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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情书——寒菽(15)

    后来陆庸就阅读各种相关文件,让他想到了法子,他查清了各种手续流程,让他去环卫局申请了一个垃圾场的垃圾处理权。过程非常麻烦,费了很大劲,前前后后跑了两个月,还被人笑话。
    那些人说,换作他们情愿打架,不用动脑。
    当时国家在这方面处理得也不正规,说是垃圾场那边自己弄的话,收集、运输、处理整个流程下来,既费钱又费事,本身就是贴钱在做,包出去,彼此都有利,还真他们拿到了资格,从此以后有了一笔固定的来源。
    自垃圾山里掘出后来开公司的第一桶金。
    也是自那时起,他们家才开始走上正轨,钱挣得多了起来,也不必在提心吊胆,成天戒备跟人打架。
    他爸有了这层半个正规军的名头,为人又忠厚仗义,不亏待人,不少老乡就愿意跟着他干,分一杯羹。
    所以,陆庸打电话找他爸,他爸再打个电话,一下子就叫了一群人过来,个个都是每天扛货干活,满身肌肉,跟这群好逸恶劳的赌狗一比,不用打就知道哪边输。
    他就是来砸场子的。
    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他们赌博。赢了我不打算要,输了也不打算给他们钱。
    陆庸说这话时仿佛再老实不过了,却叫旁边听到这话的人都气得差点没呕血。
    他从小就在心底默默懂得道理,做人要踏实,但老实人想要不被奸人算计欺负,就得奸诈起来的时候比奸人更奸诈。
    像沈问秋那样的少爷羔子,难怪被这些人欺负。
    陆庸焦心地想,沈问秋早点来找他就好了,何至于被这些人欺负?
    但他的算盘也因为沈问秋报警而落空,现在一窝人全进了警局,被塞满了。兄弟们还好,只是围楼,没干别的,实在说不上犯法,被教训了几句就放走了,但一群赌狗聚众赌博证据确凿,得好好盘问。
    相熟的民警任警官再次见着沈问秋,无奈地叹气:你怎么又进来了?
    再看一眼他身边的陆庸,说:你还带着你朋友一起进来?
    潜台词就是在指责沈问秋自己不学好就罢了,还拖清白人下水。
    以往沈问秋自己被抓,都是吊儿郎当,嘴上说改了改了,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不知悔改,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他沉着脸,一点也不想说话,任人骂。
    旁边的另一位民警插嘴道:今天不关他的事啊,他是举报人,秉公灭私!
    郑警官笑了:什么玩意儿?还秉公灭私?这词儿是这么用的吗?
    沈问秋笑不出来,可他也不认可这词,那些人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陆庸在他心里1%的重要。不,是连0%都没有。
    沈问秋这次相当配合,其实他作为举报人,也可以不用来,这样的话,就不会被走廊受到辱骂欢迎。但他必须得来,沈问秋这次完全没有嬉皮笑脸、插科打诨,他事无巨细地跟民警交代自己所知道的情况,正在不休不止地为他解释:陆庸是不知情,我可以担保,他是正派人,连抽烟喝酒都不做的。
    他是被人骗去赌场的,那些人看他是有钱老板,设局要宰他。
    我?我当然不想他去,我跟他我跟他不算朋友,我们是高中同学,他好心收留了我一阵子。我跟他说了,可我们刚吵过架。
    你知道我这样的人,说话没有说服力的,没人信我说的。
    他一分钱都没拿,赌博,赌博,总得有进出才算参与吧,我觉得他只是无辜被骗进去在那坐了几分钟,不能算参与,把他放了吧。
    民警目光睃巡沈问秋,心下有几分好奇,这次沈问秋犯法,也并没有批评他,但沈问秋深深低着头,比以前任何一次被抓捕进来都要自我愧疚。
    沈问秋说话像是勉强提着最后一点力气:陆庸就是好心,他是个清白的人,都怪我,你们把他放了吧。
    陆庸这边分开做笔录,他已经打电话找了律师,说话有条有理,态度也很严肃,他讲的更详细,怎么遇见,怎么过去,跟沈问秋说得相差无几,大致对得上。
    就有一点实在是让民警头疼:那堵楼下外面那群人是怎么回事?
    陆庸春秋笔法地说:我去了以后发现不对劲,不许我走,我眼看不对就偷偷打电话求救,只是没想到我爸爸叫来这么多人。
    真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没出什么事吧?幸好你们敬业爱岗,赶来的如此及时,没有酿成大祸,不然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肯定过意不去。
    看他的身份,真的是个好市民!高学历人才!优秀企业家!怎么看都是奉公守法的好青年。
    俨然是个备受欺负的老实疙瘩,虽然他叫了五十几个大汉围楼,但他真的是好无辜好可怜哦!
