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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回农庄——一叶苇(7)

    黎下招呼楸下和杉下:走,上山玩去。
    从西寨门出村,两人两狗来到位于农庄中心的11号山头。
    这里远看红叶如火,走近了才知道,到处都是裸露的石头,只有黄栌、铁扫帚和生命力特别顽强的黄荆和山枣树,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荆棘,从石缝中挤出来,尽可能多地占据一片天地,。
    沈九州眯着眼睛望了会儿远处,从怀里掏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光华夺目的罐子?或者说盒子?不方不圆的,怎么描述都不准确。
    他对着黎下挑下巴:伸手。
    ?黎下疑惑地伸出右手。
    沈九州把姑且称为罐子放在他手心:二十八岁生日礼物兼农庄挂牌贺礼。
    黎下恍然记起,明天是自己的二十八岁生日。
    小罐子触感温润,不轻不重,非常让人舒服的手感。
    黎下心里喜欢的不行,嘴上却很嫌弃:这么小气?一个礼物用两回?
    沈九州说:是三个,外面的石罐是一个,里面还有两个。
    黎下问:真的?可以打开看一下吗?
    华厦国的风俗,当面打开礼物是不礼貌的,要先专心接待客人,人走后再欣赏礼物。
    沈九州说:现在还不可以。
    黎下:什么时候可以?
    沈九州:可以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黎下大笑:咱们俩这是在拍古麟先生的武侠剧吗?
    古麟先生笔下的高手们对话,据说每个字都暗含高深的哲理或惊天的秘密,寻常人类听不懂。
    沈九州也笑,不过他很快收起,对黎下说:我是认真的,这个礼物比较特殊,我本来想过几年再送你,可你农庄挂牌这么大的事,我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只好把它拿出来。
    黎下那句问其实有调侃的意思,他和沈九州之间不需要那么客气,结果却问来这么个结果,他好奇得要死。
    沈九州指了指他胸前:放好,晚上回家放你屋里,如果真的太喜欢,去神衣冢玩的时候可以带着,那里环境好,养石头。
    十月底,山里已经颇有寒意,黎下穿的是皮夹克,他拉开拉链,小心地把罐子放进内兜。
    沈九州看他把衣服重新整理好,示意他和自己一起蹲下.身。
    两只狗子好奇,围了过来。
    黎下看着沈九州把右手不知何时握着的一捻青色泥土虽然和他所见过的所有泥土颜色都有很大不同,但黎下知道,那就是泥土慢慢洒在一条石缝中黄色的泥土上。
    沈九州轻叱一声:去。
    青色的泥土像被轻柔的风从中间吹拂,均匀地向四周蔓延,石缝中那一捻母土却丝毫不见减少。
    并没有感觉到多快,甚至感觉还有些慢,但几个呼吸之间,青色泥土便覆盖了风回农庄所有的山丘,连隔着梨花河的风回岭北坡,都变成一片深沉而悦目的暗青。
    黎下按住胸口,心中的惊异尚未问出口,眼前的青色又变回他熟悉的土黄。
    然而,变化并没有结束,覆盖了整个农庄的黄土越来越稀薄,越来越浅淡,直至消失,世界恢复了原本的样子石头还是石头,落叶还是落叶,只有石缝中有些许黄土,顽强地养育着扎根其上的草木。
    黎下看沈九州。
    沈九州微笑回看:改变得一点一点来,否则,你没办法解释。
    黎下说:现在需要解释的是你,长官。
    沈九州说:你不一直怀疑我是神棍吗?现在证实了,我真的是。
    黎下仰起脸,鄙视某人。
    沈九州环顾远山一周,转回头说:花迷,你应该学着相信奇迹。
    黎下摇头:没法信,不科学。
    沈九州说:奇迹,其实就是你不了解的科学。
    黎下问:你了解?
    沈九州说:我比你大嘛,比你知道的多点很正常。
    黎下说:那好,我现在就试着去相信,你用科学给我解释一下刚才的事吧。
    沈九州抬手想揉他的脑袋,被黎下预判到,侧跳一步躲过。
    沈九州遗憾地放下手说:人生阅历不可替代,而很多事,必须有相应的阅历才能理解,所以,得等你长大,现在讲了你也不懂。
    黎下一挥手:宝贝儿,咱们走,让某个老头子自己玩吧。
    楸下和杉下欢快地撒开蹄子,向大祭岭方向冲去。
    沈九州乐呵呵地看着黎下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跟上去:不是说出门饺子回门面嘛,待会儿让舅舅舅妈给我包几个饺子吧,不用多,有几个意思意思就成。
    黎下嚯地转过身:你不是休年假吗?
