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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陈砜他爸怎么没把你赶下山?杨鸣话里带刺。
    他护着我嘛。梁白玉笑。
    杨鸣气得擤了把鼻涕往他身上甩。
    别闹,这衣服是我借来穿的,弄脏了可没法交差。梁白玉躲开。
    杨鸣觉得脑门的大包更疼了。
    先前在陈砜家的院子里,他有看见梁白玉昨天那身衣服挂在晾衣绳上面,第一反应是,梁白玉上山带了生活用品,今天穿了新的衣服。
    哪晓得竟然是陈砜的!
    从头到脚都是!
    也不对,皮鞋还在,只有皮鞋没换。
    杨鸣总想着梁白玉不穿花里胡哨的衬衫会是什么样,现在看到了。
    尺寸不合身,款式不合适,颜色很别扭。
    这家伙有一副蛊惑人心的皮囊,压根就不和淳朴沾边,他还是适合穿艳的。
    永远花枝招展,永远绽放。
    杨鸣察觉到陈砜往这边投来的目光,尼玛的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啊,他妒火中烧,一把抓住梁白玉的左手:我看看你的腺体。
    梁白玉对人对事一向无所谓,他头一回做出明显的反抗动作,挣脱开了杨鸣的手。
    杨鸣被他的反应惊到,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都是不好的,可怕的。
    你的腺体是不是烂了?!杨鸣浑身发抖,要扒他的膏药贴。
    梁白玉再次避开,他噗嗤笑起来:咒我呢。
    杨鸣盯着他,音量控制得很小,不想第三人知道这件事:那你为什么天天贴着这玩意?
    回村那天不小心扭伤了。梁白玉叹了口气。
    你回来多久了啊,还没好?
    哎,你哥我又要烧饭又要洗衣服晒被子,还要喂鸡,得做好多事,左手总是用到,伤就好得慢了啊。梁白玉撕开膏药贴一边,给他看。
    杨鸣还没仔仔细细的瞅个明白,膏药贴就又被梁白玉按了回去。
    梁白玉转了转手腕,被杨鸣抓过的地方有了印子。
    一个普通的掐痕,只要出现在他身上,就是欲与情色。
    杨鸣忘了要问什么,脑子短路。他觉得梁白玉就像是被全世界最好最贵的东西喂养大的,每寸皮肉都鲜嫩多汁。
    如果梁白玉能明码标价,那一定能让一个市场崩乱。
    小孩,你是《故事会》看多了,梁白玉把双手放进麻灰裤子的口袋里,Beta的腺体就是个挂件而已,哪个没事会咬啊。
    山风吹过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他眯了眯眼,再者说,咬烂了也就烂了,不过是普通的伤口,深了就缝起来,浅的拿创口贴一贴,或者干脆不用管,早晚都会愈合,没什么大不了的。
    杨鸣想不出反驳的词。
    因为梁白玉说的都是事实。
    腺体对Beta来说,就像体内的生殖腔,发育畸形,毫无用处。
    杨鸣的情感波动导致信息素的浓度变高,他后颈的腺体有点红肿,体温也高了不少。
    你不舒服就回去吧。梁白玉说。
    不要你管!杨鸣幼稚的顶嘴,他顶完就胡搅蛮缠,既然刘宽死那晚,陈砜在你家,那你昨天为什么不说?
    这个嘛梁白玉意味不明的拉长了声音,笑着眨眨眼,我不好回答的。
    下一秒,他朝正在和杨玲玲说话的男人招手,过来。
    陈砜迈步走近。
    我耙松毛去了。梁白玉从他手里拿走沾着他汗液的竹耙,经自离开。
    梁白玉不清楚陈砜是怎么回的,他只听到了杨鸣的吼骂。
    林子里的蛇虫鼠蚁都惊了一惊。
    杨鸣是真的失控了,他扯拽了几下套在脖子上的青色颈环,手胡乱往后摸,抓着长锁疯狂扒拉。
    我叫你喝碗药再上山,你不听!杨玲玲冷喝了声,快速拉着他走。
    杨鸣一脚踹散松毛堆,还砸了篮子。
    杨玲玲替他跟陈砜赔罪。
    杨鸣喘得快要不行了,手脚也发软,信息素甜得发腻,整个人都要变成一团棉花糖,他克制着不往在场的唯一一个Alpha身上扑。
    但他还是在本能的叫嚣下多看了两眼。
    对方把地上的篮子翻过来,手很大,掌心都是厚厚的茧子,双腿修长结实,蓄着强劲力量。
    一个废物Alpha为什么会有这配置,见了鬼了!
