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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渣味儿——四月一日/雷锋老师(39)

    蒋秋桐长长地、深深地呼了口气。
    他没说话,只摘下了自己的眼镜,摁了摁眉心于思远知道,这举动对于这个冷硬的男人来说,代表着已经是接近于示弱的疲惫了。
    这疲惫也不过是几秒不到的时间,他睁开眼后,目光依旧锐利冰凉,然后腰杆笔直地跨出门,率先走了出去。
    纪峣恍恍惚惚下了楼,走出楼梯口时,才想起来垃圾没有丢。他现在脑子有点缺跟弦,不由思考起是回于思远那楼把垃圾丢了,还是一路把它带回家去扔掉
    哦对,说起来,怎么回家来着?走好像不行打的能到么?
    他一边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一边直直地往前走。
    你游魂么?一道熟悉的嗓音忽然叫住他,满满地不耐烦。
    纪峣一愣,不可置信地回头,就看到他刚才经过的长椅上,坐着个打着石膏的男人。
    张鹤。
    他怎么来了?
    纪峣本来就快成浆糊的脑袋此刻彻底停滞了,他瞪着张鹤,好几秒后,才勉强收拾了下思绪,挑出了一个最要紧的问题:拖着断腿大老远跑过来,你他妈没毛病吧?
    张鹤眉梢一跳,眼神一凝,嘴唇要笑不笑地翘了下:怎么说话呢。
    饶是此刻几乎快成智障的纪峣也感觉到了危险,又一次麻溜怂了:你没事吧。
    说完,向张鹤递去了一只手。
    张鹤撑着他的手站起来,拄着拐,一跳一跳地往前走,没好气道:你少作点死,我就没事了。
    纪峣抿了抿嘴,乐了:看你这一脸丧的,要我背你么?
    张鹤推他:滚滚滚。
    我是说真的,他走到发小跟前,俯身蹲下,上来,我背你。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张鹤懒得跟他扯皮,大爷似的趴上去了这货比自己矮一截,背几步就得喘,到时候再奚落他。
    纪峣却背得很稳,很平静,他甚至还有闲心笑:你怎么找到我的?
    张鹤指了指他的手表:你表里有定位,我上了你淘宝,找到了于思远的地址,两个一结合就找到了。
    哟,还挺聪明。
    纪峣吹了个口哨,他没有问张鹤一个半瘸,是怎么吭哧吭哧去的机场,有没有摔跤,尿急了怎么去找的厕所,顺着一路过来后,有没有在这错综复杂的小区里迷路。
    他只是眼睛一弯,笑眯眯地问他的发小:等多久了啊?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就这么关心我啊?
    张鹤本来想老老实实地回答,结果他还没开口,就从紧贴着纪峣后背的胸膛处,感觉到了对方胸膛处传来的闷闷的,抑制不住的震动。
    这货在偷笑!
    张鹤气结,手被占着,就忍不住用头撞了一下纪峣的后脑。纪峣一个趔趄,身体晃了晃,一下子单膝跪地好玄还记得扶了扶张鹤,否则非得把对方摔出去不可。
    张鹤也被吓着了,瘸着腿费力绕到纪峣面前,弯下腰,伸手去掰纪峣垂下去的脑袋:你怎么了?
    纪峣没说话,仍然低垂着头。
    张鹤急了,伸手去钳纪峣的下巴:你怎么了!
    哇!!!!
    纪峣忽然抬头,十指张开,冲发小做了一个张牙舞爪的鬼脸,惊不惊喜?刺不刺激?意不意外?
    张鹤:
    他心累地叹了口气,抑制住了把这智障按在地上暴揍一顿的冲动,拄着拐,自己率先一步步地往前走。
    纪峣撇嘴:你他妈也不等等我?
    你他妈还要我一瘸子等?
    张鹤压根没理他的无理取闹,瘫着脸道:今晚我陪你睡。
    纪峣哈哈一笑:你他妈可是有妇之夫啊,说这么油腻是要徐叶叶打你么?
    张鹤冷哼:那你滚?
    纪峣举起双手,讨好地笑。
    张鹤瞅了眼,有点奇怪:你提着的那包东西呢?
    刚才路过一个垃圾桶,扔了。
    你个败家子。
    哈哈哈哈
    纪峣笑盈盈地和张鹤有说有笑,在他以为这种心知肚明的假象会维持到他们回家时,张鹤忽然冷不丁问:他们没给你委屈受吧。
    纪峣脚步一顿,整颗心被这个猝不及防的问题弄得又酸又涩,软得一塌糊涂。
    张鹤拖着条打了石膏的腿,千里迢迢跑过来,风尘仆仆的,因为怕上厕所,连水都没喝一口,就这么守在于思远楼下等他出来,为的,不过是这么一句。
    你受委屈了么?