    沈九州无奈地晃了下手机:午饭时接到个通知,明早八点前必须报到。
    要不他也不会今天送礼物。
    黎下顿时没精神了:怎么一次假期也不让好好过啊。
    沈九州和他并肩而行:事儿不大,只是比较急,完了我接着过来休假。
    黎下问:大概几天?
    我不能保证,尽可能两星期内吧。
    黎下闷闷不乐地往前走。
    沈九州说:我吃完饭就走。花迷,办农庄是长远的事情,不用赶那么紧。
    黎下说:知道。
    沈九州问:钱够吗?
    黎下说:目前看还够。
    沈九州说:如果不够
    黎下截胡:如果不够也不会跟你借,看看你弟的下场,就知道欠你的钱有多可怕。
    沈九州叹气:好吧,算我瞎操心。哎对了,这么大个农庄,还是个综合游乐型农庄,两个员工肯定不够,我再帮你找几个吧,人来之前我给你打电话。
    黎下看他:你是不是早就找好了?
    沈九州说:找好不就让来了?还在观察,人品不好的不要。
    黎下说:那你那臭名昭著的弟弟算怎么回事?
    沈九州笑了笑,和昨天向黎下跟齐修贤介绍沈厚仁时的态度截然不同:那家伙犯的几乎都是技术性错误,要不就是情商不够引发的血案,他人品其实还行。
    虽然只有一天,黎下也已经看到这一点了,沈厚仁的情商实际是替自信背了锅,不知道这货为什么那么自信。
    回到小吃店,舅妈一妈听说沈九州马上要走,一边感叹上班的人不自由,一边手脚麻利地弄出了两大盘鸡蛋韭菜饺子。
    吃完,黎下要了钥匙准备去帮长官推摩托车,沈九州伸手拦住他:乌雅留给你了,你那小趴趴虫关键时刻耽误事儿。
    黎下问:有人来接你?
    沈九州说:嗯,已经到了,在桥头那儿。
    黎下揣起钥匙,和沈九州一起往东寨门走,嘴里轻轻吹起了口哨,曲调充满异域风情。
    大祭岭小学已经放学了,几个因为值日出来晚的小学生听到口哨,惊讶地捂起嘴,指着黎下的背影悄悄议论:
    花迷?
    肯定是,那天晚上咱们听到的口哨不就这么好听吗?
    就是就是,我爸说那是他给修贤叔吹的,他俩是好朋友。
    花迷叔的口哨比乌云娜唱歌还好听,好听一千倍。
    最少一万倍,比季杨唱歌也好听一万倍。
    走到大祭桥,曲子正好吹完。
    桥边一辆毫无特色的黑色轿车车门打开,一个身材矫健的年轻人跑过来,惊喜地打量着黎下:黎下?你真退伍了?上面居然能批?
    黎下也惊喜地敬了个礼,完了才想起自己穿的是便装:是,楚长官,你还跟队长在一起?
    楚天然点头:嗯,我这辈子就跟着队长干了。
    沈九州径自走向车子:你们以后再聊吧,我这儿两千公里呢。
    楚天然对黎下一挑眉:走了,回头找你玩啊。
    沈九州坐进车子,降下车窗:那俩人你只管往死里使,要不无事生非,你还得替他们擦屁股。
    知道了。黎下摆手,楚长官,有时间一定过来,这里的环境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车子调了个头,楚天然冲黎下挥挥手:肯定来,再见。
    车子消失在一道山岭后,黎下靠在石桥上,无聊地望着远方。
    第8章 二十车树苗
    吃过晚饭,黎下和两位员工扒拉着电脑讨论农庄的细节,刚说了没两句,沈厚仁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一会儿,对黎下说:送树苗的车到绍阳了。
    绍阳距离九商只有两个小时左右的路程,黎下惊讶:不是说早上才出发嘛,怎么这么快?
