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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二圣

    始皇帝二年,末
    新制度已经完全公布,各地都开始更改爵位,以前的爵位不会再被赏赐下来,可是原先有爵位的人也都保留了自己的爵位,并没有被废除。赵括的改革,直接改变了秦国的国本,秦国的百姓不能再参与战争,无法再从战场里得到爵位,嗯,或者说,他们必须要先成为常备军队,才能获得军事爵位。
    而如今,他们想要获得爵位,就只能通过其他办法,要么搞农桑,要么去当匠人,要么就是去求学当官之类的,赵括将职业的限制给打破了,在从前的秦国,籍贯上有一列是表明这一家属于什么户籍,例如你户籍是匠户,那你就安心的去做匠活,如果你敢去经商或者耕作,就要遭受惩罚,不同职业是不能互串的。
    赵括觉得这个不利于发展,从前的秦国之所以这么规定,就是为了各司其职,为了让秦国能变成一个整体来发展,可是如今天下太平,没有战争,赵括就想着要更多的为百姓所考虑,百姓们耕作之余去做点小买卖,去做几个农具,或者将家里的丝拿去卖,这有什么问题吗?
    反正赵括是觉得没啥大问题,就让百姓们自己慢慢发展吧,不要剥夺他们的生计,只要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就可以了。
    而接下来,当然就是对律法的整顿,赵括下决心,要废除那些只适合在战时的律法,而谈及律法,自然是无法避免韩非,如今的韩非贵为右丞相,在百官之中,地位只比李斯要低,嗯,如果不算赵括这个九卿....应当是这样的。赵括跟韩非坐在院落内,赵括再一次说起了律法修订的事情。
    韩非沉默了许久,韩非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人。
    从原先的历史线上来说,他是一个极其复杂矛盾的人,首先,他是一个坚定的法家学派的拥护者,他坚信只有以严肃的律法才能治理好国家,历史的经验告诉赵括,韩非的坚持是正确的,法律的确是一个国家所不可缺少的,也是最重要的。道德只是鼓励,而律法是必须要被执行的。
    可是,韩非的思想里却又有一些申不害的学说,申不害也算是法家的人物,而且,这个人对韩人的影响的确是很大,这让韩非变得好君王权术。怎么说呢,韩非既希望一切都在律法之下被执行,却又希望君王能警惕身边的人,不要相信他们,必要时候甚至可以越过律法来处死这些大臣,
    这有些矛盾,因为君王这样的行为就是在践踏律法,律法服务与君王,还是君王服务与律法呢?
    第二个矛盾点来自韩非对平民百姓的态度,韩非坚决的认为不能对百姓太好,不能惯着他们,不能让他们知道太多,不能让他们自己来思索,要牢牢的绑住他们,要让他们完全服从...可是,韩非却又认为应该施行很低的税收,减少徭役,不要让百姓疲惫,要让他们吃饱喝足穿好。
    这也很矛盾,是为了让百姓过的更好而制定制度,还是为了制度的执行而让百姓过的更好?
    第三个矛盾点来自韩非对韩国的态度,首先,韩非是坚定的统一论拥护者,他认为天下苦于战争,应当被统一,可是韩非心里又对韩国念念不忘,甚至给秦王说出统一天下的时候,都没有制定对韩国的讨伐办法,这最后导致他被秦王所猜忌,因为陷害而死在了牢狱里。
    如果说荀子的魅力来自他的那种自信,韩非的魅力肯定是来自他的复杂,这是一个永远都在矛盾里挣扎着的人。
    而遇到赵括,却放大了他身上的矛盾,让韩非变得更加复杂,却也让韩非找到了一些答案,在原先,他曾提出的几个问题,赵括都有解释,律法至高无上,君王也应该要服从律法。百姓是国家的根本,一切制度都是为了百姓。大一统是必须要施行的,不能迟疑。
    赵括认同老师的说法,可是这也不能阻止韩非对自己的思考,韩非在这样的答案下,又进行了自我辩论,写下了很多的名篇,包括律法精神,君王论,国与民论,这些东西已经足够让韩非超过自己在原本历史上的地位,却因为他钻研的这些东西太过繁琐,导致能看懂的人只有寥寥几个,这也将韩非捧到了法家圣贤的位置上。
    赵括最终还是教出了一个法家的弟子,可是赵括并不生气,韩非就是这样的人,倔强,固执,他会学习知识,可是他有着自己的见解,想法很难被他人所左右,作为一个二十岁出头就开始想着治理韩国,并且提出了一系列制度的年轻人,他的聪明才智,是没有人可以压得住的。
    荀子不行,赵括也不行,韩非只是将他们变成自己知识的来源,却不会盲目的听从他们的学问,他,是一个懂得自我思考的人。
    很多人都无法理解韩非的作为,认为他在做无用功,只是,赵括心里清楚,韩非到底在做些什么,他在开启华夏法治社会的大门,他所书写的这些东西,那都是一个民族的瑰宝,想想在数百年后,等到社会生产力达到一定水平,有人高高举起韩非的书籍,要求权力归于民。
    韩非听完了赵括的那些想法,他说道:“律法就是为了约束人的行为,您如今要放宽对百姓的管理,您不怕他们会肆无忌惮,会破坏秦国的利益吗?”,赵括认真的回答道:“我不觉得在耕作之后在乡野里散步就能破坏秦国的利益....你说用律法来约束百姓,这我是同意的,可是律法所约束的内容,是人所制定的。”
    “按着时代的发展来改变律法,你自己明明知道新圣的说法,为什么自己却做不到呢?”
