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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相信阁下之言,的确曾为江、洪二州数千无辜,暗助温峤等入京举告,那么阁下显然并未参与幕后唆使,不过自温峤事件后,朝廷将一应奸贪处以重罪,赦免无辜,急公会图谋落空,阁下是否立即被调离京都?想必急公会盟主并没因此责怨阁下自作主张,所以阁下也并不怀疑无辜亡丧背后有另一只翻云覆雨之手。
    这番话时,十一娘的口吻越发柔和,那讥损之意也渐渐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悲凉与惋惜:阁下乃太子铭遗孤,体内流淌皇族血液,难得悲天悯人并不以仇欲为重,奈何急公会真正领主却并非阁下,匪寇盟首,早已不以苍生为重,随着势力党从渐增,他所图谋也已生变,可急公会起事,欲夺江山宝座,必须得有一个足以臣服人心旗号,阁下便是那旗号,然而一旦成事,匪首可还容阁下执掌大权?届时必然促使江山改姓,帝位异人,敢问阁下,可还以为那匪首能够如号称一般,大公无私主张王道,让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治天下能使太平昌盛?一个起事之初,便视百姓性命有如蝼蚁者,当真能够在夺权之后,摒弃私欲贪婪?
    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王妃并无实据朱子玉想要说服自己,更想要反驳,可仅仅在这六字后,便颓然沉默。
    晋王妃刚才说出那两个名姓,正是急公会盟首左右心腹谋士行事时所用,这件事情连内部人都知之鲜少,倘若他们不曾唆使江、洪二州刺史,被录于供状,晋王妃从何得知?
    阁下或者可以问问莒公,依我看来,莒公分明比阁下知晓更多内情。十一娘又是一笑。
    莒世南如梦初醒,他想反驳晋王妃,可是在朱子玉的逼视下却无能为力,因为他已经隐隐察觉会首渐大的野心,早已偏离了急公会成立时的初衷,他知道晋王妃说的都是实情,他也害怕岭南王将来会被会首谋害,害怕韦太后虽死,社稷之主换人,却只不过是豺狼换作虎豹,急公会数十载历尽艰苦,老盟主的信念与坚持分崩瓦解,遗笑世人。
    他的脸色越发苍白,他颤抖着嘴唇,他垂下了眼睛。
    师父萧渐入摇着头,不敢相信一直禀持仁德大义的老师,竟然当真助纣为虐。
    说吧,莒先生,你曾为义父信任之人,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会首究竟有无行为王妃质证之罪,有无授意江有宽自投罗网,有无唆使江、洪二州刺史害杀无辜,但你开口之前,必须谨记,这是我最后一次信任你。
    三双目光注视之下,莒世南终于匍匐伏地,他的额头触抵着席面,无比艰难才说道几字:是,晋王妃责斥属实。
    随着话音一落,这片天地似乎真真正正地陷入了寂静,良久之后,朱之玉方才开口:为何?莒先生难道忘记了义父临终嘱托,为何行为祸害无辜之事?
    因为会首主张,要想实现先主信念,就必须推翻韦太后执政,而要达成这一目的,牺牲一部份民众在所难免。
    舍小利而益天下?朱子玉颓然摇头,冷笑连连:所以先生就被说服了,所以一直向我隐瞒,先生以为,急公会真能代表天下?踏着百姓小民尸骨,以正义之名赚骗民心,如此政权真能还天下太平盛世?如此虚伪如此丑恶,胜韦太后而无不及!
    莒世南不能辩驳,因数载以来,他一边说服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出于理智,但良心却同时也在接受着从未断绝的拷问,江州、洪州那数千无辜虽然幸免于难,但在此之前,其余州县却有上千百姓被污为匪寇家破人亡,他没有阻止会首唆使贪官污吏兴发这场血案,他选择了默许,所以他的手上也染着无辜百姓的鲜血,他怎能再以救世者自居?
    这样的罪愧非但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减退,反而让他对会首舍小利益天下的主张产生了质疑,他也害怕天下苍生并不会得到解救,千名无辜惨死,成就的无非是小众人的野心与贪婪。
    可莒世南仍旧心怀饶幸,因为他坚信,岭南王仍然固守志向,毕竟义军是以岭南王的旗号讨伐韦后党,也许并非无法挽回。
    莒某自知有负先主所托,罪该万死,不敢请恕于殿下,然而,殿下的确为了天下苍生安居乐业而兴义举,还望晋王妃明察,助岭南义军推翻韦后奸政,还江山社稷长治久安!说完这话,莒世南拔出佩剑便要横项自刎。
    血溅三尺的场面却并未发生,因为萧渐入紧紧握住了莒世南的手腕:师父不可。
    莒世南长叹:九郎,某确然不堪为你师长,你便容我自刎谢罪罢。
    自刎便能谢罪?十一娘冷笑道:莒公一命,能抵千人万户?莒公未免也太高看自己。
    她不管渐入师生二人如何僵持,抬眸看向朱子玉:阁下虽非为虎作伥,然如今情势,甘州以西有突厥五部大军屯境;云州城外,二十万敌军意欲破关夺取晋朔;幽燕之北,潘辽再度联军图谋卷土重来,不仅贺周危亡,华夏甚至可能被诸蛮瓜分,阁下应知,诸蛮一旦入关,中华之治沦丧,亿兆臣民皆由蛮夷奴役,从此天下何来族民安居乐业之处?故而我虽知韦太后决非仁德,眼下万无可能助阁下兵行内乱,也望阁下三思,如今情势,究竟何为大义,理应如何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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