    沈厚仁说:早上,一点。
    黎下,知道了。
    沈厚仁给车队负责人发定位,黎下给舅舅舅妈打电话说明情况,他今晚上不能回梨花坳了。
    舅舅接的电话,他说:那我和你舅妈也不走了,帮你们卸车。
    沈厚仁在旁边听见了,伸过脖子大声说:舅舅,不用,运输公司负责把树苗送上山,还要卸了摆好,这是委托书里约定的。
    贡宝在旁边急赤白脸地对着黎下摆手:别让其他人来,千万别。
    黎下想到这两个人中午诡异的挖沟速度,还有沈九州那一手平地生土的本事,心思电转,谨慎措辞:舅舅,树苗这东西娇气,这次运输的距离又比较远,我提前找了专门从事树木花卉挖掘、运输包括种植的公司,人家有全套的专业设备,到时候我们几个也是在旁边看着,不会动手干。
    姥姥和姥爷那么大年纪了,晚上身边得有人,你和舅妈还是回去吧。
    舅舅还是不放心:二十车树苗啊,你们几个人
    黎下说:人家平时接的都是整个城市的绿化美化工程,我这点活儿在人家公司连零嘴都算不上。
    舅舅说:那好吧。
    姥姥姥爷身体看着再好,也八十多岁了,他们俩确实不放心。
    放下手机,黎下看两位员工:真不需要我找人帮忙卸车?
    沈厚仁点头:不需要,老板你刚才跟舅舅说的其实就是事实啊,我找的运输公司确实有专业挖树和装卸树的工具。
    贡宝轻轻嘀咕了一句:根本不需要他们卸,你应该把这些钱省下来,帮农庄搞基建。
    沈厚仁装作没听见,运输公司又不是他联系的,他哥办事他敢多嘴吗?
    黎下摸着下巴想了想说:小沈,你打个电话,让他们走青河,这样车队就不会经过大祭岭村口,直接在北边通往鸡鸣岭的那条路上右转,把树苗卸在路边就行了。
    沈厚仁一脸憨厚地说:我正想这么跟你说呢。
    黎下问:你们下午出去了?否则不会知道那条路。
    贡宝说:我们看电脑时间长了,眼睛不舒服,就在农庄边上溜达了一下。
    黎下当然不会信他们只是在边上溜达了一下,不过这俩人是农庄的员工,且一心只想为农庄做贡献,纠结这些细节没必要,于是他点点头说:那咱们就等他们快到时去等着,现在继续说咱们的事。
    两位员工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激情万丈地转向各自的电脑。
    二十二点十分,车队打沈厚仁的电话,他们到青龙镇了。
    三个人穿上外套,和两只狗子抄近路往农庄西北的山头跑。
    看到夜幕中缓缓走进视野的车子,黎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指着专门运送汽车的双层超长笼车问沈厚仁:这就是你说的大车?
    沈厚仁不满地说:嗯,法律规定的公路货运车规格太小了,要不今天一次送完,我以后就能专心种植了,现在,还得再跑一趟,弄得我都没法安心研究新品种。
    等车队到了跟前,黎下指着车上那些直径35公分左右、长度超过30米、树冠用篷布包成火炬头的大树,再次问他:这就是你说的树苗?
    沈厚仁一脸不屑地说:嗯,不满三十年的树龄,不是树苗是什么?
    黎下深吸一口气,接着问:你多大你爸妈给你租的种植园?
    沈厚仁说:我妈对我说过,他们把我抱回去大概三个月,就开始找地方了。
    我爸抱着我跟他们跑了好几个农场和郊区苗圃,最后能选中这个种植园,是因为我一到那儿就尿了,把爸爸的衣服尿湿一大片,我爸妈认为,我的这个行为就像杉下和楸下一样,是想占地盘,表示我喜欢那里,就给租下来了。
    黎下以为沈九州说的抱养是一个专用词汇,代指一切把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领回家抚养的行为,没想到沈厚仁居然是真的被抱回去的,黎下纠结得甚至忽略了这句话里另一个重要且诡异的信息:沈家二老怎么会给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小孩租种植园。
    他继续问:你的那个种植园多大?
    沈厚仁的脸有点垮:不到两千亩,我妈本来想把隔壁一个三千多亩的农场一块租下来,我哥不让,我妈就哼。
    黎下摇摇头,把脑子里一个溺爱无度的老母亲头像摇出去,问:这么大的树一共有多少棵?
    沈厚仁脱口而出:你指的这种三百棵,那几辆车上的,你看,比这棵稍微小一点的,五百棵,还有很多,我明天给你列个清单吧老板,现在我先去卸车。
    黎下说:我没看到什么专业装卸工具。
    有,好多呢。沈厚仁殷勤地说,不过老板,你是老板,不用理会这种小事,交给我和贡宝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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