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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风云 (二 下)

    第三章 风云 (二 下)

    “疯子。”张松龄被歌声搅得游兴全失,丢下手里的烂树杈,转身去牵自己的坐骑,黑铁塔般的汉子目光很亮,仿佛一眼就能看出他这个行脚商人是冒牌货一般,庆幸的是,此人跟城里的鬼子和汉歼们不是一伙,否则,张松龄估计自己现在已经躺在黑石寨的监狱中了,

    至于此人的真正身份是什么,张松龄可沒时间去刨根究底,他已经在追杀汉歼朱二这件事情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而特务团的同伴们还在某个未知的地点等着他,他得赶紧结束塞外的行程去追赶队伍,去跟特务团的兄弟一起去杀鬼子,无论这个国家的上层官僚是何等的糜烂,军队整体上在战场表现是得等的拙劣,他都要尽一个匹夫之责,正如老苟团长生前曾经告诉他的那样,“别人的事情,咱管不了,但咱们自己至少能管好自己。”

    闷闷地想着,他在不知不觉间又來到了黑石寨南门,负责检查过往行人的几个伪军见到是熟悉面孔,挥了挥手,连身都沒有搜,就放他进去了,待进入了暂时落脚的小饭馆,余老四已经早早地替他准备好了晚饭,连同最近三天的账单一并端了上來,

    “我明儿个还得出去一趟。”张松龄一边往嘴里扒菜,一边大声跟余老四交代,“那些货物还是放在你店里,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店钱我可以提前结给你,还有,你再帮忙我准备五十个豆包,我走的时候带在路上吃。”

    “哎。”余老四干脆地答应着,抓起账单,将原來的数字划掉,重新写上另外一个金额,“要买马么,我可以帮你寻摸一头,光是您现在这匹黑综,恐怕驮不动这么多货物。”

    “我走着,让它只驮货,这次來是为家里头探路,身上沒带买大牲口的钱。”张松龄想了想,顺口敷衍,事实上,他根本沒有想把货物带走,当然也用不着再浪费钱买另外一匹坐骑,

    “噢。”余老四点了点头,声音里透出了一抹不加掩饰的失望,最近几天,在张松龄这个刚出茅庐的“肥羊”身上,他刮足了油水,突然发现一笔计划中的外快成了空,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张松龄丝毫沒有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变化,吃了几口菜,仿佛很不经意地问起了另外一个话題,“城外那个巨石圈,经常有人去里边野炊么。”

    “野炊。”余老四眨巴着眼睛想了好一阵儿,才明白张松龄嘴里的“野炊”一词到底是什么意思,旋即将两眼瞪得滚圆,失声追问:“您看到有人在里边点火了,天哪,您居然看到有人在里边祭天。”

    “祭天。”这回,轮到张松龄发愣了,他曾经猜测巨石圈一个远古先民遗留下來的祭坛,但无论如何也沒想到,今天两次遇到的那个黑大个子,居然真的在巨石圈里头向苍天献祭,

    “您看到祭天的人长什么模样了么,他用的祭物是什么。”余老四脸色变得苍白如雪,嘴巴却像连珠炮般问个不停,

    对于这个爱占便宜的老家伙,张松龄是一百二十个不放心,摇摇头,装出一幅不愿意招惹是非的模样,“我只是在进去玩时,发现有烧过的灰烬,还以为有人曾经在里边烤肉呢,沒想到是在献祭。”

    “灰是旧的还是新鲜的,。”余老四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抓住张松龄的胳膊问个不停,

    张松龄咧了下嘴巴,满脸无辜,“我哪分辨得出來啊,,您老要是想知道,明天早晨自个儿骑马过去看看不就行了,。”

    “我才不给自个儿找灾呢。”余老四松开张松龄的手臂,悻悻地说道,然后又第二次从桌上拿起账单,一边涂改上面的数字,一边低声建议,“要是不着急的话,你最好在我这里多住几天,咱们还是老规矩,三天一结,饭钱和住宿钱,我都给你打七折,还有,明天的事情如果不重要的话,也别出城了,在城里头随便逛逛,城里头的喇嘛庙,你还沒看过呢。”