    停顿也只是一瞬。他唇角一勾,又脚步轻快地继续往前走,得意又嚣张地笑道:我怎么可能受委屈,倒是他们俩委屈惨了。
    张鹤低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长臂一伸,将人粗鲁地按在自己肩头,言简意赅道:哭吧。
    纪峣被他摁进浸满汗臭的怀里,愣了一下。
    张鹤低头瞧着纪峣的发旋,忽然难得露出了一个,如昙花般的笑容。
    一对酒窝在他唇边绽开,又甜又深。
    他抬起因常年打球而起了厚茧的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轻声道:我很骄傲。
    纪峣闭了闭眼,放弃抵抗似的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伸出手指,悄悄勾住了他的衣角。
    他们后面,远远缀着两个肩并肩的身影。
    于思远自嘲一笑:可他娘的真扎眼咱们换条路走吧。
    蒋秋桐伸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这是蒋式性冷淡风格的安慰:行。
    他们又去了往常惯去的那家酒馆,跟上次一样,袅袅白雾蒸腾起来,隔开了两人的面庞。
    于思远给表哥夹了一筷子牛肉:晚上那顿饭肯定吃得胃疼吧,现在补补。
    蒋秋桐没什么可说的,往于思远杯子里倒满了酒,言简意赅道:喝吧。
    两人吃完夜宵喝完酒,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于思远喝得大醉,走出门时路都走不直了,歪歪斜斜走了几步,差点没撞树上。
    蒋秋桐还清醒着,不远不近跟在他后头,见状眼明手快地一拉,好歹把人扶住了。
    于思远根本站不直了,顺着力道软绵绵地蹲在了地上。半晌后,抱着头,忽然发出一声极悲极恸,如野兽濒死般的哀嚎。
    呜啊啊啊啊啊!!!
    这个压抑了一晚上的男人,这时终于借着酒劲,放肆地失声痛哭起来。
    他哭得那么狼狈,那么惨,毫无形象和尊严,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变成那个因为大哥不肯买糖,所以当街哭着打滚的小毛孩。
    蒋秋桐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静静等了很久,等到哭声停歇,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他垂眸看这堆充其量比烂泥好一点的东西,语气没什么起伏地问:还走得动么?
    男人一身酒气,脸埋在双手中,大半天以后,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哥。
    蒋秋桐略一点头,神色依旧平静冷淡,好似这件事对他毫无影响。他弯腰,像是以往每次那样,向于思远伸出手:起来,哥带你回家。
    于思远眼眶更红,他伸手握住那只手,颤抖着嘴唇,笑了一下,眼中泪光隐隐闪动:嗯。
    第61章 Chap.64
    于思远打开家门,开了灯,入目的便是满地狼藉的地板,以及一下子仿佛少了许多人气,显得格外空荡的客厅。
    他扶着墙,慢吞吞地沿着屋子的布局,走到餐厅,像是彻底失了力气,跌坐在椅子上。
    这把椅子坐上去的触感好像有点不对,于思远愣怔了会儿,才想起来去摸多了什么东西。然后,他就从屁股底下,扯出了个亚麻抱枕来。
    哦对了。这是有次纪峣在网上看到好看买的,买了两个,给他寄了一个过来。
    纪峣坐像很没规矩,总是喜欢歪着靠着,斜着扭着,不过他最喜欢的姿势,还是干脆盘着腿坐在凳子上,怀里抱着一个抱枕,脊梁勾成一张放松的弓,下巴也搭在抱枕上,只伸出两条胳膊,玩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这个东西,纪峣忘记带走了。
    于思远迟钝地想。
    于思远从小有个毛病,他喜欢闻亲近的人的味道,他爸他妈的,蒋春水的,蒋秋桐的,纪峣的。他像只焦虑的狗,守财奴一般守着他们,确定他们还在,确定能让自己安心。
    纪峣不止一次笑过他这习惯变态,他一笑而过。他没有告诉纪峣,对方的生活痕迹逐渐侵占他的地盘,是一件多么令他安心,又满心欢快的事。
    可是现在纪峣走了,还带走所有属于他的东西,只留下了这个。
    在这夜半无人时,他终于可以放任自己的不舍。他将抱枕抱进怀里,脸紧贴着,眷恋地蹭了又蹭,泪水泊泊涌出,不一会,干净的枕面,就湿透了。
    蒋秋桐将人送回家,却并没有进去,只帮于思远把门关上,就准备回自己那。
    他没喝多少酒,现在还很清醒。然而在经过楼道间的垃圾桶时,却顿住了脚步。
