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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回去就让单位里所有破笔都退役。程落笑了,你是不是也经常找不到红笔?
    这都是上班没笔用的过来人想出的招,景灼也笑了笑:还经常问第一排学生借,批完作业眨眼又没了。
    程落坐在床边拿着钢笔摆弄半天,站起来:我今天心情太好了,想下厨房祸害东西,请景老师批示。
    准了。景灼说。
    在屋里玩了一会儿手机去厨房视察的时候,他特别想撤回批准。
    房东厨房里没有烤箱,就一个微波炉,听到里头传来爆裂的声音,景灼立马冲过去拔下插销断了电。
    一屋子糊味儿,程落浑然不觉:还没到时间呢。
    这什么东西!景灼打开微波炉吓了一跳,黑黢黢一坨方块状物,滋着黑烟,仔细看还有裂纹,长得非常狂放非常工业朋克。
    蛋糕。程落看着他拿出来的黑块块,愣了愣,本来是。
    你的菜谱上说没说要用烤箱,有没有温度控制?景灼把黑块块拍在案板上,扔掉之后抽了张纸擦了擦案板,惊讶地发现擦不掉,搓上洗洁精再使劲擦,还是一个黑色的方印子,你别用笔了,直接把它揣兜里上班去吧,谁没笔就给他削下来一条。
    程落看着手机:上边说一百九十度。
    这个微波炉开了二百六。景灼第三次是用钢丝球擦的印子,还是没擦掉。
    他深吸一口气,把案板推到一边,从程落手里抽走手机,一撸袖子:看着点儿。
    景灼是最懒得做饭的那种人,自己生活,下班又累,勤快的时候出去吃点儿或者自己做速食,懒得动弹就外卖零食,有时候周末从中午睡到天黑,直接略过晚饭。
    上次做的那锅速食小馄饨差不多就是他的日常水平。
    看着。景灼动作非常迅速地把面粉掺奶胡乱拌了两下放到一边,然后直接把蛋磕进碗里,再用勺子挑出蛋黄,挑一下没挑起来,破了。
    上面说蛋白里不能有蛋黄残留。程落看看他迅速到像十年专业西点师一样的动作,又看看手机,从步骤到材料,全都对不上。
    景灼开始打发掺着蛋黄的蛋白:听我的。
    一整坨糊被送进微波炉的时候,程落还在细致地研究步骤。
    没用纯蛋白,没打发到拉尖,多加了牛奶这一样原料,全程没按照多少克多少毫升的标准用量做。
    程落挺不想打击他,但还是拿出新的钢丝球,准备见证第二块工业朋克艺术品的诞生了。
    两人走出厨房,外头又开始下雪了。这场雪下得断断续续,纯雪碴儿没夹雨,院子里雪已经积得挺厚了。
    一前一后往堂屋走的时候,程落突然站住脚,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
    景灼警惕地后退一步:别手欠啊。
    程落很快地捞了一把雪,扔到他身上。
    你几岁?景灼疑惑地看着他,明天别上班了,去村小吧?
    去学前班也雪仗战斗力吊打你。程落又往他身上扔了几团雪。
    奇怪的胜负欲被激起来了。
    景灼回厨房拿了个塑料盆,顺着窗台一舀,出来直接给他泼个满身。
    开挂?程落惊讶地抖着衣服。
    你也开。景灼再次举起盆。
    还没来得及泼出去,眼前突然一白,雪落了一脑袋一肩。
    程落又摇了下树,雪再次倾泻。他笑得得意:是不是吊打?
