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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商陆吐出两个字:改签。
    商邵很懂地说:见到柯屿帮我问好。
    于莎莎见机跟上:见到柯屿帮我要签名咦?你不是刚从英国回来吗?恍然大悟地瞪大眼睛,你追巡演?!
    不算,商陆说话留一半,是有影展要跟进。
    商邵在桌子底下握住女朋友的小手:你别问了,给他留点面子,否则说是被追求,实际上却是他追着人家满欧洲跑,将来能被我们笑一辈子。
    商陆无奈地瞥了他哥一眼。商邵根本不是嘴碎的人,他是已经把于莎莎完全当做了家里人。这么看来,商檠业这一棒子挥下去,这对鸳鸯能不能被打散,还真是说不准。
    谁,追求谁?于莎莎茫然地眨着眼睛,你跟柯屿?
    商陆没回答,于莎莎压低声量,有些犹豫地看了商邵一眼。
    她是忌惮这个小叔子的,比对商明羡更甚。平心而论,商家的五个兄妹人都很好,但到底是这样庞大的富贵所教导出来的,他们和于莎莎的差距,比于莎莎和天桥下乞丐的差距还要大。所以她总是拿出百倍的热情和自信去和他们相处。
    商陆不难相处,但难以看懂。他是那种一眼看去很好懂,但第二眼便吃不准的人,高大、英俊、淡漠,说话的礼貌里藏着与生俱来的距离,笑意也是漫不经心的。他不讨好人,也不照顾人,只保持着绅士的分寸,性格上跟商檠业如出一辙的强势。商家所有小辈会有妥协的一面,但他没有,所以他不说话时,便是他不想理人之时,他既然不想理你,便表明你刚才那句话令他不快。
    转瞬即逝的气场迫使于莎莎低头喝了口茶,商邵安抚地拍了拍她腿,不要乱猜。
    商陆放下茶盏,笑了笑,果然语气淡漠地给出了台阶:嫂子不必关心这些无聊的八卦,确定好想看哪一场就跟我说,我来安排。
    第165章
    柯屿在柏林排练的第六天,在商陆的ins上看到了一条快拍,绿荫场、青铜雕塑、红砖校舍和一本摊开的英译版《少年维特之烦恼》。
    他发微信:「你在哪儿?」
    果然不出他所料,商陆在法兰克福,他回:「歌德大学」
    柯屿语音拨过去:你来德国了?
    商陆言简意赅:有事。
    柯屿问:怎么不告诉我?
    商陆漫不经心:你不是知道了吗?没想到你这位影帝这么关心我的动态。
    柯屿:
    是是是,是他忍不住看他的ins看他的日常看他最近在哪里干什么有什么值得分享的事情。
    商陆的呼吸里带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但话是微讽戏谑的:不用这么麻烦,下次可以直接问。
    柯屿便直接问了:来柏林吗?
    电话那端有一秒钟的迟疑,似乎为难。柯屿等着,忍不住出声小小催了一下:没时间吗?一天也没有?
    太阳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洒入,将人晒得人昏昏欲睡,商陆坐在候机厅里,手里咖啡的冰块都化了,抿了一口才问:你想我了吗?
    柯屿噎了一下,一点。不情不愿地承认。
    商陆听到他的回答,忍不住抿了抿唇,只是一点你就自己克服吧。
    柯屿:
    是人吗?
    商陆眯眼看了看晴空下的太阳,巨大的红色涂装飞机正在地面指引下缓缓转向,他站起身,向上提着咖啡杯口走向吸烟区,嘴里却叹息般无奈地说:想听你一句撒娇怎么这么难?
    不等柯屿再有所表示,他径直挂了电话。时差紊乱得他时而亢奋时而疲惫,以往三四天心情不济时才会想到抽一根烟,这几天却不得不一天抽两三根来提神。在缭绕的烟雾中,手机传来震动,他咬着烟垂目瞥了一眼,柯屿乖乖巧巧的三个字:「很想你」。
    发完后心里七上八下的,耳朵都有点红,面上也烧得慌,去洗手间泼了把冷水,等再回来时,众人发现他又回到那种从从容容的模样了,哪里知道这位东方主演心里还是惴惴的,心不在焉地等着来自法兰克福的回信。
    但商陆一直没回他。中途休息,柯屿拨了语音过去,但商陆没接。
    排练结束是下午四点多,柯屿没安排,跟演员们一起聚餐。一行人找了间餐厅,吃饭是其次,主要是为了喝酒。柯屿心思不在这儿,很有点魂不守舍的意思,但众人对他的游离已很习惯,甚至将之归纳到了东方人天然的含蓄中去,只有挨着他坐的奥莉问:你在想什么?
