渐褪去了深冬的猛锐,将浮香漫送,更增添几分温和。
    贺烨来时,已踏着夜色。
    亭台已无闲杂,一双男女而已。
    一个沉默,一个仍是沉默,女子如普通人的日常装扮,低低的发髻有若随手一挽,耳垂上米粒一般鲛珠,却趁托那不染胭脂的面颊,似葡萄初红。
    她沉默着为石青长衫的男子斟酒,执箸,拣了他爱吃的食物,十载时光,他们纵然仍有隔阂,但彼此喜好,也都了如指掌,分明疏远,却又亲近,这就是他们之间,不知不觉抵达的情境。
    三盏酒后,沉默才被打破。
    我不是一个言出必行者。贺烨放下酒盏:我一贯狡诈,但对有些人,如你,如绚之,我从不轻许诺言,因我对你们,纵然当时只限主臣之间,也愿意肝胆相照,至少我对你们,从一开始,就许以真挚。
    是,圣上确是如此。
    皇后那日提起约法三章,但这对我并不公平,我答应你那两件事,我都做到了,最后一件,你当时并未明说,只称未到时机,于是我也没有答应你必须会做。
    十一娘只觉自己的心,悄无声息往下沉去:的确如此。
    重审裴郑逆案,并非你率先提出,绚之最后一次入朝,已经请谏,我同样未置可否。贺烨继续说道:但我知道,绚之与你,不会如韦太后所言,一心为奸小开脱,裴郑一案必有冤情,这已是无庸置疑,正如绚之所言,我若欲还天下治盛之世,便该拨乱反正,便该还忠良以清白,该让罪徒伏法。
    可是十一娘,我虽是帝王,但也是血肉之躯,但凡血肉之躯,就难免顾及私情。
    见十一娘似要争论,贺烨摆摆手:今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之决断。
    那么妾身,只有洗耳恭听了。十一娘垂眸,也将酒盏放下。
    你一直不提这件事,应当明白我会陷入两难之中,我也想说服自己,因为我曾亲眼目睹,裴后逝去,阿兄多么悲痛欲绝,多么悔之不及,或许阿兄在天之灵,也想还裴郑二族清白,我答应重审此案,阿兄亦能瞑目,可是这无非冠冕堂皇之辞,逝者心愿,生人怎能妄断?阿兄临终之前,并未叮嘱,诉说他有这件心愿,所以我无法说服自己,这么做,会让兄长瞑目。
    是啊,贺衍就算临终之前,也的确不想将他的生母置于死地,他早已抉择,所以裴郑二族,才会冤死刑场,所以裴渥丹才会被毒杀在深宫。
    伊伊,我想问你,是否这件事,你无论如何都不愿放弃?贺烨又问。
    十一娘有刹那间的犹豫,但她突然想豪赌一场。
    是。
    大婚之时,那约法三章有失公允,我不会认同,可是伊伊,我记得我曾经答应过你,只要你想为之事,我都会满足,那不是主臣之诺,是我做为你夫君,决定与你白首携老时,给予你之承诺,如果我毁约,就再也没有资格,与你长相厮守。
    所以呢?
    十一娘猛地抬眸,这时她是当真满怀期许。
    贺烨不能失去柳在湄,所以,只能负愧于兄长了。
    男子低头,宫灯的光火并不能照进他沉静的眼底,十一娘只能看清,他一贯锋锐的唇角,这时似带着无法言喻的落寞:不要这么感激我,伊伊,我这么抉择,并不是想赢得你感恩戴德,我只不过还怀着一丝希望,我想当你无论如何都要行为之事告一段落,我们之间,能够真正开始,你不用再利用我,奉承我,当你抛开一切负担,开始真正接受我,相信我。我是君主,我确怀抱负,有些取舍,也确怀功利,但是你除外,你永远在一切功利之外,你对我而言,是无法取代不能或缺,这世间,在我贺烨心目中,重于江山社稷者,你非唯一,但却是最最重要那一个。
    他并非掷地有声,语气反而越更低哑,他躲开目光,不知看向何处,是明月还是花枝,但他的手掌,却轻轻覆于她的面颊:我早已沉沦,你还未曾开始,当我意识到这件事时,一度灰心,但我知道,我无论如何也不舍放手,伊伊,对于这件事,我必须自私,我不管你喜怒哀愁,也必须把你留下来,你不喜欢宫廷,你之向往,也不是名利权位,但我没办法放你远去山水之间,我想等你,无论多久,我都想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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