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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栖迟也不接钱,任由它在一旁撂着,神色淡然地随着几个麻友继续码牌。
    江藐坐在一旁看着,渐渐地也从牌局上发现了些规律。打麻将本身是需要记牌的,通过打出去的来判断场上余下的,通过别人出的推论对方想做的牌,要打熟张不打生张
    哈哈,我胡啦!六鉴先生将面前的牌一推,大笑道,给钱给钱,就说老子我今天的点儿兴吧!
    栖迟不动声色地把先前撂在一旁的钱又还给了六鉴先生,随即站起身来温声道:劳驾先生随我到一边去,有些话想单独跟您说。
    六鉴先生挥挥手: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快坐下打完牌再说。
    栖迟淡淡一笑,随即弯腰附在六鉴耳朵边说了句什么。六鉴先生瞬间就神色大变,惊慌失措地看着栖迟,仓惶地站起身来:走!我、我们到边儿上再说!
    栖迟微微颔首,继而转身朝一侧背光的角落走去。六鉴先生黑着脸跟牌桌上的夜叉和大烟鬼又交待了两句,便着急忙慌地朝栖迟走了过去。
    江藐从烟盒里摸出支烟叼在嘴里,也饶有兴致地起身跟了上去。
    说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六鉴先生撇着嘴没好气道。
    栖迟笑笑:想到您的不闻斋看看,顺便听您讲讲赌坊长廊上一副壁画的故事。
    呵,荒唐!六鉴先生冷笑一声,我又不认识你们,凭什么你们想去我就要带你们去?
    江藐当即就翻了个白眼,这老东西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先前叫他们陪自己打牌的时候咋不拒绝呢。
    如此我便只能将您换张作弊的事告诉他们了。栖迟唇角一挑,作势就要回到牌桌那边去。
    你、你等等!六鉴先生慌忙伸手挡住栖迟的去路,恶狠狠道,说我作弊,你有证据么?!
    栖迟的目光顺着六鉴先生的衣领游移至他的上衣口袋,眯了下眼低声道:不就在里边么?
    江藐眼疾手快地一把锁住了六鉴先生的身子,短促地笑了下:得罪了老先生。
    你们要干嘛?!六鉴先生吓得小圆眼镜都掉了。
    嘘。江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从他的兜里摸出了两张麻将牌,故作惊讶道,哎呀呀,这下铁证如山了。小花哥,既然老爷子要爽约,不如咱们就秉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把他作弊的事通通告诉四嫂吧?
    也好。栖迟点了下头。
    别别别啊!六鉴先生吓得脸都白了,压低声音道,不就是要去不闻斋看看么,我带你们去就是了!
    江藐笑着松开了抓六鉴先生的手,还体贴地帮他展了展衣服:您说您要是早这么配合不就完了嘛。
    嗐!六鉴先生颓然地叹了口气,弯腰捡起了他的眼镜。
    六鉴先生:你们跟我来吧。
    不闻斋的门口栽种着一棵白玉兰,风一吹便散发出淡淡香气。玉兰下有一方洗砚池,不时有花瓣落入池中荡起波纹。如此清幽别致的地界隐于鬼市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使这繁杂喧闹之地多出了几分不惹尘埃的雅致。
    六鉴先生推开了不闻斋的门,摸着布满青苔的石墙在一处敲了三下,只听一声低闷的声响后,墙体上竟出现了个暗格。暗格里有个小蜡人儿,刻得可谓是活灵活现,头上顶着缕明晃晃的火焰。
    六鉴先生端起小蜡人儿,带着江藐与栖迟朝着中堂走去。而后将唇凑近蜡人呼地一吹,里屋的东西南北四角便各亮起了一个灯笼。随着视线变得清晰,江藐借着烛光赫然发现整个屋中竟立满了书柜。那书柜应该是用黄花梨做的,释放着淡淡的木头香气。书柜里分门别类的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
    您这儿的书当真是不少。江藐由衷地叹了句。
    谁知六鉴先生听后不屑地笑了声:呵,没见过世面的小子!这些不过都是些寻常书籍罢了。
    他说完,走到一处书柜前踮脚朝最上面的一层摸了上去,口中道:来都来了,索性今天就让你们好好开开眼吧。
    他话音刚落,只见书柜突然像安了滑轮似地转动起来,随即一百八十度地翻了个个儿。
    随着这一书柜突然改变了角度,其余的柜子也都开始依从于某种特殊规律般地转动起来。当柜子重新排列组合完毕后,江藐的面前赫然出现了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
    别傻站着了,走啊。六鉴先生举着蜡人,头也不回地顺着旋转台阶向下走去。
    真没想到这间书斋居然还别有洞天?江藐饶有兴致地跟在六鉴先生身后,栖迟则走在了最后边。
    这条旋转台阶着实不短,江藐估摸着得有个三层楼左右。当他们下到底后,眼前出现的是一片更为宽阔的空间。
    六鉴先生拿着手里蜡人的火焰对准墙上的一盏煤油灯,将其点燃。随着闪烁的光,其余几个角落里的灯也都跟着亮了起来。
    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江藐眉头一扬,眼底流露出了赞叹之情。
    我这馆里许多书的岁数,怕是比你们二位加起来都大。翻得时候务必小心,若是不留神把我的书弄得残了缺了,我要你们命。六鉴先生坐在太师椅上,边冷声交待,边用紫砂壶泡茶。
    您喝的这是鹿山小种?栖迟勾起唇角温声说,此茶种于鹿山山巅,寻常水源不得浇灌,必得用相邻的鹰嘴涧中的五里泉。因其极为矜贵,入口甘甜又带有丝丝桂香,故而有名鹿仙。
    你也懂茶?六鉴先生挑了下眉,点头道,不错,正是鹿仙。
    茶是好茶,可您这烹茶方式不对。如此一来,白瞎了这茶中仙子。
    六鉴先生听栖迟这么一说,脖子瞬间勾了老长,瘪着嘴将信将疑地问:不对?你倒说说怎么个不对法?