    想不通。
    他感知不到一点信息素,空虚饥渴正在灼烧他的腺体,他的脚尖无意识地偏转向对方。
    你们抄小路下山吧。陈砜提着篮子,头也不回的去找梁白玉。
    半晌午,送丧的人群进了山,棺材埋进了西边的一块地里。
    刘婶卧床不起,来不了,刘家其他人都不是她那种撕心裂肺凄厉大闹的性子,丧事办完就回去了。
    跟上山的村里人有些散了,有些凑一起,边走边唏嘘。
    那梁白玉没事了?
    村长不都开会说了吗,人是无辜的。
    可刘宽是真的死了啊,脑袋都砸爆了,刘家不追究啦?
    人都埋了,明摆着就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呗。
    啧啧,老刘跟他大儿子都是孬货。
    要是谁害了我家人,别说去县里的派出所报案,就是去城里找大官大领导,我也要讨个公道!
    附和的挺多,但都不切实际。
    要是真摊上了类似的事,也会做出和刘家一样的处理方式。
    人都已经死了,还能怎么样呢。
    八卦停了会又有。
    我还以为梁白玉会来。
    真当他不在乎刘宽接他老底啊?太假了好吧,就算刘宽不是他害死的,他心里头也高兴。
    他要在陈家过日子吗,老陈不得气死?
    放心吧,他早晚要被赶下山。
    诶,你们说,刘宽到底是被哪个害的啊?有人冒了一声。
    往山下走的人群停下来。
    有句话我昨天就想说了,我感觉凶手是外村的。
    我也那么想,咱村都知根知底,没谁能干出那种事。
    大家唠嗑了一会就各回各家,关于刘家老小惨死一事只是他们舌头根子上的众多八卦之一,他们并不当回事,总觉得灾祸都会发生在别人家,不会发生在自己跟家人身上。
    梁白玉住在陈砜家里,惦记自家的老屋。
    陈砜想去给梁白玉把其他地方都修完,可他爸离不开人。
    我快点,一天应该就能好。陈砜说。
    真的啊。梁白玉把嘴里的小冰糖咬碎,凑到他跟前说,那你去吧,我看着你爸。
    陈砜的唇上沾了他的一点气息,喉间都像是被灌了一勺蜂蜜。
    你现在就去吧。梁白玉对他笑得可爱又娇美,早去早回。
    陈砜稀里糊涂的走了。
    梁白玉坐在门头底下,他含着一小块碎冰糖两手托腮,发尾随意埋在衬衫领子里,西裤的裤腿有一圈土,一边开了条口子。
    即便他穿得破不整洁,吃着混了油烟味的冰糖,还是和周围的泥地板车,柴堆垃圾杂物不在一个空间。
    要下雨了啊梁白玉撩开挡了视线的长发,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冰糖慢慢化了,嘴里不甜了,他拍拍小黑狗的脑袋:出去玩儿,乖。
    小黑狗甩着尾巴跑到了院子里。
    梁白玉站起身回屋,他走到一间里屋前,伸手抠了抠门上的年年有鱼贴纸。
    陈叔啊,我是梁白玉,我进来啦。
    梁白玉推开了门。
    第13章
    屋里弥漫着一股浑浊的气味,不难闻,也不好闻,像灰尘堵住了鼻息。
    陈富贵没卧床,他在按衣柜中间的镜子,胶老化了,粘不牢,过个天把就得给摁一摁。
    搁在桌上的收音机是开着的,卡了,咯嗞咯嗞响。
    梁白玉一进来,陈富贵快按好的镜子就往下滑,他心里想着赶快扶好,手却不听使唤,镜子摔了个四分五裂。
    谁让你进来的?陈富贵青着脸喝斥。
    陈叔,我们等会儿再说。梁白玉在屋里东张西望的找笤帚,我给您把地上的碎玻璃扫掉。
    不用你插手。陈富贵冲外头喊,小砜!
    他下山啦。梁白玉说。
    陈富贵没反应过来:下什么山?
    帮我修房子啊。梁白玉对上中年病患疑惑的眼神,笑着说,我总不好一直住在这儿。
    陈富贵的脸色并没有好转,他也没继续跟个小辈交锋,累。
    收音机不卡了,老歌《故事就是故事》的旋律在屋里飘扬,光阴似乎在倒着走。
    梁白玉找到笤帚,慢悠悠的扫起了玻璃。
    陈富贵咳嗽着扶住桌角,见他扫个地的动作那么生疏,一看就是没做过家务,油瓶子倒了都扶不起来。
    还有那手,拿笤帚都拿不好,扫什么地。
    各个方面都很中等的Beta群体里,出来了一个比Omega还要娇贵的。
    也是好笑。
    陈富贵脑中浮现那个才女的身影,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有其母,必有其子。
    玻璃碎片撞在一起的声响有点吵,陈富贵烦得一把夺过笤帚,强撑着身子骨扫起了玻璃。
    剩下的细小玻璃渣陈富贵扫不了了,他摇晃着站不住,拨开了伸过来的手。
    梁白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推你了吗,你就摔了?陈富贵两眼一瞪,一副要吃人样,我儿子又不在,你搁我这装什么?
