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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姜还是老的辣,蔡司想起刚听到的几嘴,啧了一声,老傅这剧本吃的是够透。
    商陆抿起唇角,把设备重新调试好。
    柯屿回到景框中,下意识地看了眼镜头的方向。商陆凝视着他,漫不经心地带点笑意,又轻轻点了点头。
    柯屿垂眸收回视线,深呼吸。
    一条过。
    所有人都松一口气,盛果儿默默把药盒重新塞回口袋。都在掌心攥出汗了。
    休息间隙,盛果儿给说今天新看到的搞笑段子,他没抬头也察觉到了商陆远远地隔着人群看了他一眼,什么内容是没听进去,小姑娘自己笑得花枝乱颤了,他握着手机跟着笑了笑,看上去松弛而无事。
    毕竟是初进高原,怕剧组谁起个反应生个病耽误进度,所以前几天的拍摄都安排得相对宽松,第一天刚进黄昏就收工了。这儿离古城虽然有段距离,但去吃个饭喝个酒还来得及,老杜贴心的给安排了几辆车,没半小时人就都散了干净。
    唐琢去拜访朋友,程橙约了SPA,柯屿给盛果儿放了假,洗完澡后独自到院子里吃晚饭,商陆的房间灯也灭着。人不在。
    偌大的院子只剩了他一个人,云南菜重油重盐,管家给泡了壶普洱解腻,柯屿挂上耳机,在手机里点开「无聊」。不知道是第几次点开了,多到甚至开始产生幻觉,觉得镜头里那个人不是自己。
    黄昏渐渐落下,月亮渐渐升起,背后的玉龙雪山被月光一照,黑暗中看着皎洁。院门口传来脚步声,一个回头一个抬眸,视线对上,柯屿问:你没去古城?
    在蔡司房间里看回放。
    我看他上车走了。
    嗯。
    柯屿明白了,这是蔡司把事情扔给了他做。
    怎么样,被使唤的滋味是不是很新鲜?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商陆,见对方拉开椅子在身边坐下,反客为主地给自己倒了盏茶,慢悠悠说:还可以,NG很精彩。
    柯屿:
    商陆瞥他一眼:实际看到比电影冲击大。
    柯屿脸色难看:我说过了,我根本不会演戏,你现在就可以回
    我说真人比镜头里好看。商陆把茶盏推给他,三个小时,眼都看花了,越看越觉得不过如此,看到真人又觉得是镜头对不起你。
    柯屿一句话硬生生咽下,被月光照着的脸颊发烫。
    丽江的月亮比太阳更晒。
    其实你不用自我否定,你的演技的确有很多进步空间,但每个演员擅长的天赋是不一样的,你有氛围感,这是难以雕琢的东西,你天生就有,这就是天赋。你昨天拍给我的剧本我仔细研究过了,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帮你拆戏。
    怎么拆?
    杯盏到唇边停住一瞬,商陆笑了笑:你知道你哪种戏拍得好,那种戏拍不好吗?
    越详细的对白、场景越明确的戏你发挥得越好,你设计的动作就越精准。像清晨第一场戏,很暧昧,很深,要靠演员一层一层解构出层次,你做不到。
    栗山也发现你这个问题了,不是吗?商陆定定地注视他,直到柯屿点头。
    我按照顺序看了你所有的作品不是拉片,是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看了。我给你的邮件里说,栗山只是在消耗你,你知道为什么?
    柯屿沉默以对。
    柯老师,你知道。因为他越来越不给你这种具体明确有层次的戏份,越来越偷懒,他是个镜头的偷窃者,用高明的灯光、布景和运镜偷走你所有的故事感,你知道到后面的作品,你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沉默,不是像影评人说的因为台词不好只能让你闭嘴,而是你成为了栗山镜头下的花瓶
    一个彻头彻尾的、像那些死的道具一样的花瓶。
    椅子因为猛然后退而发出剧烈刺耳的刮擦声,柯屿豁然起身扭头就要走别胡说。
    没有激烈的言辞,只有迫不及待的逃离。
    商陆一把拽住他胳膊:别走。
    掌心下的身体僵硬
    商陆从椅背上摘下羽绒外套,细致地为他披上,又拢了拢领口,温和而低沉地问:我有没有胡说,你比我更清楚,对不对?