    鹿仙与寻常茶叶不同,需得拿冷水冲泡。您现下用沸水煮茶,不仅会使茶汤的颜色受影响,还会在口感上破坏其本身的清冽回甘,使这山巅茶少了自带的几分仙气,而多了些山下的泥土味。
    当真?
    当真。栖迟淡笑了下,方才我在您这小院里看到了一口井,井水清澈且无杂质,用来泡这鹿仙想必也该是不错。不如我来为您泡一壶?
    话及此处,六鉴先生不由得对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的年轻人更生出了几分好感。他侧头瞥了眼此时正靠在书柜上,半垂着眼懒懒散散地江藐,只觉得人比人还真就是一下便能较出个高下来。
    也好。六鉴先生捋了捋山羊胡,我倒要尝尝这冷茶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
    栖迟点点头,转身离开地下书馆朝院落内的水井走去。江藐身子一倾,后背离开了书柜,快步跟了上去笑嘻嘻道:小花哥,我也去。
    呵。六鉴先生越看江藐越觉得像只猴子,继而对栖迟的欣赏更甚了。
    明月皎皎倒映在井里,被落下的葫芦瓢搅碎变作莹白色的波纹。栖迟凑近水瓢尝了一口,眉头轻轻皱起。
    怎么了?江藐问。
    差点忘了这里是阴间,便是再清澈的水多少都还是会夹杂着些浊气。
    那就算了呗。江藐抱着双臂毫不在意道,反正那老头儿已经同意咱们找书了。
    比起找书,可能直接问壁画的事会更快。栖迟沉了下眉,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一枚小药丸化进了井水里。
    胥离香?
    栖迟笑了下,轻声道:从那天起,我一直都会随身带着些。
    那天
    江藐有些不自在地把眼瞥向一边,只觉得舌尖在微微发麻,耳根子后头也开始跟着发烫。
    咳。江藐轻咳了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说,怎么样,加了胥离香的泉水,好些没?
    江藐。栖迟突然抬起头,眸色深沉地看着江藐,压低嗓音问,你是不是也对那天的事念念不忘呢。
    咳咳咳!江藐这次是真被呛到了,眼泪都泛了出来。
    栖迟的目光又凝视了对方片刻,这才抿嘴站起身来。
    走吧。他转过身道。
    啊,哦。
    在六鉴先生喝到栖迟泡的鹿山小种后,整个山羊胡都要愉悦地翘起来了。
    这、口感较之前而言果真是大不相同啊!六鉴先生捧着茶盏,极为宝贝地轻嗅着茶香。他又细呷了口,这才眯着眼看向栖迟慢声道,说吧,你想问什么?
    栖迟点了下头道:方才经过赌坊的长廊,我们看到廊顶画着不少画,听赌坊的人说这些画均是出自先生一人之手。
    不错,是我画的。提及那些画,六鉴先生颇为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其中有一幅描绘的是一位僧人手持金莲,将其栽种在了一汪碧潭里。
    那可不是个普通的僧人。六鉴先生又啜了口茶道,他是须菩提尊者,佛陀的十弟子之一。
    解空第一?栖迟沉声问。
    没错,就是他。
    江藐:老先生,这幅画具体讲的是个什么故事?
