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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太后自然也不甘心就这么栽倒在阴沟里,将手中大权交给她一直视为将死之人的晋王烨,那是小崔氏的儿子,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宁愿把这片大好河山折腾得支离破碎,让突厥人问鼎中原,也绝不情愿败倒在仇敌手下,她怎能对小崔氏认输,她只要一想到小崔氏得意洋洋的笑脸,就恨不能立即将贺烨碎尸万断锉骨扬灰。
    于是立即下令,着窦辅安手奉懿旨,出城质问贺烨谋逆之罪,她一定不能让那乱臣贼子得逞,只要逼得贺烨当众反叛,且看王淮准一应老贼是否还敢冒大不韪之罪拥立一个逆犯,当然,要是贺烨有那胆量入城,来她面前申辩,她一定会让这逆徒有去无回。
    姚潜虽已经难以号令禁军,但那些士兵未必有谋逆的胆量,只要她稳稳掌握正统之名,她的身边还有豫王,有十万宫卫,未必就没有胜算。
    窦辅安这个宦官,此时竟穿着太后特赐的紫蟒,威风赫赫率领着骁骑军,他骑着枣红马,手持黄金卷,虽知两旁禁军士勇对他虎视眈眈,但他根本不以为意,连王淮准等重臣不过也仅只敢长跪行宫之外谏言,表达推举晋王即位的意愿,说明他们仍然在意礼法,不肯毁一世清名追随叛逆,更何况各怀心思有若一盘散沙的士兵?
    他今日若死在贺烨手里,以一条性命坐实晋王谋逆之罪,助益太后平息内乱收复军心,也算死得其所,不枉太后知遇之恩。
    当然,若他能以三寸不烂之舌骗赚晋王入城申辩,便乃再立丰功伟绩,甚至可能青史留名,人们提起他,必定不同于高玉祥这一类奴婢,窦辅安这时甚至想到他领旨告退时,正堂外高玉祥那张苍白的脸,再也不敢回以挑衅的注视,不由得便挑高了唇角狗奴婢,这下子终于知道什么叫判若云泥,枉想着凭借谄媚阿谀就想压他一头,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鼠辈。
    他沉浸在妄想的荣光里,当意识到身后似乎发生小小骚乱时,甚至没来得及回过身去探视,突地觉得背部一阵刺痛,他惊愕地低头,看见左边胸口心脏所在的地方露出一截鲜红的戟刃,四周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以至于他能够清晰听见那戟刃拔出时,轻微的噗哧的声响,瞪大的瞳孔里,是自己体内喷溅而出的鲜血,然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窦辅安从马鞍上栽倒,他看着一大片淡蓝的天空,庐州城的冬季没有下雪,这一天甚至在阴雨连绵之后,迎来难得的晴朗,他忽然觉得阳光兀地刺目,却又以极快的速度变得晦淡,一切都阴沉下来,代表着死亡的幽暗与森冷像一张罗网铺压向他,迅速得让他措手不及、满心不甘。
    他听见一个声音,在宣告他的罪名,这注定也是人世给予他的最终定论
    窦辅安,正是这个奸歹阉奴,妖言蛊惑韦太后残害忠良,置江山社稷不顾,置亿兆臣民不顾,阉奴为一己私欲权柄,今日竟敢污陷晋王谋逆,唆使太后治罪复我河山之皇族宗室,离间天家骨肉,毁害大周国祚,大逆不道、其心可诛!
    窦辅安竟然能够辨明,为他定罪者正是自己一手提携的亲信,这么多年,一步步从个默默无闻的巡防营卫士,擢升为骁骑军统领,俨然有若他的亲兵,所以他才如此放心将脊背交给他。
    叛徒!这个无耻的小人!
    可窦辅安已经不能发出怒斥与质问了,他也无法追究亲信为何选择背叛他,他口喷鲜血,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息。
    突变让聚集在大道两侧的禁军瞬间沸腾,而剩余的骁骑军却手足无措目瞪口呆,终于有一个统领回过神来,怒斥凶手为逆犯,但他很快被另一个军士抽出腰刀砍断了脖子。
    连骁骑军都已哄变,韦太后已经注定一败涂地,这是在场所有兵士的共识。
    他们已经不需要再迟疑犹豫了,他们追随着那位执戟刺杀阉宦的骁骑军统领,他们一齐拥向城门,他们要追随晋王殿下,要拥立晋王殿下为这个国家的新君,这一刻没有人再怀疑数日以来听闻的传言,他们坚信在晋王的带领下,必定会洗清战败逃亡的耻辱,他们会回到故土,会与家人团聚,他们的父母妻子会以他们为荣,从此不会在担心朝廷秋后算帐追究他们不服军令的错责,更不会担心被逼无奈落草为寇,没有办法养家糊口,牵累妻儿家小。
    这一步,贺烨其实是走了险棋。
    因为军中哄变,若不能及时平定,恶化下去便会使国家彻底陷入动乱,前朝末帝便是因为叛乱四起,被自己的亲兵砍下了大好人头,虽然皇位最终不是落在弑君者的手里,但如果已经没有了退路,如果终于有人产生夺位的欲望,站出来振臂一呼召集叛军起事,就算不能成功,也会给国家带来新一轮的灾害。
    所以贺烨必须立即赶来庐州,他要在哄变恶化之前,平定军心。
    到底还是多数人向往着安宁,并不愿意颠沛流离,时局给了他们有望安定的选择,那就是拥立晋王殿下既为德宗嫡子,又立赫赫战功,当然有资格克承大统!这不是谋逆,这是匡复正道顺从天意民心,他们也不是逆犯,他们是君国的功臣。
    韦太后对晋朔乃至洛阳、长安的时势一无所知,贺烨却对庐州城的动态洞若观火,甚至掌握主动,部署安排,一步步将韦太后逼入绝境,胜负早已定局,此步虽险,成则刀不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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