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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博物馆——扶子不好吃(83)

    沈衮沉默不语。
    渐渐,恶鬼散发的阴气变成一道黑色,朝附近的小区飘忽而去。
    夏札见状,立刻抬手将那阴气拦下,聚拢在掌心。
    沈衮看向他的手心:这是下咒的源头。
    夏札点头,将那股承载了痛楚的阴气吸收。待阴气全部钻入他的掌心之中,他闭上了双眼。
    沈衮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只露出戒备的姿态,静静守在夏札身侧。
    湖边,恶鬼还在捂着脸痛哭。
    良久,夏札睁开眼,声音怅惘:我听到了。
    沈衮:听到什么?
    夏札:心声,非议,还有绝望。
    在这无边寂静的夜里,阴气四溢,风声也变成了号泣,夏札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澈,似乎能驱散空气中的阴寒。
    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女生。
    喜欢可爱的东西。
    喜欢手工。
    喜欢长发。
    想穿裙子。
    不想和男孩子一起踢球。
    讨厌打架。
    讨厌脏兮兮的。
    想做温柔的人。
    夏札每说一句,那恶鬼痛哭的声音就会小一分,直到夏札轻笑着说:都是很可爱的心思。
    恶鬼的哭泣声戛然而止。
    尽管他仍旧没有放下捂着脸的双手。
    这一刻,恶鬼的回忆和思绪逐渐变得清晰,他想起了自杀之前的事。涌上脑海的往昔,一点点填充混乱的记忆。
    可仔细想来,前半生竟没有多少值得开心的事。
    居然喜欢女孩子的东西,好娘啊。
    离那个娘炮远点,天天跟女孩子混在一起,我们跟他走得太近,也会变娘的。
    要不我们把他的书撕了,再叠几个裙子塞他抽屉里?反正他不是很喜欢吗。
    即使是女装大佬,也应该是身材细瘦的男生吧,马伟奇穿上裙子我的妈呀,多不伦不类,想想都辣眼睛,鸡皮疙瘩掉一地。
    儿子,就算是为了妈妈也好,你就不能正常点吗?!你这样让街坊邻居怎么看?你还想结婚吗?老家多少人等着给你介绍对象,你每天不男不女的,你让他们怎么说你,让他们怎么说你爸和你妈?
    是,没错,我就是在意别人的眼光,就是为别人而活的,怎么了?!你爸和我忙活了大半辈子,临到死了可不想被亲戚邻居指指点点,说我们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居然精神不正常!
    我还不如没生过你!你给我走,想不通就别回家!
    各种恶言恶语扑面而来,数不胜数。
    飘在空中的恶鬼蜷起了身子。
    印象中,好像也不是没有听到过鼓励和支持,可旁人的支持是暂时的,最后还是要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
    每个人都想要为自己活着,可人诞生之初,就已经被各种关系所绑定。再多正面的话语、积累了再多的勇气,在家人的嫌恶和逼迫下,都显得不堪一击。
    其实相反也成立,就算外界有再多的抨击,只要亲人的支持,就会变得无关紧要。
    不知不觉中,恶鬼的手长在了他的脸上,手心与脸颊皮肉相接,无法分割。
    为什么,总有人说家是港湾呢。恶鬼的脸被手掌密实地掩住,发出的声音沉闷且难以分辨,我认为,不一定。
    说完,他干哑地重复了一遍:不一定。
    夏札静静地听着,轻喃道:能遇到愿意接纳自己的亲人,也算一种福分吗?
    沈衮望向湖面:这么算,世上就不乏福缘浅薄的人。
    湖面上,穿着西装的鬼影变得更加透明。
    夏札蹲下身,对恶鬼轻声说:对不起,没能帮到你。
    恶鬼摇头,身上阴气缭绕。
    我的执念是被人肯定。他说,刚被家人赶出家门,搬到这里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真的错了我就是神经病,我该接受治疗纠正性别认知障碍,做个正常人。
    后来我买了一顶假发。
    真的很漂亮。说到这里,恶鬼嘶哑沉闷的声音中,竟有了明显的喜悦和憧憬,我戴上的那一刻,真的很高兴,特别高兴。
    让我这么高兴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喜欢呢?