    “怎么了,四哥,发生什么事情了,。”张松龄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话语里的好意,抬起头來,满脸困惑地望着余老四的眼睛,

    “具体怎么了我也说不清楚。”余老四不肯跟张松龄的目光相对,将头侧向旁边,躲躲闪闪地回应,“反正你这几天,最好不要出城就是了。”

    “你看,。”张松龄拖长了声音,宛若一个好奇宝宝般盯住余老四不放,“不出城,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要不然我有家不能回,整天晃着膀子在城里头转悠,还不得憋出毛病來。”

    “当年黄胡子和黑胡子火并,事先也有人在巨石圈那儿看到过火光。”被张松龄逼问不过,余老四只好隐晦的提醒,“乌旗叶特四旗跟兀立兀特四旗开战之前,达克喜王爷也带人在巨石圈里头祭过天,再远就是嘎达梅林造反的时候,巨石圈里头的火光据说整整亮了三天三夜。”(注1)

    “噢。”张松龄隐约听明白了,原來在巨石圈里头点火献祭,就是要求老天对某件官府不想管或者管不了的事情做出裁决,而老天爷一旦裁决起來,便是不死不休,血流成河,

    明白归明白,他却不想因此改变自己的计划,傍晚在巨石圈里头祭天的那个黑铁塔,不像是个喜欢殃及无辜的人,这一点,从此人今天的行为当中就能推断得出,尽管在今天的两次遭遇当中,此人都给自己造成了很大的压力,然而此人却在占尽上风的情况下,沒有进行任何威险的动作,特别是第二次,张松龄记得自己当时手中只有一根临时捡來的烂树杈,黑铁塔如果想杀人灭口,估计连枪都不用拔,光凭着别在腰间的蒙古刀就能解决问題,

    不理睬余老四苦口婆心的劝告,第二天早晨,张松龄还是早早地出了城门,按照他从余老四的几个“朋友”口中套问到的情况,汉歼县长朱二极有可能今天会去乌旗叶特前旗拜访那个什么镇国公,提前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埋伏,得手的几率会非常大,并且还可以顺势“栽赃”给昨天傍晚在巨石圈里头献祭的那个黑铁塔,自己事后平安脱身的概率也同样大增,

    由于还是清晨的缘故,大路上的行人愈发显得稀少,张松龄装作欣赏风景的模样,骑着马慢吞吞地向南溜达,很快,就找到了合适机会,将包裹着枪支和弹药的牛皮桶子,从昨天埋下的地方取了出來,

    盒子炮射程短,插在腰间备用,三八大盖的枪管和所有部件都重新擦拭干净,涂上枪油,以保证其在关键时刻可以发挥出最佳姓能,压进弹仓里的五颗子弹都是精挑细选出來的,哑火的概率被压到了最低,很久沒有用过的刺刀也被磨洗一新插在绑腿里,稍一蹲身就能拔出來杀敌,

    仿佛又回到了偷袭鬼子核桃园营地的前夜,张松龄利落而又条理分明地准备着,已经晒成古铜色的面孔因为专注而散发出别样的光泽,这一刻,他的眼睛里沒有紧张,也沒有仇恨,只有一片井水般的宁静,风吹不动,落雨无波,哪怕秋天的野火已经将地表烧成了一片废墟,井中的世界依然故我,

    如果老苟团长看到此刻的张松龄,肯定又会在心里头偷偷地自我表扬一番:怎么样,还有人比老子更有眼光么,是老子把他从死人堆里捡回來的,老子从见面第一天起,就决定拿他当作特务团的种子來培养,老子有先见之明吧,,有他和小石头两个在,还用愁咱们二十六路会断了薪火传承么,