    柯屿不回答,也不看他,长长的睫毛垂下,在苍白的眼底投下一洼阴影。
    商陆握着他肩膀,温柔而霸道,催促,带着哄:回答我。
    内心的坚持在他漫长的注视中悄无声息地败下阵:对。又拍下他的手,你是真的很没有分寸。
    商陆微怔,道歉:对不起。
    或是怕柯屿误会,他解释:如果你是女孩子或者gay我不会这样,这么说又有点怪,抱歉,我可能的确冒犯到了你。他站着没动,与柯屿保持距离,你和我一个朋友很像,我可能不自觉把你当成他在相处
    闭嘴吧你!柯屿气笑了,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怎么会有人可以把这种话堂而皇之地说出口?简直发不出脾气,反而想为他的坦率鼓鼓掌。
    你误会了。商陆斟酌着,通了宵的脑袋昏沉,我表达不好,是在你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他也很有天赋,但更擅长怀疑自己我只是想鼓励你。
    你经常这样鼓励她?柯屿怀疑地看着。
    商陆点头。
    那你跟她结婚吧。
    我靠他是男的!商陆骂道。
    没关系,社会开明了,男的也可以结婚。柯屿善解人意地说。
    商陆脸都黑了:我是直的谢谢。
    看不出来,柯屿抽出一支烟,又扔给他一根:说实话,我都怀疑你是想潜我。
    柯屿似笑非笑地抿着烟看他,商少爷,你这么有钱,要是有这方面的兴趣,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喉结几不可察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话在舌尖磕绊了一秒才出口:考虑个屁!
    为什么呢?蓝色的月光下,柯屿吁一口烟,淡笑道:你看,反正我私生活很乱,又很习惯靠睡来拿资源,性向这个东西在娱乐圈是不存在的。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商陆,笑容和语气却都从容松弛:反正我都这样了,不潜白不潜,不是吗。
    商陆眼神冷下来:柯老师,不要自然而然地接受一件错误但流行的事情。流行不代表是对的,向来如此也不代表是对的,所有人都这样更不代表是对的,顿了顿,如果已经做了,也请不要觉得一直这样就是对的。你不用暗示我潜你,我想要你当主角,是欣赏你的天赋,不是想要潜你。你不用陪睡,我也一定会把最好的创作都给你。
    柯屿咬着烟,想了想:你昨天晚上很晚才睡,是在看剧本吗?
    他突然换话题,商陆只是微怔后便顺着回答:嗯,原本要出去打印的,跟你聊到了现在。
    我陪你去。
    敲响管家的门,借了车钥匙,是一辆普拉多。
    我去拿剧本,全部复印给你。
    商陆跟着他上楼。木制楼梯狭窄但沉稳,柯屿走在前面,没头没尾地说:你不用对我这么好,我会害怕。
    小时候考了好成绩才有好东西吃才能买新衣服,如果不够好,就什么都没有。长大了阴错阳差当了演员,很多示好都是明码标价的。我们认识不久,你越对我好,我越担心后面是不是要失去什么。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比如说,如果你对我的好是毫无理由的,那我怀疑老天可能又要给我出什么难题了。
    柯屿闲聊般地说着,别人是上帝关了一扇门就会开一扇窗,我是开了一扇窗就一定会给我关上一道门。
    到门口了,他刷卡的间隙回眸看,笑了笑:我没有被潜规则过,不要信。
    脚步在门口停住,商陆愣了一下,心口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撞击到,以至于从心脏到脑袋都似乎嗡地一声。
    连插在兜口的手指都发麻。
    柯屿插卡取电,灯光轰然亮起,照出他干干净净的脸,虽然你不是选道德模范,但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被你误会。上次在酒会,我问你是不是不在乎我的这些经历,你很肯定地说不在乎。现在我告诉你了,我不是这样的人,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在不在乎?
    商陆动了动唇,还未出声,柯屿转过身,从屏风前的端景柜抽屉里抽出剧本,你当时说不在乎,我挺难过的。
    商陆看着他的背影。
    商明宝科普那些黑料的时候,他只是当无聊的笑话听。
    在休息室听到钟屏和汤野的对话,心口沉坠下去的感觉陌生而强烈。
    听到他说我没有被潜规则过,不要信时,因为一瞬间的情绪太过强烈,他甚至立刻便要闭上眼,强迫自己冷却下来。
    我在乎。
    第30章
    玉湖石头村附近没有打印店,柯屿让商陆搜索附近的打印店,挑了一家最近的,开车过去二十分钟。他又戴上了口罩,黑色渔夫帽柔软地罩着黑发。
    商陆问:要不要我开?
