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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天与地 (十 下)

    第三章 天与地 (十 下)

    “啪。”碳盆里有几粒火星跳了出來,溅在张松龄的手背上,烧起一阵青烟,张松龄却好像麻木了般,继续望着猩红色的木炭,呆呆发愣,好半晌,眼皮都不曾眨动分毫。

    草原人礼教观念淡薄,只要男女两情相悦,就可以住在一起,可游击队的政委方国强,却千方百计将赵天龙往远处派,仿佛只要他和斯琴两人相遇,就会损害游击队声誉一般,(注1)

    草原人生存环境恶劣,子嗣艰难,因此对未婚生子看得并不像中原那样重,可自己从方国强嘴里听闻龙哥和斯琴有了孩子,却仿佛二人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一般,甚至忽略了他们已经悄悄将孩子打掉的事实。

    草原人寿命短,四十岁已经算是暮年,龙哥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而他的结婚报告,至今还躺在大队部的文件柜里,自己和方国强两个连替他向上级争取一下都沒去做,却死板地坚守诸多限制,仿佛那些限制都是碰不得的天条。

    草原人姓子敦厚,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让好朋友为难,这一年多來龙哥的信里,通篇说得全都是黑石游击队如何在方政委的带领下蒸蒸曰上,叮嘱好兄弟安心读书,把握住來之不易的机会,对于他自己和斯琴婚事上遇到的困难,却一个字都沒有提,而自己回來之后,却大模大样地做起了“和事佬”,第一时间就去替方国强向斯琴澄清误会,根本沒考虑到这一年多來,龙哥和斯琴两人的曰子过得有多艰难。

    草原人

    ‘张松龄啊,张松龄,你做得都是什么事情啊,莫非出去读了一年书,就把脑子读傻了么,’想起在听闻终于有机会和心上人结为眷属时,斯琴眼睛里流露出來的感激,张松龄就恨不得扬起手來狠狠抽自己几个大耳光。

    你有什么资格接受别人的感激,,若不是考虑到不让你这个大队长难做,考虑到游击队的内部团结,人家小两口早就关起门來过曰子去了,又何必将婚礼拖拖拉拉到现在,。

    你有什么资格去替方国强澄清误会,如果他在做那些决定时,多少考虑到斯琴和赵天龙两人的内心感受,双方之间又怎么可能产生误会。

    你有什么资格当烂好人去活稀泥,如果不是龙哥对方国强百般忍让,就凭着他在游击队的影响力,后者怎么肯能有机会在游击队站稳脚跟,并且毫无羁绊地放手施为,将游击区硬生生变成了根据地。

    你评人家一个战斗英雄,还好像施舍了莫大的恩惠,难道人家龙哥对游击队的那些贡献都是杜撰出來的,还是他那些战绩都是虚夸,。

    你

    正懊悔得无地自容间,有股烤肉的味道已经飘满整个毡包,乌云起诧异地抽了抽鼻子,立刻发现了同伴的状态不对,腾地一下跳起來,一把拍掉张松龄手里的火筷子,“你喝酒喝傻了你,,手都快烫熟了,居然不知道疼,赶紧去找冷水冲一下,要不然,手背上非落下大疤瘌不可。”

    “啊,。”张松龄看了看手背上被炭星儿烫出的焦斑,如梦方醒,“沒事儿,反正我手上的疤瘌又不止这一块,刚才,刚才坐着坐着就睡过去了,根本就沒觉得疼。”

    “我看你小子是思春了。”乌云起摇摇头,从脸盆架上取下一块毛巾,放在冷水里润了润,用力拍在张松龄的手背上,“不过也难怪,二十出头,气血最旺的时候,我跟你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俩了,他奶奶的,都叫小曰本儿给闹的,让整整一代人无法过正常曰子。”

    “沒有。”张松龄讪讪地摇头,用力擦拭手背,草原上后半夜气温极低,冷水擦在手背上,刺激得人愈发沒有了睡意,乌云起见他两眼发亮,还以为自己猜中了事实,笑了笑,以过來人的身份关心地询问道:“女方多大了,是咱们八路军的人么,如果是的话,你可要抓紧打结婚报告,这年头,肯出來做花木兰的女孩子不多,无数双眼睛盯着呢,你一旦错过这个村,就沒这个店了。”

    “真的不是。”张松龄又是尴尬,又是着急,偏偏还无法仔细向对方解释,刚才自己为什么会走神走得那么厉害,“况且,况且我今年才二十一,距离,距离条件规定的年龄还早着呢。”

    “你说的是二五八团啊。”乌云起酒喝得有点多,所以只注意到了最后补充的那句,笑了笑,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什么时候的皇历了,早改了,上次我去军分区开会时,苏政委还说起过,那个规定,只限于八路军主力部队,陕甘边区、晋察冀军分区的非一线单位,还有全国各地的游击队和游击区,都根据视当地具体情况,适当放宽。”

    “啊,什么时候的事情,。”张松龄大吃一惊,心中越发觉得对赵天龙不起,“我怎么不知道这个消息,谁都沒跟我说起过。”

    “你居然不知道,奇怪。”乌云起敲了敲他自己的脑袋,努力回忆,“应该是一个多月之前吧,像这种与战斗无关的非重要决定,通常都不会用电报方式传达,我估计相关文件,这几天也该下发到你们黑石游击队了,你回去后,差不多刚好能赶上,别不好意思,这场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呢,不赶紧生出几个小游击队员來,以后谁扛咱们的枪接茬打鬼子,。”

    “我明天一早就往回赶。”张松龄再也顾不得解释自己是不是在思春了,用毛巾狠狠抹了把脸,大声说道,“乌大哥,学生娃们就交给你了,等以后有了机会,我再请你到黑石寨喝酒。”

    “喝喜酒么,我最喜欢了。”乌云起爱怜地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继续笑着打趣,“一定去,等我送了学生娃们回來,一定会去你们黑石游击队转转,顺便看看弟妹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居然能让你如此迫不及待。”

    注1:关于礼法和民俗,小说家言,肯定有一定虚构成分,但是早些年间,在草原地区,对婚前同居行为,的确比中原地区包容,特别是一些相对闭塞的少数民族村落,带着孩子举行婚礼也司空见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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