    “哈依也也赫依也,哈依也也赫依也,哈依也也赫依也,耶耶耶耶耶……”早起的牧人唱着歌,赶着羊群,从张松龄藏身处附近经过,却看不到草丛下的刺客,也丝毫感觉不出附近有什么异样,长长的三八枪和他的主人,已经完全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即便以目光锐利而著称的草原金雕,也无法在二十米外将其找出來,虽然它们会看见草原上有一匹独自徘徊的黑马,但将坐骑丢在草地上喝露水,自己找干燥处继续晒着太阳补觉,是蒙古族中那些酒鬼和懒鬼们的传统,无论谁见到了,都不会觉得大惊小怪,

    “遭瘟的活猪,早晚得被人宰了下锅。”一小队行脚商人骂骂咧咧地赶着牲口,迤逦南行,冒着被土匪打劫的风险跑到黑石寨來,他们图的不就是利润会稍微高些么,谁曾想到新任县长是个蚊子腿上劈肉的主儿,仗着背后有曰本顾问撑腰,居然把交易税额提到了货物总价值的三成以上,如此一來,此番出塞能保住老本儿就烧高香了,根本不用想能有什么收益,

    “咯吱,咯吱,咯吱…….”拉盐的牛车排成长队,以极慢的速度在草海间挪动,赶车的人无论蒙古族、汉族还是其他什么民族,都步履蹒跚,满脸忧愁,牛车走得慢,盐池距离远,百姓们手头又越來越紧,湖盐虽然是人人都离不了的必需品,可手中沒钱了,做菜时自然会少放一些,他们这些靠帮人赶盐车为生的汉子,前途也就越來越渺茫,谁也不知道明天的曰子该怎么过,更沒心思去留意周围的风景,

    ……

    各色行人陆续从张松龄眼前走过,当天空中的太阳终于将草尖上的露水晒干的时候,一阵清脆的銮铃从远处的大路上响起,四名胸脯敞露在外,霸气四溢的保镖骑着清一色的大红马,将一个骑着白马的官老爷团团护住,趾高气扬地走了过來,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班的伪军,个个都背着崭新的三八大盖儿,一边徒步追赶马匹,一边不断地张嘴打哈欠,

    “小鳖王,你他妈的给老子精神一点儿,昨天晚上沒睡觉啊,还是交了一整宿公粮。”护在官老爷正后方的保镖猛然回头,冲着伪军班长怒斥,露骨的脏话,立刻引起一阵会意的哄笑声,骑着红马的另外三名保镖,骑着白马的官老爷,还有两条腿赶路的伪军们,纷纷裂开嘴巴,调侃的言语滔滔不绝,

    “对啊,王班长,你可得仔细点身体。”

    “要不到了镇国公那,让县长大人帮个忙,给你弄几条羊鞭來补补。”

    “好主意,好主意,别的东西不好找,牛羊的那玩意有的是,你们几个谁还想要,别藏着掖着,赶紧直接跟我说…”

    被上司和同行们调侃得面红耳赤,伪军班长侧开头,顾左右而言他,“我,我昨天回到家时,已经醉得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了,所以,所以今天,今天才沒精神,不是,不是…….”

    猛然间,他停住了辩解,目光直直地看向侧前方的草丛,周围的伪军和保镖们被吓了一跳,齐齐顺着王班长的目光扭头,当发现不远处只有一匹低头吃草的黑马时,猛然醒悟过來,大声数落,“好小子,又玩这一手,你当老子是吓大的不是,。”

    “王班长净吓唬人,上回他打赌输了想赖账,也是整这么一出,害得我们几个白搜了一上午,连个兔子都沒发现。”

    “对,狼來了的谎话,就能喊一回,下次就不灵光了。”

    “我,我刚才…”伪军班长跺了跺脚,鸡头白脸地替自己辩解,“我刚才分明看到草丛里有东西反光,真的,不骗你们。”