    然后陆庸的律师也赶到,一番折腾,终于算是结束。
    口头教育,无罪释放。
    陆庸总算离开审讯室,心下不安地出去找沈问秋,但他找了一圈,没找到沈问秋,赶紧去问那个好像跟沈问秋认识的民警:您好,沈问秋人呢?
    民警说:他啊,他走了啊,早走了。
    陆庸脸又冷了下来,闭了闭眼睛,他不希望看到事情这样发现,可情况也算在意料之中,他并不奇怪。
    沈问秋一直想走,果然,他一没看住,人就丢了。
    民警把一张叠起来的纸递给他:他让我转交给你的。
    陆庸打开看,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大庸,我走了。别找我,求你了。
    第21章 二手情书21
    深夜。
    凌晨四点。
    燥热的夏风被夜一丝丝沁凉下来,拂面而来,沈问秋脑袋异常的清醒,一点睡意都没有,满脑子只想逃走。
    逃,逃得再远点,逃到陆庸找不到的地方。
    沈问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路边,他想要找个合适地方,只是怎么找都找不到,于是胡乱地沿着路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他无可归处。
    沈问秋想抽烟,摸摸口袋,只有个空烟壳,没了,随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口袋里还剩下几张揉皱的钞票和硬币,没多少,几十块钱,他没仔细算。
    走一段路,看到有个老爷爷拉着台推车出来,挂着烤红薯的招牌,正在准备开门做生意,要开始赚第一波早起上班的人的早饭钱。
    沈问秋走过去,问:红薯怎么卖?
    老爷爷说:两块钱一个。
    沈问秋点头,等在路边:给我来一个。
    老爷爷收拾着东西:好咧,等一等啊。
    沈问秋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聊天。
    怎么这就开始卖烤红薯了?生意好吗?
    天气开始转凉了,都立秋了。生意还可以。
    沈问秋茫然了一下,已经立秋了吗?
    夏天又过去了啊。
    今天几号?您知道农历吗?
    农历啊,农历六月廿九。
    哦。
    浓郁的香味飘出来,沈问秋接过用纸袋子包起来的红薯,太烫手,他小心翼翼地撕掉两块外皮,呼气,嘶哈嘶哈地咬了一口,被甜的笑起来:真甜啊。
    沈问秋从把兜里的整钱零钱全掏出来,放在推车上,没等对方问,先说:都给您吧,看您挺辛苦的。反正我用不上了。
    啊?
    说完沈问秋便转身,开开心心地吃着红薯走了。
    沈问秋吃饱了,有力气,花费一个多小时,徒步走回自己以前住的小区。
    在门口等了几分钟,有个孩子骑着滑板车出来,开了门,他赶紧趁机溜了进去。
    沈问秋想去看看他家的老房子,先前听说因为他们作为老主人做生意破产,被人说风水不好,一直卖不出去,还以为会见到荒芜冷清的景象。
    但他真走到时,发现与他想的不同,居然卖出去了!他的家已经有新的主人住进去,院子被翻新,郁郁葱葱,远远可隐约从大落地窗可大概看见里面的装修,房子还是同一座,但里面被全部换掉了。
    这不是他的家了。
    雕花黑铁栅栏上爬满龙沙宝石,沈问秋轻手轻脚地走近,自花叶的缝隙间往里窥探,有个小女孩正在玩秋千,唱着歌:
    秋千秋千高高,荡呀荡过树梢。树梢点头微笑,夸我是勇敢的宝宝
    那架秋千是旧东西,是他幼儿园的时候,有一次画画比赛拿了一等奖,爸爸妈妈问他要什么奖励,他要爸爸在院子里给他弄个秋千。
    过了两天爸爸就找人过来给他装了一个秋千,大秋千,他们一家三口一起也可以坐在上面。
    他看到小女孩,仿佛看到幼时的自己,无忧无虑,一时间看入了迷。
    既笑,为这幸福欢乐感染,又难过,因为在这其中,再不会有和他有关的笑声。
    小女孩玩着玩着,疑惑地朝他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他,小女孩从秋千上蹦下来,往屋里跑,奶声奶气地大喊一声:妈妈!外面有个奇怪的叔叔在看我!
    沈问秋被吓了一跳,他像是被人撞破的小偷,从自己以前的家落荒而逃。
    小跑渐渐变成快跑,他跑得越快,迎面而来的风就越猛烈,能把眸中涌起的湿意给吹干。
    沈问秋离开小区,沿着路,不停地往前跑,不管方向。
    他想起昨天陆庸坐在赌桌上的样子,无比深刻地醒悟到自己这几年的生活过得有多么自暴自弃。
    在h城的时候,还说是躲开了原本的生活,自己堵上耳朵再装成视而不见,麻木不仁地过了一段自欺欺人的好日子。
    现在一回来,没办法躲了,所有的失败和堕落再次无法躲避地抽在他的脸上,让他明明白白见识到自己是怎样的一个社会垃圾。
    连与陆庸之间最后的一丝虚伪的和平也被惨烈地撕破。
    他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他现在前所未有的后悔。
    他为什么要一直牢记陆庸的电话?他为什么要让警察给陆庸打电话?他为什么不拒绝陆庸来的收留?他为什么要赖着不走?