    沈衮和夏札没有打断他,安静地听他断断续续的倾诉。
    你们很厉害,应该能看出来,我的诅咒,只能持续一两个月。
    夏札点头:是。
    受能力限制,恶鬼的诅咒只是幻觉,持续的时间也有限。
    他我带假发的时候,被合租的人看到了。恶鬼停顿了一下,他把照片发在网上,公布了我的姓名和住址,说我是变态,让大家小心我这种人。他还打电话给中介,在小区里吵闹,只为了逼我搬走。
    后来附近小区的人,都知道了这里住着一个变态。
    恶鬼想把手从脸上拿下来,却撕扯开一块皮肉,血如注般流了下来。
    他停住动作,继续说:我看到网上的帖子了,也看到了他们在物业群里讨论我时,说的那些话。
    脏话连篇,无比嫌恶,就跟他呼出的空气都是有毒的一样。
    夏札能想到那会是多么不堪入耳的话语。
    但现在该做的不是安慰,而是聆听。
    他敲开了我房间的锁,把我的东西一个个全扔出了门。邻居看见了,窃窃私语说不用管,因为我是变态,正常人都不会想和变态住在一个屋檐下。
    甚至有其他小区的人,看了网上的帖子后,在网上谩骂还觉得不够,专门跑过来我家附近看我笑话。
    后来我死了。
    他说的这些,夏札刚刚吸收阴气时,都都看到了。
    说的时候三言两语就能讲完的事,实际上是由无数煎熬痛楚的日夜组成。长大后被扔出门的行李、衣物,和小时候被剪烂的书本、踢歪的课桌,在记忆中同样脏乱。
    应该是因为太不甘心了吧。恶鬼忽然用力撕扯着皮肉,将手从脸上拿下来,露出血肉模糊的脸庞,所以我投湖之后,竟然成了鬼。
    恶鬼脸上的伤口处,血液湍湍地沿着本透明的魂体往下流,他的魂魄霎时千疮百孔。
    其实我诅咒人的时候,意识是不清醒的,也没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恶鬼解释,记忆回笼之后,我才想起来,每当我的负面情绪到达顶点时候,我就会分出阴气进入到那些人的梦里,固执地问他们我是不是变态。
    他们回答是,不管问几次都说是。所以我诅咒了他们。
    第一个被诅咒的,是把他的身份信息发到网上、把他的事弄得人尽皆知的合租室友。
    夏札轻叹。
    眼光可以无视,话语可以不听,却还是有躲避不掉的伤害,给人留下伤痕。
    夏札朝恶鬼注入一缕精纯的阴灵之气,转瞬间,他魂体上的伤口就全部愈合。
    谢谢。恶鬼真诚致谢。
    夏札摇头:不必客气。
    我诅咒的第三个人是个女孩子,其实我不该对她动手的。恶鬼用余光看着夏札的发梢,喃喃道,她很温柔地鼓励过我,给我发私信说不要听别人的闲言碎语,做自己就很好。
    她救过野猫,帮助夜行的小孩,还帮我收拾被扔出门的行李。
    是个很好的人呢。恶鬼笑了笑,嘴角裂到了耳根,比起狰狞更接近,但是隔天,我碰巧听到她和朋友们在聊天,别人说我是变态时,她点了头。
    因为要融合进那个集体里,所以从众地附和别人的意见。
    我进了她的梦里,扮演她的朋友问他马伟奇是不是变态,她迟疑了一会儿,说是有点奇怪,不过别人的事碍不着她就行。
    我不讨厌她,她仍旧是个好人可我坚持不下去了。
    说到这里,恶鬼长长舒了一口气:两位是天师吧。
    夏札点头。
    那能拜托两位为我超度吗,恶鬼苦笑,诅咒过人的鬼,还可以被超度吧?
    可以。沈衮问,有什么遗愿?
    恶鬼摇头:没有了。我的尸体前几天已经被打捞上去,我妈来认领过了。说到这里,他看向夏札,您看到了,对吗?
    嗯。夏札点头,我看到了。
    他看到一位四五十岁的妇女,跪坐在蒙着白布的尸体前泪流满面,对询问情况的警察大喊说:我当然关心他,他是我儿子,谁能不关心自己的孩子?
    接着,她表情悲痛欲绝、却又真心实意地哭问:可他为什么是个变态呢?