    “我不是做不到,我只是担心...按着您说的来执行,那些蛀虫就会扑上来,钻进律法的口子撕咬大秦的血肉...他们不会满足,当我们离开之后,他们会按着您所顶下的惯例,不断的减少律法对天下的约束...儒家这样的蛀虫,他们只知道一味的讨好君王,他们会得到君王的支持,随即律法在权贵面前就变得一文不值。”
    “大一统之后,君王没有了对手,独一无二,他没有尊敬大臣的必要,帝王的权势重,那大臣就不必再想办法做事,他们只要获得君王的宠爱,就是一个无能的小人,都能担任国相。我就是担心,有一天,君王会肆意妄为,没有什么可以限制他,没有什么可以约束他,大臣们仗着君王的宠爱胡作非为,君王会让大臣们跪下来听候命令...”
    “大臣们则是不想着建立功业,只是想着如何得到君王的宠爱,揣测君王的心意...地方的富裕人家通过结交这些大臣来欺辱百姓,破坏国家的基础,若是遇到贤明的君王,大臣不能仗着他的宠爱,地方豪强不能仗着大臣的势,那国家还能继续,若是庸碌的君王,从上到下,都将是无比的混乱...国家就一定会灭亡啊。”
    “我所能想到约束这一切的办法,就是严厉的律法和完善的制度,如今您要在律法上打开空缺,我就怕到以后,法家彻底没落,那些蛀虫上道,国家的衡量标准成为了君王个人的爱好,而且这种破坏力会越来越大,不断的有王朝出现,不断的覆灭,来回循环,灾难无数...这在本质上都是因为权力的问题啊。”
    “律法约束所有人,从百姓到君王,如今的皇帝,做事霸道,已经隐约不将律法放在眼里,他私自下令处置地方官吏,不遵行律法,这是不对的,作为第一个君王,他应该重视律法,做出一个表率,甚至留下命令,后世的人都要遵循,我总是劝说他,跟他作对,他虽然没有明说,可心里已经有些厌恶我了。”
    “您又铁了心的要帮着那些人打开律法的缺口,您是我的老师,我很尊敬您,可是,我想不明白,将来的天下,该怎么办啊...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约束住所有人,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保持长久的太平...”,韩非抬起头来,脸上满是对后来的担忧,眼里是浓厚的悲伤。
    韩非越说越多,而赵括却是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他惊惧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在很长的一段时日里,赵括总是将韩非当作一个封建残余,或者说,是一个极其封建的人,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会反对赵括的新政的人,他的那些思想在赵括看来是那么的落后。可是,今天听到韩非的这些话,赵括差点就给他跪了,在所有人都在钻研奴隶制社会的问题,想要让社会更进一步的时候,这位却已经开始钻研封建社会的问题...
    赵括一直都认为他是被时代所局限的,可是如今,赵括却觉得,韩非不是被时代局限了,他直接跳过了这个时代,他似乎闭着双眼,凝视着千年之后的华夏,然后开始思索着怎么帮助后人。这是个什么怪物啊!!?
    赵括深吸了一口气,方才问道:“你既然想要用律法来约束君王,那又为什么鼓吹申不害的学说呢?鼓励君王用权术来增加自己的威势?这不是与你的想法冲突吗?”
    “不,我提倡申不害的学说,不是让君王增加自己的威势,而是让君王不要宠爱任何一个大臣,要警惕他们,以免大臣通过君王的宠爱来胡作非为。”
    “那你反对开启民智是因为...”
    “是害怕底层出现太多的豪强....这些人一旦出现,就会成为国家的蛀虫,他们会从百姓身上榨出血来痛饮...”
    “不对,我开启民智,就是为了打破知识的垄断,若是不这么做,才会造成豪强垄断知识的局面...”
    “不对,在拥有爵位,国人地位不平等的基础上,普遍的教育根本就不能打破垄断,反而会造成更大的垄断!”
    “不对,我设定读书的人可以得到爵位,这是百姓最好的出路了!若是没有这个,庶民一生都没有办法往上走...”
    “一生都没有办法变成豪强对吗?”
    “不对,是一辈子都只能被豪强所欺辱。”
    “是这样的,因此我当初同意了您的想法。”
    师徒两人,安静的坐着,赵括忽然说道:“没有完美的制度,在不同的时代,制度也要不断的改变,在我们之后,这片土地上还会有更多的人,像你,像我这样的人,他们会想办法来解决这些问题的。如今我做的,就是我目前所能做的最多的,我没有别的办法,我脑海里有很多的想法,可是在如今这根本不可能实现。”
    “老师,我明白,您曾经给我说的那些事情,我年纪越大,我就越是惊讶...这片土地上,可能还会出现很多的韩非,可是绝对不会再出现另一个武成侯。往后两千年,都不可能再会出现了...”,韩非认真的说道。
    “不对,你说错了,还会出现的,有着很多比我更优秀的人。”
    “而你....却是只有一个,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就凭你今天给我说的这些话,我就可以确认,往后两千,也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韩非了。”,赵括看着面前的得意弟子,非常认真的说道。
    “老师,我之所以跟您说那么多,就是为了劝您,不要破坏律法的约束力。”,韩非严肃的说道,在这一刻,他又从那个忧国忧民的圣人变回了古板的法家圣贤,赵括皱着眉头,却没有再像平常那样的生气,他平静的说道:“非,律法的约束力不会被破坏,我会想办法,皇帝那里,我去说,我会让他听从律法...”
    “可是如今,律法约束的范围太广,实在是影响到了百姓的正常生活,尤其是对六国百姓而言,他们根本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六国刚刚覆灭,若是有心人借助百姓的不满情绪来兴风作浪,只怕是要出问题,刚刚统一的天下,千万不要再经历战争...不然,那时我不在了...谁来保护百姓啊。”
    韩非瞪大了双眼,看着面前白发苍苍的老师,心里一酸。
    “好,我帮您来修订新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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