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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话问出来,诚王顿时哑然。
    永徽帝瞧他如此,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流民之乱都压不住,指不定哪天就打到家门口了,诚王还想治谢珽的罪,是发白日梦呢?
    进退维谷、前狼后虎,节度使们各怀心思,说到底,他还是得借谢珽这柄利剑,斩去流民杀向京城的刀锋。
    ……
    麟德殿里争执不休时,谢珽的马车已然驶至城下。
    阿嫣掀帘,看向久违的城门。
    城阙巍峨如旧,秋日里长空湛蓝,猎猎旌旗在城墙上招展时,帝王之师的威仪令人肃然。
    城门口驶过几辆华盖香车,皆有成群的仆从拥围,各自身着绮罗锦缎,是避暑而归的豪阔高门。
    阿嫣瞧在眼中,心里有点复杂。
    去年此时,她也曾是这当中的一员。
    无忧无虑的赏景闲游、闺中雅致,以为那份与生俱来的富贵安稳会如江河绵延,不会有枯竭之日。自幼长在京城,未曾远游,她纵然知道些京城高门的不良习气,却也觉得天子脚下尚且如此,别处只会比京城更甚。
    如今她知道,从前想错了。
    京城之外,确实有许多州府乱象更甚,但也有河东那种地方,吏治之清明、兵马之强盛远胜京城。临近京城时,她也曾瞧见路旁的流民,据谢珽说是南边流亡来的,被城门卫远远赶开,不许在附近露面。
    京城往南战火延绵,还不知道有多少□□离子散,并无官府庇护。
    眼前这份安稳,也未必能长久。
    阿嫣出阁时,曾无比盼着归来之日,在这趟动身之初,也极为期待而欢喜。
    如今真的到了故乡,心头却笼起薄薄一层愁云。
    马车外,陆恪递了文书,亮明身份。
    因谢珽回京前已命人具文奏报于朝廷,城门卫知道此事,这两日便格外留心。此刻见他到了,立时摆出恭敬笑脸来,迅速放行不说,还有两位小将在前开路,仿佛迎得贵客。
    宽敞的马车辘辘驶过长街,两旁楼宇店铺莫不熟悉。
    阿嫣瞧着那两位小将,没按捺住好奇,向谢珽低声道:“奇怪,夫君没打招呼就举兵灭了郑獬,按理来说,朝廷不是该生气么?怎么这两位还挺殷勤的。”
    “皇帝有求于我。”
    谢珽端然坐在她身旁,穿了王侯入朝觐见的礼服,身姿威仪,气度端贵。见阿嫣目露不解,暂未解释太多,只嘱咐道:“待会进了宫,只管挺直腰板,你是我的王妃,但凡长脑子的都不敢得罪。”
    这般睥睨傲然的姿态,实在嚣张笃定得很。
    阿嫣瞧着,莞尔失笑。
    车队在行至朱雀长街时悄然分开,侍卫们带着装了箱子的车辆前往随园,陆恪等人则护送阿嫣和谢珽,直抵宫门。
    内官笑而相迎,请两人入内。
    ……
    宫城威仪,楼阙巍峨,初秋明晃晃的日头下,含元殿岿然立在高台上,翘角飞檐如羽翼舒展。晒得发烫的地砖上,盔甲严整的禁军站姿挺拔,仍有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象。
    阿嫣从前入内廷拜见后妃时,多半自偏门而入,这还是头一回踏在含元殿前的地砖。
    她不自觉想起了祖父。
    未出阁时,她曾踏遍祖父到过的许多土地,连皇宫内廷的藏书楼,她都缠着徐太傅带进去过。唯有这闲人不得踏足的前朝三殿,连瞧一眼都没机会。如今阴差阳错,她跟着谢珽踏进这皇权巍巍之地,身上还挑着跟祖父相当的封诰品级。
    年岁无声流转,襁褓里的孩子终究是长大了。
    阿嫣不自觉挺起腰肢,姿态端然。
    心中无数念头飞过,直到一道身影落入视线——
    奸相吉甫。
    炙手可热的宠臣,在朝中树大根深,一呼百应。他刚跟诚王从紫宸殿出来,相爷手握重权的气度轻易盖过皇子的贵重,昂首挺胸时,颇有一手遮天的架势。
    阿嫣暗自蹙眉。
    倒不是为了乔怀远的那点私事,而是此人狡诈狠毒,欺上瞒下,对永徽帝极擅逢迎吹捧,在外却强取豪夺、无法无天。朝廷如今的情势固然是积弊渐重,无力回天,他这十余年的弄权糟蹋也功不可没。
    是个人都会觉得厌憎。
    两处相逢,阿嫣神情淡淡。
    诚王原就觉得谢珽狼子野心,又刚因他挨了顿骂,敷衍着朝谢珽点了点头,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倒是吉甫含笑驻足,朝谢珽拱手为礼,“许久没见汾阳王殿下,英武神姿是更甚从前,果然虎父无犬子,有将门之风。”说着,又笑看向阿嫣,同样拱手为礼,夸赞道:“从前就听皇后娘娘夸赞,说王妃瑰姿玉色,端庄淑慧。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吉相客气。”阿嫣淡声。
    年才十六的少妇,算起来比吉甫的掌上明珠还小一岁,搁在从前的吉甫跟前,这种没落高门的姑娘他是不屑多看的。先前瞧上乔怀远,将他招为赘婿时,夺人婚事时,也丝毫未将这楚家女放在眼中。谁知楚家闹了一出逃婚,这姑娘竟替嫁去了魏州。
    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谢家竟接纳了此人。
    这般进展,着实令吉甫意外。
    毕竟,当年谢衮战死,谢家击退敌兵后,在河东军中大刀阔斧,拔除了许多人手,应该是知道了背后的蹊跷。如今谢珽不止接受了赐婚替嫁,还让楚氏出席河东演武之事,予她尊荣,十分看重,想必是有意跟朝廷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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