    刚才纪峣走时,准备把所有东西打包扔掉,蒋秋桐就算站在阳台上,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去A大任教那会,在附近租了一个房子暂时落脚。纪峣自从跟他好了以后,也没少去。
    然而纪峣避讳在他那留宿,更不会轻易留下个人物品。那里对于他是个暂时栖息的地方,对纪峣来说,更是酒店一样的存在。
    连一只牙刷,一块毛巾,一件衣服,他都没有留下。
    这么想着,蒋秋桐脑子里不知是转了什么念头,僵立片刻,竟掀开了垃圾桶的盖子。
    里头什么都没有。
    蒋秋桐低头看自己的双手,自嘲一笑。
    而难得被发小温柔对待的纪峣,到底没有在张鹤怀里哭出来。
    他嬉皮笑脸地给张鹤当拐棍,让对方搭着自己的肩膀,出了小区以后直接打的去了最近的酒店。
    开房的时候,张鹤纠结了一下,然后自暴自弃地选择了大床房纪峣今晚肯定是要跟他睡的。他木着脸任由前台小姐姐隐晦打量,然后向对方借了一个轮椅。
    纪峣嘲道:哟,轮椅,上次当着徐叶叶我都没好意思说你坐轮椅的样子太他妈狗了,她推着你,简直是黑道大佬老夫少妻禁断爱。
    张鹤鬓角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他这么折腾一路,还是有点托大了:闭嘴。
    纪峣立马闭嘴,老老实实推着轮椅进了房间。
    看到大床房的时候,纪峣的身体快过意识,很自然地吹了个口哨:好浪漫好性感。
    张鹤:
    他忍无可忍,一巴掌把将这个越难受就越作妖的蛇精病糊到了床上:赶紧睡!
    纪峣麻溜从床上翻起来蹿进浴室,从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尿急不?不尿急我就先洗个澡,你先睡吧。
    张鹤摆手让他快滚,然后把自己扔到床上,总算是缓过了劲来刚才有一阵子,他还以为自己会撑不下去了来着。
    浴室里稀里哗啦的水声就没停过,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货要干嘛纪峣肯定会把水打开,然后借着水声悄不声儿的偷哭。
    头疼。
    他揉揉额角,摊上这么个货,真是要了老命了。
    果然,纪峣这个澡洗了很久,久到张鹤几乎已经睡着了。他半梦半醒间,感到床铺一重,一个带着湿润水汽的人小心翼翼地掀开,钻了进来。
    皮肤冰凉。
    张鹤有点睡迷糊了,他闭着眼探了下对方的体温,咕哝一句:干什么洗凉水澡。然后将人往怀里一捞,拍了拍对方的背,哥给你暖暖。
    说完,呼吸再度变得轻缓,他实在是太累,转瞬就又睡着了。
    纪峣只觉得冰凉的身体被投入熨帖的热水中,从骨缝透出来的丝丝缕缕寒意被尽数驱散。他小心翼翼地挪了挪,避开了张鹤的伤脚,然后伸出手臂揽住对方,小奶狗似的、充满依恋地蹭了蹭对方的肩膀,也安心地睡着了。
    第二天两人回了家,下了飞机一上的士,纪峣就让司机师傅带他们去了医院。
    张鹤眼皮一跳:去医院干嘛?
    纪峣垂眸看着他打的石膏:你说呢。
    张鹤莫名有点怵,哑了。
    事实证明纪峣真他妈明智张鹤昨天做了个大死,自己一个人一路蹦哒几千里,刚刚有愈合迹象的骨头又裂了。
    纪峣看着照出来的片子心疼得直抽抽:卧槽幸好只是骨裂疼不疼?
    张鹤刚想脱口而出一句你说呢,一抬眼瞧见纪峣已经开始发红的眼圈,心一软,把话咽了下去,只伸手狠狠在对方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那以后就少去作死还得劳累我一八十老父拖着残躯大老远跑去给你收尸
    这话不是玩笑,昨天纪峣给他打电话时那架势,听对方描述那阵仗,张鹤的心当时差点停跳,缓了半天才想起来急急忙忙订机票赶过去。
    他是真怕那两个男人不管不顾,把纪峣揍成个残废。
    一个体格健硕的成年男人,在愤怒下的力道有多大,瞧瞧之前被纪峣揍进医院,现在还没出来的那位仁兄,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更何况那是两个,纪峣又理亏,还无依无靠,肯定任由他们发泄怒火。万一没轻没重被打死打残了或者打断了鼻梁骨什么的
    还好算这家伙命大,看起来似乎只是心里难受了点,好歹全须全尾地出来了。
    医生给张鹤重新上了石膏,纪峣就坐在一旁垂着头,安静乖巧地等着。那模样让张鹤浑身不得劲,不由弹了下对方的额头:神游什么呢。
    纪峣蹙眉:张鹤,这次你真不该去找我,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倒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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