    雪仗升级成雪恶战,两人满天井窜,一地平整光滑的雪被祸害得少皮无毛。
    绿鸡扑棱出来看他俩,被飞溅的雪球误伤,顶着一脑壳雪叽叽歪歪地回屋了。
    西屋门口铺了大理石,雪盖在上面看不见,两人同时踩上去的时候摔得非常干脆。
    景灼肋骨还没完全好,程落倒下的前一刻尽力拉着他把重心往自己这边带,没让他直接着地。
    又追又打又乐了半天早就没劲儿了,景灼试着起来,一撑又撑在大理石板上,bia叽又砸回程落身上。
    俩人弱智似的叠着躺在天井一角,笑得不行。
    明明咋咋呼呼鸡飞狗跳的,景灼却觉得心里特别踏实,一种不同于闲着自己在家的陌生的踏实。
    身下程落一使劲坐了起来,起的时候借了一下力,是一手揽着景灼的。
    终于止住傻乐了,温热的呼|吸喷在耳边,雪屑瞬间融化。
    静下来只剩呼|吸的时候,细小的声音在雪地里格外清晰。
    景灼扒拉了一下他的手:起来,着凉了。
    他因为开挂手几乎没沾雪,是暖的,碰到程落的手被冰得吓了一跳。
    程落好像也感觉到他愣了一下,顿了顿,低声在他耳边说:手冷。
    无情雪仗战士,你不冷谁冷。
    但背靠程落怀里,通红的耳朵不是冻得,是被他的呼吸和声音吹红的。
    他垂眸看着眼前骨节分明的手,第一次见是在深夜的急诊室,覆在鼠标上的大手修长,带着力量感。
    你说,该做的都做过了,炮|友关系该怎么逾越?程落的唇贴上他的耳尖,是热的。
    怎么越?景灼问。
    这样。程落动了动胳膊把他往后搂得更紧,手握上他的手。
    其他地方该碰的都碰过了,也负距离过了,但这是第一次这样,掌心贴掌心地牵手。
    景灼心跳得很快。
    他迟疑着伸出另一只手,给程落搓着,掩饰慌乱。
    手心温度逐渐一致。
    再搓该熟了。程落说。
    两人拍干净身上的雪站起来,正为逾越了一下炮|友关系气氛尴尬,景灼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儿:蛋糕!
    赶到厨房的时候蛋糕还幸存。
    但也只是幸存。
    一块蓬松异常表皮爆裂的褐色坨状物。
    这长得有点儿没素质啊。程落忍着笑。
    看着不像食物,吃起来竟然意外的不错,水替换成牛奶香味儿更浓。
    你之前做过这个?程落很惊讶。
    没。景灼说,凭感觉,教程不一定靠谱,步骤趁手可以打乱,摸索着来。
    程落大彻大悟,甚至想再试一次。
    出去。景灼把他推出厨房。
    逾越过炮|友关系的一对儿炮|友,拧巴着的别扭终于散开了一些。
    有了在深山老村的一个月隐秘相处,元旦过后回到县里,连程忻然都能看出来景老师和她哥好像熟了很多。
    有种只存在于他俩气场之内的默契,比如她哥说回去要烤蛋糕的时候,景老师一言不发直接放绿鸡叨他。
    鸡的味儿太大,跟猫放一起也不安全,楼上不好养,周末程落和程忻然把鸡送到了姥姥家。
    我看看你背上。晚上回到爸妈家,程忻然悄悄把他拉进卧室。
    已经好了。程落把睡衣掀起来。
    程忻然倒吸着凉气,摸了摸他的疤。
    当时我没问,其实要不是去找景哥,你根本不会碰上那些人对吗?程忻然小声问。
    程落没否认:换成谁我都不能不管。
    程忻然若有所思:是吗。
    而且你老班被那些人绑了也不是跟咱没关系,那帮人当时认出来他了。
    程忻然没说话,还是一脸若有所思。
    程落感觉这孩子可能在往微妙的方面想了,结果程忻然挺心疼她哥,难得乖顺地说:程落,你不要觉得景哥是我老师所以跟他走得特别近,人家是直男吧?
    程落一口茶水差点儿喷出来,拧起眉头:你哥在你心目中是这样的?
    程忻然想了想:你不是。
    那你觉得你老班是个什么样的人?程落有点儿好奇学生眼中的景灼是个什么形象。
    景哥除了凶,其实挺好的。虽然他管得紧,但不为难人,很尊重我们。程忻然说,要是投票选历年最受欢迎老师,我肯定投他一票。
    评价这么高啊?程落笑了,从程忻然初中开始他就天天听她抱怨什么换了个新老师傻|逼事儿精之类的,说挺喜欢老师还是头一次。
    怪他多嘴问了一句并且露出了恍惚的笑,程忻然的思路终于往微妙上拐了。她扬起眉毛看着程落:圣诞节那个朋友圈什么意思啊?还屏蔽爸妈。
    程落不说话,还是笑。
    程忻然更震惊了:我操!
    不许说脏话。程落指了指她。
    到底什么意思!程忻然蹦起来,你要是不说我把我脏话词典背一遍!