    “在哪呢,在哪呢。”众人继续起哄,谁也不肯相信王班长的人品,

    伪军班长用力揉了几下眼睛,却找不到刚才的反光,猜测可能是自己看走了眼,登时笑得更窘迫,举起手,大声赌咒,“不骗你们,真的不是骗你们,我发誓……”

    “去你的吧。”众人笑骂,“你他娘的发誓,从來都是比放屁还轻松。”

    “看见了你就自己去找,赶紧去找,说不定是宝物现世的反光呢,找到后你就发大财了。”

    唯一沒有将低估伪军班长人品的,只有官老爷自己,他迅速将身体朝保镖身后缩了缩,皱着眉头打断,“都别闹了,连老三,带几个人去查查,最近我跟镇国公走得太近,已经得罪了不少人。”

    “哎。”被称做连老三的保镖答应着,策马离开大路,他不相信伪军班长的誓言,但他不能违背自家雇主的命令,“小鳖王,你过來给我指指,在哪,哪个方向。”

    “那,那,好像是那边,我,刚才就是一晃……”伪军班长跑到连老三的马头前,伸朝草原上乱指,热辣的阳光下,草原被熏风吹得波光粼粼,根本看不到任何异常颜色,很快,他自己也迷糊了,低下头,讪讪地补充,“就是那边,刚才我好像看到了……”

    “去你娘的,敢消遣老子。”保镖连老三扬起手,狠狠给了伪军班长一个大耳光,“连县长大人你都敢骗,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我,我真的沒有啊,我,我刚才是看错了,看错了,朱县长,我真的沒胆子骗您啊。”伪军班长立刻双膝跪倒,冲着骑白马的官老爷磕头作揖,对方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野狼,一旦记恨上自己,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自己这个保安队的班长,就得成为保安队的囚犯,至于具体罪名,随便安一个就是,绝对沒有谁敢因为自己这样一个小角色,而得罪此刻曰本顾问眼里头最红的县长大人,

    “起來吧,无论你刚才是不是看错了,小心点儿,总不是坏事。”伪县长朱成壁皱了皱眉头,沉声吩咐,“老三,你也别动不动就打人,大小他也是个班长呢,不能在弟兄们跟前失了颜面。”

    “哎。”“大人教训得是。”伪军班长和保镖老三答应着作揖,动身归队,在走上大路的瞬间,前者又不甘心地回了一下头,忽然发现,就在自己刚才用目光扫描过的地方,有一个棍子状的东西悄悄地探了出來,

    “小心,。”伪军班长大叫,双手抱头,缩颈蹲身,大路上的其他人被吓了一哆嗦,各自凭着本能闪避,“乒。”一颗子弹伴着枪声飞來,钻过两名保镖身体之间的嫌小空隙,正中汉歼朱二的脑门,

    “乒。”张松龄再度扣动扳机,将正在从腰间拔枪的一名保镖击落于马下,然后快速从藏身处跳起,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受了惊的大黑马,抢在大黑马撒开四蹄之前翻上鞍子,双腿用力一磕…….

    “喺,。”大黑马发出一声悲鸣,纵身跳出了一丈多远,然后四蹄发力,风驰电掣般逃远,到了此时,剩余的保镖和伪军们这才缓过神來,端起长枪短枪,冲着伏在马鞍上的刺客一阵乱打,子弹呼啸着从大黑马身边飞了过去,打飞了无数草尖,也彻底打破了碧波间的宁静,

    “乒乓乒乓,乒乓乒乓…….” “乒乓乒乓,乒乓乒乓…….” “乒乓乒乓,乒乓乒乓…….”

    “抓刺客啊,县长大人遇刺了……”“抓刺客,抓刺客……”

    枪声和叫喊声中,张松龄的背影渐渐消失,只留下几行血珠,稀稀落落洒满阳光下的草尖,殷红耀眼,

    注1:嘎达梅林,蒙古族起义英雄,后被蒙古贵族勾结张作霖的部队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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