    六鉴先生白了江藐一眼,懒洋洋地开口道:上古大荒,各氏族征战不断,人间一时战火连天,生灵涂炭须菩提奉佛陀之命前往须弥山,在灵潭之中栽下一朵金莲,用以吸纳怨煞之气,加以化解,以求消除人间业障。佛陀念其功德,封它为莲华尊者。
    轰
    江藐的耳边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坍塌声。
    上古大荒、氏族征战、须菩提种莲花吸纳怨煞之气、胥离香的第三重功效,这一切似乎都开始串联起来,继而形成了一张捆缚着真相的巨大蛛网。
    莲华尊者?指的就是栖迟么?
    江藐扭头看向栖迟,发现此时的对方也正紧凝着眉,眼神漆黑暗沉到仿佛可以通向无底的幽潭。
    栖迟深吸口气,平复了下此时沉却不稳的气息,看向六鉴先生问:后来呢?
    后来的情节我就记不清了,反正莲华尊者的下场不太好。六鉴先生掐着胡子摇头道,不瞒你们说,老头子我平时一般都只看甜文的!
    啊是么,那就算了。江藐讪笑了下,欲要作罢。
    当这些信息点都逐渐开始联系在一起,江藐的心也跟着发起了慌。特别是当六鉴先生说莲华尊者的下场不好后,江藐满脑子出现的都是自己拿着长剑刺穿栖迟身体的画面。
    此刻,他很清楚自己对于真相的追究已经从积极变得消极。甚至都有些后悔来了鬼市。
    在这些藏书里,有关于莲华尊者的其他记载么?栖迟低声问。
    江藐听他这么一说,当即就明白对方显然是打算刨根问底了。也罢,原就是自己一直吵着要早点搞清楚栖迟留在地府名苑的原因,好完成KPI的。而今既然事情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索性不如就一次性把该知晓的通通都知晓了吧。
    我记得应该是有的六鉴先生将茶盏放在一边,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了块小铜镜,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的指令,小铜镜突然嗖地一下飞出了六鉴先生的手心,随即一分为六,环绕着六鉴先生快速地移动着。
    我知道了。六鉴先生点点头,铜镜便再次回到了他的怀中。接着,他朝着西侧的那排藏书柜勾了下手指,一只褐色的纸鹤便从书柜间飞了过来。
    把内容投到墙上吧。六鉴先生指挥道。
    纸鹤拍了拍翅膀,无数文字便被它从羽翼间纷纷抖落,而后投映在了书斋的墙上。
    莲华尊者修得仙体后便离开须弥山,前往人间平息怨气。并于战场上陆续收养了各氏族的一众遗孤,带往不周山下生活。由于当时战火不休,随之而来的怨煞之气便也极强极盛,源源不断。莲华尊者终因吸收了过多的戾气惨遭反噬,从此心性大变,沦为了嗜血残暴、非神非鬼的魔物。
    一时间三界无人再是此魔物的对手,正当众人决心联手除魔之际,忽有一仙官自愿请命下界,声称有法子可封印莲华的力量,借此将其铲除。仙官下界后,先是伪装成游医来到不周山,替那些遗孤医治病痛,在终于博得了莲华的信任后,便诱其服下了可封印力量的药丸,同时密告三界,除魔时机已到。
    莲华被仙官给予的药物束缚,能力大减。三界终是合力铲除了魔物,并利用仙官研制出的药化解消散了他体内释放出的怨煞之气。可由于那些怨煞之气委实凶险,趁着众仙家疏忽之际便躲入到了不周山下那群遗孤的体内。眼见着这些遗孤也即将魔化,仙官最终调动天雷,一把火烧毁了不周山下的村庄,以防止有新的魔物出现,再次为祸三界
    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纸鹤的颜色开始变得暗淡,而后有气无力地飞回到了书柜里。
    六鉴先生端着茶杯,饶有兴致地瞄着眼前神色各异的两人,故意把嘴吧唧得很响,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嘴脸。
    哎呀,虽然这小仙官儿也是不愿看到魔物祸乱三界,但所用的法子可当真是有够下作的呀!六鉴先生捋着胡子,摇头晃脑道,再怎么说,人家莲华也是为了平息人间的怨气才走火入魔,最后妄信他人落得这么个凄惨下场,当真是可怜啊可怜
    末了,他还不忘砸了咂嘴又补了句:所以说,我还是比较喜欢甜文嘛!
    江藐眼前一黑,只觉得体内的气血正在剧烈翻涌,可脊背却又在一阵阵地泛着寒意。他撑着墙好让自己的身子有个支点,闭上眼咧了咧嘴,却只露出了个别扭的笑意。
    所以那位仙官骗莲华服下的药丸就是胥离香么?什么狗屁的祛苦痛,解相思,愿他一世清明无忧?根本就是裹在层层虚伪之词下的致命鸩毒。
    骗局,记忆中除了刺穿栖迟胸膛的那一剑外,通通都是建立于欺骗之下,令人不齿的虚假温存。自己所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可真相却比他自以为的还要更加丑陋与赤|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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