    梁白玉撑着地爬起来,唇角微微下垂,像被家人训了的小孩。
    陈富贵有一瞬的恍惚,他回了神,拖着报废了大半的身子爬上了床。
    有些玻璃太小了,扫不起来,梁白玉就蹲下来,用手去刮,去捻。
    陈富贵扔了两个花生壳到他背上:行了,不要你搞了!
    不然回头手破了,又要在他儿子面前哭诉。
    梁白玉细细抹着指尖上的灰尘:陈叔,您对我好有偏见。
    就和村里人一样呢。他耷拉着眼尾。
    你要是我,有个你这样的人缠着你儿子,你会给好脸色?陈富贵塞了个扁枕头到腰后,撑着自己。
    梁白玉做出认真思考的姿态,他为难道:抱歉啊陈叔,我想象不出来。
    以我的情况,我想我这辈子应该不会有后代。青年笑得无忧无虑。
    陈富贵两撇倒八字眉皱了起来,他不是愣头青毛头小子,什么都没经历什么都不懂,到了他这个岁数,一眼就能看出很多东西。
    我身体不好,撑不了多久,说吧,你要怎么才能离开我儿子?
    一首歌放完了,屋里突然静下来,流动的浮尘都像是凝滞住了。
    哎
    寂静被梁白玉的一声叹息打破,他拖着木椅去墙边的窗户那里,坐下来双手交握。
    陈叔,人有时候经历了某些事,是会生病的,脑子生病。
    一个故事从梁白玉两片艳红的唇间流淌出来,我以为自己是被遗弃的孤儿,直到今年年初我遇上了点麻烦,因祸得福想起了我的父母,我的家乡在哪,可我只想起来了一点。
    陈富贵的咳嗽声停了停:一点?
    是啊。梁白玉捏着白瘦的手指,一点。
    你表姑没跟你说老家的事?陈富贵这会儿的神智还挺清明,很快提出质疑。
    梁白玉的嘴唇轻张:我表姑啊
    我是年初记起了点事,才知道我还有个表姑,我和她已经失散了许多年,我废了好大的劲找到她,可是,
    顿了几秒,梁白玉说:她好几年前就不在了,病死的。
    真遗憾。梁白玉整个脸部表情都写着哀伤,时刻铭记于心一般,我都没来得及感谢她曾经将我带出村子,那时候我还不到七岁,去了外面就生病忘事了,真的多亏了她呢。
    不知怎么的,陈富贵心头生出一股发毛的怪异感。
    老家的变化好大。梁白玉的眼下有扇形剪影,被他白而细腻无暇的肤色一衬,脆弱得很,我回来都一个半月了,还是没找到我父母的坟。
    陈富贵听到这儿,确定了他的目的。
    不奇怪,料到了。
    我想起父母的时间太晚了,挺不孝的,我努力拼凑记忆,终于记起他们葬在东南方向,梁白玉弯下细瘦的腰,十指插进柔黑的长发里,轻声喃喃,但我就是找不着他们的坟,我快把那片地的草摸秃了,他们也不托梦给我,一定是怪我回来的晚了。
    陈富贵觉得这个小辈的状态不对,说不上来,就是怪。
    可能是他想多了。梁家人没有精神病。
    几十年了已经,我打听不出想要的结果,老一辈忘了也正常,毕竟非亲非故,谁还记得不相干的人埋在哪。
    梁白玉的唇边忽然浮现一抹笑意,他笑出了声:不过我觉得肯定有记性好的。
    陈富贵够到又开始呲的收音机,手一按关掉,他不废话,直接道: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梁白玉掀起眼皮,目光透过挡在眼前的发丝,凝在中年人身上。
    你听完就离开我家,不再跟我儿子来往。陈富贵说出自己的条件,他不等年轻人给出反应,就利索的下床开抽屉拿小本子和水笔。
    突然回光返照了一样,腿脚没那么沉重吃力了,也不咳了。
    陈富贵把记账的小本子往后翻,在空白的一页写了两行字,他是读过书的,字迹能看,一笔一划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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