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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获恶人之称的柳三郎这才觉得几分尴尬,瞧见另一堂妹也仰着面颊直盯着他瞧,未免把这位也吓哭了,才犹犹豫豫地伸出居然已经带着硬茧的手掌来揉了揉女孩软绵绵的发顶,稍微牵了一牵唇角。
    被小表弟摸了头发讨好的裴皇后强忍着由然而生的怪异感,默念道我需适应,立即拿出招牌甜笑来回应,又像模像样一个揖礼,道声阿兄安好,终于使得柳三郎剑眉一动,唇角又再了挑高了些,却屈起手指轻敲了一下女孩儿的脑门儿:故作老成。
    柳小娘子紧紧抿了唇,从前这话是她打趣小表弟的常用语,不想如今却被原样送还!
    一时意识到至亲者如今能见唯余表妹表弟二人,柳小娘子就更生了几分亲近,不过她还不及多说几句,就被一身着青衣之中年妇人牵了手:小娘子可还记得仆?
    阿媪。虽然面前这位衣着也算素雅,发上甚至簪着银钗,不过早先见她与姚姬施礼,就柳小娘子判断应当是仆妪,既问是否记得,想来从前也曾随嫡母南下,唤声阿媪应当不错。
    这位是娘子身边管事萧媪。傅媪提醒自家小主人。
    竟是赐以主家姓氏,看来甚得重用了。
    柳小娘子又是甜甜一笑:父母大人可都安好?儿在他乡,十分挂念。
    萧媪惊讶一笑,不由颔首:三年不见,小娘子礼数这般周道,可见姜姬教导得好。却又是一叹,有些伤怀故人已逝。
    柳小娘子这时实在无法对本身逝去的生母产生真挚的哀悼之情,再者也拿不准过份挂念庶母弄得哭哭啼啼会否反而引嫡母不愉,是以也只是缄默略有些伤感的模样。
    萧媪却又很快平息了心情:快些上车吧,娘子可盼得久了。
    一路之上,至始至终,萧氏面前这位心腹仆妪除了初初与姚姬那个见礼,就此对她视若不见不闻不问,导致姚姬越发愤愤不平。
    她也是见过主母萧氏的,真真骄傲得很,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不就是出身尊贵些么,又没生出个儿子来,有什么了不得?这么一想居然就冷哼出来,又猛地惊省,倒耗费了几声干咳狼狈掩示。
    及到牛车穿街过坊,缓缓进了位于永嘉坊的柳家大宅角门,一行又换了软轿,姚姬终于又获了与女儿独处的机会,赶忙贴在耳边紧声叮嘱:过阵见了嫡母,记得要伶俐些,别忘了阿娘叮嘱你那些话,你再重复一回。
    当听女儿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姚姬这才满意,轻轻一笑。
    别看那孽障讨了王家主母欢心,就以为能咬死是她推了落水,当时王家人可没在场目睹!本来打算在途中威胁一番,让她不可胡言,孽障从前可是与她生母一般不济,喝上两句就眼泪汪汪,还怕不服?哪知王家主母却偏管闲事将那孽障看得那般要紧,一步不离,竟始终没让她得到机会。
    不过还好有了对策,大可反诬那孽障受责。
    软轿行进不久,就放下在一处月亮门前,显然不是直通后宅正房所在,柳小娘子只听傅媪问道:娘子眼下仍旧住在无衣苑?
    可不是,太夫人一早建议迁往正房西侧院,说是无论掌管中馈抑或晨昏定省都方便许多,可娘子依旧图清静,坚持住着无衣苑。
    柳小娘子一听无衣二字,就想到《诗经》名篇里那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记忆里立即浮现出萧氏那张冷丽的面容,只觉她这周身气势倒适宜居院之名,当被乳媪牵着往里,又见这处院落廊下多的是奇石峥嵘,一朵芳菲不见,便是碧植也尽是挺拔昂然之态,不免暗暗揣摩,从前虽与萧氏并不常见,更说不上熟识,只觉她寡言冷淡连打扮着装也简雅利落,今日一看居处装饰,更笃定萧氏应当不喜那些锦簇华丽。
    沿着回廊走了一歇,远远瞧见朱白相间的一座屋宇,却早有个婢女等在转角,笑吟吟地上前见礼,也不多话,只领着一行又拐去后一重小院,这才看见一株孤零零的梅树,值此季节自早已无花,只余枝杆虬劲。
    娘子还在会客,七娘、九娘两位又在听讲,请姬人与两位小娘子在此间稍候。婢女停在靠西一间厢房前,微微屈膝解释道。
    厢房里布置也极清雅,壁上垂挂绢画,主位却设着屏榻,两旁是四方矮榻,榻前设着小几,似乎是萧氏与家人亦或熟客闲坐说话处。
    柳小娘子在阶前除履,仍由乳媪牵引着进了厢房,自觉拣了右侧末端矮榻跽坐,一丝不苟的模样。
    这就越发显出大剌剌在屏榻上垂足而坐的姚姬,以及干脆躺倒在上的艳绝小娘子是多么粗野了。
    虽说大周此时已经出现了靠椅马扎等坐具,前者却没得到推广,唯宫廷抑或王府才有设置,马扎条凳更是胡人家中常备,虽也有贵族聚会时选择,图个新鲜罢了,多数情况下还是讲究跽坐之礼,便是盘膝趺坐也要得到主人抑或长辈许可,垂足与倒卧就更显失礼了。
    萧媪将三人的言行看在眼里,并没有理会姚姬,而是对柳小娘子笑道:小娘子途中多有劳累,这时勿需拘礼,趺坐着就是。
    有长者在,儿不敢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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