    陆庸究竟是怎样看待他?他到底为什么要回到陆庸面前?假如不出现,陆庸就不会发现他变成这样。
    还不如不声不响地去死了,起码在陆庸的回忆里,他还能保留一个最后的美好形象。陆庸对以前那个干净的他有几分余温未尽的喜欢,就对现在的他有多失望吧?连他自己都这么厌恶自己,谁会喜欢他啊?
    沈问秋跑进了附近的一座公园。
    他以前经常在这里遛狗,也在这里记不清有多少次牵着奶糕跟陆庸一起散步,谈天说笑。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胸口疯涨的痛苦抑郁情绪将其他所有感觉都压住,跑着跑着,跑到公园的尽头,跑上一座大桥,跑到实在跑不动了,喘不上气,才停下来。
    双腿肌肉发抖,连站都快站不住,沈问秋按着胸口,慢慢地蹲下去,视线模糊的看着水泥地面,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坠落在尘埃里,洇出一个个小圆点。
    他跪在地上,生理和心理都在反胃,不停地咳嗽和干呕。
    他真想把自己脏污的灵魂给吐出来。可是不行。
    一双棕黑色的方头男士皮鞋出现在他低下的视野中,沈问秋顺着往上看,目光只停在笔直的裤管边,看到那双粗糙宽厚的手掌,不必再自取其辱地抬头。
    沈问秋。你站起来。陆庸说,我不扶你,你自己站起来。
    过了好几分钟,沈问秋才手撑着地,发抖地从地上爬起,站着,但站得不直,也站得不稳,像是随时会倒下去。
    江风很大。
    沈问秋感觉自己被吹得摇晃,没什么力气,他只站了一会儿,不管陆庸的话,一屁股坐在地上,像个乞丐一样,仰视着陆庸。
    他已经没有退路,没地方可躲了,躯壳像被掏空,麻木而平静地直视陆庸,嘴巴和声带自顾自动起来,以他能做到的最恶毒的语气说:你他妈就非得要来看我的笑话吗?我不是都给你留了纸条让你别找我了吗?算我求了你了,大哥,你为什么这么阴魂不散啊?因为我问你借了钱吗?就那么几千块,你当做慈善好了,你在乎那点钱吗?
    陆庸昨天开车那么久,一下车又被拉去赌场,再从警察局出来,三十多个小时没合过眼,也不体面,眼睛赤红,头发凌乱地紧盯着沈问秋。假肢一直没拆下来,戴了太久,断肢截面隐隐开始作疼。
    沈问秋这番自私刻薄的话如一把尖刀,直刺他心口,鲜血淋漓。
    揭开了伪装的面具,难道这才是沈问秋如今最真实的模样吗?这个尖酸无赖、浑身戾气、不再年轻的男人。
    陆庸:你想做什么?
    沈问秋:关你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你忘了我们绝交十年了吗?
    陆庸:我担心你
    沈问秋跟看仇人一样地看他:我让你担心了吗?你别以为收留了我几天,就有资格管我了。管得真宽。他妈的,麻烦死了。你还有脸说什么担心我,你把老子害惨了好吗?你不是真打算去赌,你跟我说啊!我报了警把他们全得罪了,这下我是真的完了!!
    陆庸心急如焚,偏偏说不过他,张了张嘴,恼火至极却想不出该怎么接话。明明沈问秋就在他面前,没有动,可他就是有种沈问秋在远去的幻觉,让他下意识地往前逼近。
    沈问秋亦有一种会被抓住的感觉,叫他不由地心慌急躁,他猛然站起来,使出浑身力气推开陆庸。但陆庸长得比他高大强壮太多了,像一座铁塔似的,他根本推不动:你滚开啊!我让你滚啊!!
    你他妈的神经病啊?!!!
    陆庸想不出别的,只能闷声说:小咩,你冷静点,你冷静一下,我带你回去。
    沈问秋听到这个称呼,彻底崩溃了,心中最后一根弦也断了,眼泪瞬间如决堤般疯狂涌出来:恶心不恶心啊?小咩?还小咩呢?那他妈的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陆庸,你到底对十年前的我有多么念念不忘啊?别傻逼了!你他妈的睁开眼看看我现在有多烂!我跟小咩就不是一个人!
    陆庸不说话了,像是谁都不能撬开他的嘴。
    沈问秋瞪着他,安静地落泪,落完泪,复又平静下来。
    沈问秋就觉得自己傻,真的傻,难怪落到今天这步。陆庸是在对他好吗?陆庸是在透过他,对十年前的他好。他也喜欢十年前的自己,谁会不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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