    柯屿瞥他一眼,打开驾驶座的门:我可不想把命交给一个昨晚上没睡觉的人手上。
    睡了一个小时。
    车子启动,柯屿打开空调,让商陆导航,边问:这次床垫怎么没带过来?
    不方便。
    柯屿若有所思:那你以后自己项目开机了怎么办?一直不睡觉?今天晚上睡觉吗?
    准备了安定。
    柯屿静了静,扶住方向盘,药要少吃,不要依赖。
    商陆应他一声知道了,又说,你好像我哥。
    听语气不太爽。
    油门轻踩,车子驶出院子的水泥路,在山路上颠簸起来,你几岁?
    过完生日二十四。
    好小。
    商陆:男人不能说小。
    柯屿:行行行,从善如流地说:大,好大。
    我靠商陆猛地坐直了,你能不能别耍流氓!
    我耍什么流氓了?柯屿相当无辜,我在说你年纪。
    商陆被噎得没话说,干脆闭起眼睛。
    车子驶上公路,红灯。柯屿偏头看着商陆,自然垂阖的状态遮住了这双瞳眸的锐利,整个人的桀骜消退去,留给人的只是单纯的好看。眉骨很高,鼻梁直而笔挺,抿着的上唇是上翘的。用专业的话描述,这大概就是可以拿去当整形模版的鼻基底。他知道商陆没睡,问:介意我抽烟吗?
    车窗降下一线,冰冷的风从雪山涌下,吹散了柯屿额前的刘海。
    他低头点烟,商陆睁开眼睛时,正看到他被火光照亮的侧脸。倏然寂灭了,一切又灰暗下去。柯屿抿了一口,夹着烟的左手搭窗支腮,他扭头看商陆:喂,你不公开身份,长这个样子可是会被潜规则的。
    商陆抱着胸语调慵懒:那就直接打死。
    打印店藏在一条小巷子里,车子拐进去,小小一间店面只有一个老板娘在吃面。柯屿拉好口罩,把厚厚一沓剧本递过去:把标签撕了再复印,印完一页再贴回去,不要搞错。
    老板娘:啊?
    我加钱。
    有钱那当然是好说。
    两人站在机器旁,看老板娘操作了几页,放下心来。他贴的批注很多,红红绿绿密密麻麻,商陆摘下一片仔细看了两眼,顺手贴到了他额头上。柯屿瞪他一眼,撕下来贴他手臂,老板娘斜眼看,像看两个小学生。
    上百页的剧本一时半会印不完,商陆先打印了自己昨天写的戏,两人回到了车上。顶灯捻亮,照出纸上的字,还散发着油墨味。车外偶有行人经过,但到底天冷萧瑟,因而并不喧闹。
    商陆手上拿着两份:这个是昨天你拍给我的原版,这个是我拆分过后的。明天有三场重头戏,一场是你看到菲姐院子里有了另一个男人,一场是激情戏,接着就是菲姐跟你哭诉求饶。他似笑非笑:激情戏对你来说没有难度。
    柯屿:你又知道了?
    我看过了。
    烟灰扑簌簌落了一身,柯屿骂道:谁让你看的。
    跟阿美的一场,跟菲姐的两场,我看过脚本,很粗糙,是你额外创造发挥的。商陆想着刚才在电脑里看到的片段,手搭着椅背微微靠近,意味深长地说:不愧是谈过六次恋爱柯老师,你很熟练啊。
    柯屿一把夺过剧本:闭嘴!
    飞仔在那个上午见到了菲姐。她还是穿旗袍,裹着一条鲜艳的摩梭族手工披肩,飞仔在古城里见到过,每家店都在卖,十五块钱一条。
    身后跟出来一个男人。中年、精壮、眼窝深陷,像以前经常在菲姐屋子里进出的嫖客。
    菲姐。柯屿跟着对白念道,抬眸静静地看着商陆。
    怎么来的?商陆念着菲姐的台词。
    火车,从宁市到昆明,昆明转丽江山洞好多,山好高。
    男人问:「这谁?」
    柯屿等着商陆念下去,商陆说了声停,眼神不对。
    怎么不对?
    飞仔在干什么?
    在等菲姐介绍自己。
    不是。
    怎么不是?飞仔很紧张,不确定菲姐会不会欢迎自己,也不知道她会怎么介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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