    没什么意思。程落端着茶笑着出去了,就是想炫耀一下,那天我有个景老师。
    既然关系没那么别扭了,景灼终于能正视程落算是他救命恩人这个事实,天大的人情,他得撂下他的薄脸皮儿,想方设法对程落好一些。
    无外乎饭点偶尔重合的话请他吃个饭,下班回家路上买水果饮料之类的买两份,挂到他门把手上。
    他没对人好过,不会对人好,连宠物都没有过,从小到大照顾过的唯一动物就是自己。
    有时候总觉得怪怪的,甚至搜了一下怎么报答别人,一水儿十几年前的回答,都是什么
    但这种去趟超市都惦记着某个人的感觉也还行。
    周五这天景灼下午没课,也正赶上学生大休,下午五点就放学了,但临近期末考试,全级部老师开会,一直耗到天黑才出来。
    最近天气不好,雪也不着调,整天雨夹雪夹雨夹雪的,路面儿本来就脏,雪水一化更没处踩。
    天一冷就想下了班赶紧回家窝着,景灼去办公楼后取车,打算去校门口随便买份馄饨粉肠之类的。
    刚走到一溜小店街上,身后就有人按喇叭。
    景灼往旁边让了让,这片自行车电动车乱停,车不好过。
    然后身后的车跟得紧紧的,继续按喇叭,非常烦人的节奏,叭,叭叭,叭,叭叭那种。
    景灼忍无可忍地刚准备呛这傻叭司机,一回头看到程落胳膊搭在车窗上,嘴角勾着懒懒散散的笑。
    本来很疲惫的状态下一下子看到他,景灼莫名觉得有点儿回过劲儿来。
    胳膊再搭会儿就结冰碴了。他走到车边,怎么来这边了?
    晚上有安排么?程落把胳膊收回去,解了车门。
    吃饭微信说一声不就行。景灼坐进副驾。
    今天这个地点有点儿特殊,我得上门来请。程落倒车出了拥堵老街。
    景灼实在想不到他还能整出什么特殊的幺蛾子:去哪?
    我家。程落说。
    很特殊吗?景灼挺疑惑,程猫请了一些猫朋友怕吓着我?
    程落乐了:准确地说是你之前家访去的那个家。
    景灼顿了一秒,突然扭头盯着他。
    我爸妈家。程落说。
    第27章 我能当关心你的那个人
    在当班主任之前,景灼从来没去过别人家。
    上学的时候同学朋友不少,但绝对没有近到能去别人家玩的。独习惯了会有种奇怪而强烈的领地意识,总觉得去别人家很冒犯。
    后来迫不得已家访也是,尽量把问题开门见山地都解决完,别人家的地板烫脚。
    因为住对门,程落又独居,滚个床什么的去他家方便,没觉得太局促,但他爸妈家就完全不一样了。
    景灼果断拒绝。
    我妈盛情邀请你来的。程落笑着说,给她老人家个面子。
    为什么?景灼愣了愣。
    程落非常自然地跑了个火车:不知道,可能程忻然跟她提了一嘴。
    提什么?老师这种生物就是会以各种形象出现在各种学生口中,整天被念叨,其实挺让人毛骨悚然的,景灼回想这几天有没有突然打喷嚏。
    提她想要个嫂子。程落说。
    急转直下的画风让景灼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想要嫂子就打开蓝色小软件找呗,总能找着她觉得合适的。
    他现在已经有对付程落不说人话的一套了,那就是比他更狗。
    你用小软件找过啊?程落看了他一眼。
    不然呢。景灼笑了笑,挂个有1吗的牌子往街上一站就有人来找啊?
    画面太美,程落从学校门口一直乐到小区门口。
    景灼偷瞄他好几眼,挺神奇的,从早乐到晚都没长出鱼尾纹。
    靠边一停。
    嗯?程落转头看了看他,不用带东西,被人拐了还带赠品啊?
    就买点儿水果。景灼说。
    虽然不太情愿,但都被拉过来了,一个劲儿推太小家子气,景灼还是跟着他上了楼。
    电梯一开,程落终于不再乐了。
    家门是开着的。
    意味着现在正举行家庭聚会,大舅小姨二姑表姐几家都在。
    乐乐正从沙发上上蹿下跳,一眼看见程落和他的手机,蹬蹬蹬冲过来。
    砰!程落猛地关上门把他的小表弟隔绝在门里。
    景灼也很惊讶,要说就他一家四口的话还行,人家一大家子家庭聚餐,他一个外人进来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也不知道来这么多人程落看出来他的尴尬,自己比他更尴尬,先进去,都是自己家的。
    景灼第一次体会这种感觉,一进门,除了扑上来的小孩儿,还有围坐茶几的、餐桌旁摆盘的、阳台门口探头的、刚从洗手间出来的、窗台旁抽烟的,将近二十号人齐刷刷朝他看过来。
    一瞬间有种密恐且晕人的感觉。
    老太太没带他走过亲,他没这方面的经验和知识储备,不会论辈分,三代以内的都论不清,对着程落家一窝男女老少只好跟谁对上眼就跟谁点个头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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