    第128章 壹贰捌
    家人在恶鬼尸体前说的话,一字一句如刺进心脏的针,针针致命。
    正因如此,恶鬼连做鬼留在这世间的机会都不想要。不管是就此消散,还是堕入轮回,都比在这里煎熬得好。
    夏札看到了他的记忆,能理解他的选择。
    恶鬼再度朝沈衮和夏札鞠躬:那就拜托两位了,我在这里先说声谢谢。
    沈衮:客气。
    说完便抬手,口中念着经文将恶鬼超度。
    恶鬼的身体泛着灵光,逐渐变得透明。在最后消失之前,他勇敢地看向夏札,问说:您会一直留着长发吗?真的很漂亮。
    当然会。夏札眼神明亮,缓缓绽开温软笑意,真诚道,你的裙子也很漂亮,很适合你。
    所以,希望你能与自己的灵魂和解。
    闻言,恶鬼怔怔的流出眼泪,透明的水滴滴在湖面上,晕开之后显出他生前的模样。
    他朝着夏札和沈衮的方向,又深深鞠了一躬,说:再次谢谢你们,愿意浪费时间听我讲这么无聊的故事。
    说完,魂体便彻底消散。
    与此同时,湖面之上的阴气也全部化为乌有。
    恶鬼消失后,那几个人身上的诅咒也会随之解除,不出今晚,溃烂的伤痕就会消失。
    夏札望向平静地湖面,静默了一会儿,扭头问沈衮:去参加百鬼夜行的人呢?
    那个人是第一个被诅咒的,也是散播流言、将马伟奇推向绝望的人。
    逛街中。沈衮语气随意,反正他也没付委托费,大可以多逛几天。
    左右死不了。
    只不过那之后,他会亲自去要委托费的。
    夏札若有所思地点头。
    见夏札出神,沈衮问:在想什么?
    夏札摇头: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我前世的时候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家国大事上,这次死而复生,倒是看到了许多小家中的无奈。
    沈衮走近他,将他的手攥进手中,静静听着。面对夏札,他总是有用不完的耐心和细致。
    手被他握紧,夏札眸中带了笑意:你说,究竟有多少父母爱面子,胜过爱孩子呢。
    闻言,沈衮站在夏札对面,左手仍旧牵着他不放,右手空出来揽住了他的后背,把他拉进自己的怀里:你要知道,对于一些人来讲,他们的一生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并且是要完整的后代,被他们定义过的,思想和身体上的完整。
    许多原生家庭都是泥沼,只会阻挡无望者的自救。
    夏札回抱住他。
    沈衮继续说:思想狭隘的人这辈子都住在井底,那是他们的安全区,就算你扔了□□下去,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如何广阔如何壮丽,他们也不会爬上来。
    夏札靠在他怀里,声音软和:这世界上不讲道理的事还真多。
    没有做错的人,为什么要遭受非议呢。真令人感到难过,不止是为某个人,更是为这个不讲道理的世界。
    沈衮:很正常,有的人连别人喜欢谁都要管。
    夏札听了笑笑:比如说,我们互相喜欢也是不可原谅的事吗?
    沈衮用将他抱在怀里的姿势,低头与他额头相抵,鼻尖相触,声音低沉:怎么会呢,喜欢你,是我做过最温柔的事。
    春日的凉风从湖面吹来,带来空气中草木的芬芳。
    沈衮轻吻着夏札额头。
    许久,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不愿让他继续思考消极的事情,沈衮说:我们回家吧,回去晚了,两个小的该拆家了。
    夏札点头:好。
    两人站在回程的矮山前,沈衮旧事重提,打横抱起夏札,利落轻巧地攀过了矮山。
    不得不说,沈衮的话很有前瞻性。
    两人回到家之后,面对的满屋狼藉屋子里倒了一地的瓷杯和洒掉的茶水,各种摆件和符纸也都杂七杂八地堆叠在地上,一副被强盗劫掠过的模样。
    屋里,小胖蛟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块抹布,一爪扶着快要倒下的古董瓷瓶,一爪正手忙脚乱地擦着地上的水渍。
    另一边,毛绒团子用丁点大的爪子,捡着地上的碎瓷片。等左右两只爪子各抓住一小片瓷片,就煽动着紫色的小翅膀,慢慢飞到垃圾桶,旁,把破碎的瓷片扔进去,再回到瓷片散落地地方重复这个动作。
    整个过程速度奇慢。
    沈衮打开门的一刹那,两小只的被逮了个正着,顿时都惊恐地叫出了声。
    灵蛟瞪大豆眼:叽叽!
    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毛绒团子也浑身一震,翅膀煽动的频率凌乱,差点从空中摔下来。它两只爪子并到一起,因为害怕到身体颤抖的缘故,瓷片也互相碰撞:biu~
    沈衮拉着夏札的手走进屋里,看到屋里的场景,挑眉道:犯罪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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