    柯屿在盘算自己去找商陆的可行性,想的什么念的便是什么,张口道:法兰克福。
    奥莉意外道:你想去法兰克福?
    柯屿干脆摊牌:现在去,明天中午回来,来得及吗?
    奥莉是斯黛拉的助理,对一切安排了如指掌,心里默默计算着来回时间和明天的行程,来是来得及不过你不累吗?
    柯屿行动力很强,已经点开了剧团行政助理的联系方式,吩咐她马上订一班晚上最早能赶上的航班,边言简意赅地:不累。
    三分钟后,对方发给他出票成功的明细截图,柯屿揣起手机:我先告辞了,帮我跟Stella知会一声。
    出餐吧天还敞亮着,他等的士,顺道点了一根烟,透过餐吧橱窗望过去,只见浓荫下的他身形修长而姿态散漫,卷着袖子的手腕插进裤兜口,时而低头来回很慢地踱着步,一边思考,一边掸着烟灰,金色的落日透过树影落了他满身。
    剧团的姑娘们都看他,互相撞肩膀大笑,。
    柯屿伸手拦下黄色的士,拉开车门的空档,手机响了起来。他矮身坐进后座,耳边听到商陆问:在哪?
    车门砰得关上,柯屿要先回酒店拿护照,便对司机说了酒店地址,继而才对商陆说:机场。
    商陆怔了一怔,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在他的语气中罕见地浮现,你去机场干什么?要离开柏林了?
    柯屿一耳夹着手机,边把衬衫袖子重新卷了卷,笑道:对啊,谁让你不回我?
    商陆被他的埋怨和责问弄得措手不及,抬腕看表,柯屿,他无奈而低声:你讲不讲道理?距离上次联系到现在也就过去了一个小时五十分钟。
    太久了。柯屿直白地说,受不了。
    商陆才受不了他。一会儿含蓄一会儿直接,连带着他这个受害人的心也跟着忽冷忽热忽快忽慢,活像心悸重症患者。
    柯屿浑然不知,卷好了两边袖子后仗着司机听不懂中文,一边开外放一边从微信里切出,打开地图看线路路况,嘴里漫不经心地说:你不过来,只好我过去找你,到了请我吃什么?饿。
    商陆被他带着思路,本来想说他知道一家餐厅的香肠很是一绝,香刚出口一个字,感觉不太对。
    柯屿脸都烧了起来:见你倒也不是为了这个
    商陆冷脸之下隐隐崩溃:不是这个意思!
    柯屿乱七八糟地说:也不是不行。
    司机扶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很快地抬眼瞥他。
    商陆被他撩得呼吸都要骤停了,柯屿好心地解释说:我是说餐厅。
    商陆:他不得不尽快扳回一局,冷酷而绅士地用颇感遗憾的语调说:提议很好,不过抱歉,我已经不在法兰克福了。
    酒店建筑近在咫尺,的士在黄昏中缓缓驶入喷泉环岛,柯屿摸出纸币付钱,听到这句话结实愣住:那你在哪儿?
    又一辆的士驶入,礼宾弯腰为其拉开车门。柯屿正步入旋转门,混着白茶香味的冷气倏然扑面而来的瞬间,商陆的声音从听筒和现实同时传来:在你身后。
    柯屿回过头,表情都忘记做。商陆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oversize T恤,脖子上挂着克罗心吊坠,样子像极了几年前城中村初见的那一面,高大、桀骜、眼里有洞悉一切的敏锐和散漫。他挂断电话,简短地吩咐他:别走。
    柯屿站着等他,看礼宾从后备箱搬下箱子和双肩包。
    带这么多行李。他翘了翘唇角,面上却不动声色,语气平稳地问:留几天?
    商陆果然很冷酷:只是顺便来看看你,一两天就走。
    哦,柯屿点点头,眼睛觑向身后,好多行李。
    商陆甩锅甩得飞快:给商明宝做代购。柯屿与他并肩而行,大堂恢弘明朗,但住客并不多,他凑近商陆耳边,讲话的气息又香又暖地轻呵在商陆敏感的耳朵上:陆老师,舟车劳顿,自己睡,你睡得着吗?
    十分钟后,他被商陆吻着推入房间,被对方身体力行而强悍地告知了什么叫睡不着。
    斯黛拉打电话来请他下楼喝晚茶时,柯屿捂着手机很艰难地止住喘息,madam。他学会了法语madam的发音,听着商陆又难忍了几分。
    那边斯黛拉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柯屿喉结吞咽了数下,闭起眼也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左手抓紧了床单,声音很低哑地缓声说:一小时后,好,不,我没有不舒服,好我会多喝怪异上挑的尾音终于忍在了斯黛拉挂断电话后。
    手机跌落地毯。
    商陆握着他修长的脖颈,迫使他歪过脸来与自己深吻,边沉沉稳稳地问他:多喝什么?
    柯屿回答不出,但被喂得很满。
    斯黛拉找他只是闲聊,她很喜欢跟柯屿聊天,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她并不认为柯屿是言之无物的花瓶。反倒柯屿是带着计划和问题下楼的,商陆让他问影展前后的工作安排。
    就在下个月初,柯屿在日历上记下待办提醒,您有什么别的要吩咐的吗?
    斯黛拉提了几点,关心进展:剧本初审怎么样?
    这周可以结束初审,有很多有意思的故事,不过还要和商陆再复审。
    斯黛拉勾下眼镜:刚才在你房间里的,是商陆?
    柯屿刚才还松弛地靠着沙发,这会儿一下子从手指到每根血管神经都绷紧了,硬着头皮说:是他。
    斯黛拉眨眨眼:没关系,不是他我也会帮你隐瞒的。
    柯屿崩溃道:真的是他!
    斯黛拉善意地说:我懂,荒唐是你们年轻人的特权,我年轻时也这样,但还是节制点儿。
    柯屿简直不知道要不要谢谢madam的好心,接着便听斯黛拉说:毕竟你们还要上岛上去相处五天呢。
    柯屿:
    圣海伦纳影展在八月初,正好与巡演时间错开两周,足够他请假后找回状态。送审的剧本已经读得差不多,他和商陆胡闹之余,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了评审工作上。两人很默契,但也会有分歧,有时吵得急赤白脸的,商陆便会一把摘下眼镜,拈着镜框指着他骂:一派胡言!,柯屿这种时候便很想吻他。
    他也真的吻他,与其说是抱,不如说是挂在他身上,仰着脸让自己被商陆亲到窒息。
    一而再再而三的,商陆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撒娇?
    之后吵的时候都故意凶了一点。
    不过商陆虽然是跑到了欧洲大陆,但家里的事也没放过他。温有宜状态不好,每每都说商邵和商檠业今天又吵得如何惊心动魄,又说商檠业在董事会上如何对商邵发难,搞得众人都下不来台,而她一面要安慰长子,一面又要安抚震怒边缘的丈夫,已经很是力不从心。
    温有宜和商陆打电话或视频时,柯屿都有意避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商陆难得地有一些焦头烂额。
    商陆提起让商檠业和温有宜来柏林看剧时,柯屿瞬时就紧张了起来。
    我要准备些什么?他想了想:需要安排餐厅吗?要不要准备见面礼?
    不,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要第二次见两位长辈了。第一次留下的无尽遗憾,他会他有机会在这一次弥补。
    商陆视线还停留在剧本上,翻过一页剧本,轻描淡写地说:不必,他们只是来看表演散心。
    柯屿还没意识到什么,唇角仍上抿着:好,那我就提前安排出时间
    商陆合上剧本:柯屿,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安排你们见面,他们也没有这个意思。
    柯屿茫然又懵懂地怔了一下,继而很轻很快地眨了下眼:这样。
    他点点头,也是。是前男友的父母,不能轻易见的。
    要是商陆又带他见了父母,那他们岂不就是重归于好了?镜子破了,要找齐那些发着光的、珍贵的碎片都要好大的勇气、好长的时间,要冒着被割破手、或永远失落了找寻不到的风险,怎么会有那么简单的事情,说和好就和好,说如初就如初?
    一部电影的剪辑点到这儿,断了就是断了,再续上观众也能明白,瞧,这儿有个剪辑的断点,这是一场人生的蒙太奇。
    柯屿转身收拾桌面,把审过的做好批注的剧本一本一本摞好。
    只是想起当初商陆初次邀请他回家的情形,心底还是牵扯出一丝细密的疼痛。
    你别多想。商陆说。
    柯屿点头,又笑了起来,垂着脸抚平剧本封面上的一丝压痕,不是,是你不要多想,我只是突然听到说你父母要来,想的是对朋友尽地主之谊,他抬起眼眸,我都忘了我们还有另一层关系了,你说得对,是不方便见面的,那你帮我和叔叔阿姨问好,要是他们对后台感兴趣
    他话莫名多了起来,而且知道自己此刻话很多,也明白自己此刻不应该如此话多,但就是停不住,而且失了从容,语气变得又轻又急,像他此刻的呼吸,每一个字的末尾都缀着沉沉的、难以吸上氧气的急促。
    柯屿商陆站起身,蓦地一把扣住他手腕,目光深沉晦暗地注视着他,不要说了,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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