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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怀了前世叛将的崽(重生)——止宁(52)

    钱叔在一旁劝道:小姐,让老奴来吧,这烟熏火燎的,伤了眼睛便不好了。
    倪英摇摇头,没事,快好了。
    钱叔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在一旁拿着石锤研磨起了药粉。
    待两碗水煎至一碗,倪英这才离开了炉子,小心将那药倒进青瓷碗里,嘱咐了钱叔几句,自行去了。
    未近后院寝房,便见寝房外围了一圈的少年,众人面上皆带了忧虑,伸长了脖子从门缝窗缝挤着往里看。
    倪英暗自叹了一口气,没有如往常那般驱赶他们,只让他们挪了个间隙进去了。
    寝房内悄无声息,纱幔静静垂着,只隐约看见一个纤细的人影躺在塌上,倪英撩开纱幔轻脚进了去,将药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半跪在塌前,看着那张苍白而昳丽的脸半日,这才轻声开口道:殿下,该喝药了。
    眼前人薄薄的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来。
    他似有些迷茫,目光渐渐凝聚在倪英脸上,看了半晌,起了死皮的唇角轻轻一扯。
    花猫一般
    抬手在她面上污渍处擦了擦,倪英目色颤动着,蓦地抓住他温暖的手,展开来,贴在自己脸上。
    李元悯温柔地笑了笑:傻姑娘,没事了,殿下哥哥的身子好着呢。
    前日天未亮,巡逻的府兵在门前发现了晕倒在地的广安王,他乌发凌乱,鞋履上沾满了泥,身上的衣物都被打湿了,也不知从哪里来的,险些吓坏了府兵们。
    送回后院后,他依旧昏迷不醒,到了夜里开始发热,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的,已是开始说起了胡话了,把广安王府上下众人急得不行,大伙儿都彻夜守在后院。
    这般惶急形势下,倪英却是极度冷静,帮着周大武维持着王府的秩序,一边亲自照料广安王,熬了三日,烧终于退了下来,好歹是醒转过来。
    里面的动静引得外头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李元悯抬眸一瞧,窗牒映着影影绰绰的人影,他叹了口气,道:你让他们都进来吧。
    倪英抿了抿嘴,却没阻止,只扶他坐了起来,给他腰上垫了个腰靠,依言往外去了。
    片刻功夫,外头站着的少年都挤了进来,内室里的光线一下便暗了下来。
    殿下
    您好了么
    殿下
    看着那一双双忧心忡忡的稚气眼睛,李元悯心里一酸,他何尝不知道若是自己撑不住,这群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便又要流离失所了,既是给了他们希冀,又怎可以如此轻易教他们再复堕入泥潭?
    他走到如今,背负的已不再仅仅自己一个,更是扛着广安王府上上下下千余人的身家性命,所有种种容不得他自私。
    他闭了闭眼睛,心里想,那场过不去的噩梦,终是要醒了。
    这几日本王身体欠安,让你们担心了,如今我已是大好,你们不必过多挂心,该作甚么便作甚么去。
    他朝着众人笑了笑,努力让自己声色听上去康健些。
    倪英显然看得出李元悯的勉强,当下挡在前面:好了好了,午膳都备好了,你们去用膳吧。
    然而少年们仍是不愿离去,只挤在塌前齐齐看着他。
    李元悯只能强撑着精神与他们说了些话,好歹才让他们散了去。
    在养病的期间,一个消息震动了岭南全境,岭南郡守军参领猊烈投效大皇子李元乾麾下,很快,京城里敕封的消息也传到了岭南,猊烈接管两江大营,与李元乾亲信、原太常寺卿朱琛齐封两江总制,军务统归猊烈,政务归于朱琛,两江双总制,两相掣肘,至此,李元乾威势日盛,朝间已然视之准天子,离登天只差一步之遥。
    当周大武带着忿忿的神情禀报时,李元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挥手让他退了,在书房里静静待了一下午。
    ***
    自第一声春雷过后,岭南便进入了绵延的雨季,许是这气候的缘故,李元悯终日总有些恹恹的,嗜睡,打不起精神来。
    然而如今的形势到底是容不得他如此惫懒,在床上勉强休养了几日,李元悯便开始出手整顿了。
    他先从北安王府内部开刀,命人拿下王府总管。
    议事厅内站满了人,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偌大的厅内,只有孙总管的泣声,李元悯面上没有多少血色,然而眉宇间却是带着凌厉。
    跪在地上的孙总管涕泪泗流,求殿下莫要遣了老奴,便削了老奴这总管之衔,留在府上当个使唤小厮伺候殿下也好
    李元悯岂不知他的忠心,然而主院的下人被尽数换了,一府总管却未禀得他的同意,乃至他被架空,幽禁府中无人知晓。
    他自然知晓这笔账不能尽数算在孙总管头上,皆因他过分倚重那人,众人看在眼里,自然奉他之令如藩王之令,以前,他可以容,但如今断断不容他这般昏聩了,如今外头风言风语,无非是他麾下的亲信转投大皇子阵营,正个个盯着北安王府看,若不震慑一番内院,少不得再生出什么事情来。
    只能杀鸡儆猴了!
    堂下的孙总管哭得伤心欲绝,李元悯狠下心来,喝道:拉出去,仗责二十,逐出府去。
    府兵匆匆进来,一把拖起地上的孙总管,往外头去了。
    议事厅内渐渐安静下来,针落有声。
    李元悯不急着发话,凤目扫了一圈众人,看得个个低下了头,这才缓缓道:望你们往后谨记,这广安王府,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众人齐齐下跪,稽首拜服。
    待众人退下后,一旁候着的倪英适时端上来了一碗安神茶,轻声道:殿下放心,我已让松竹给孙总管夫人送去盘缠,养老是绰绰有余了。
    李元悯叹息,疲惫地揉了揉眉头,接过茶盏,啜饮了几口。
    一旁的少女有条不紊收拾着案几上的册子。
    李元悯看着他,这个少女如今沉稳得仿佛是另一个人一般,她不再说起那些事,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短短的一段时日,竟让她成长了许多,李元悯心里酸楚,然而没有说什么,只陪同她一起去后院用了午膳。
    忙碌了半日,他当真是乏累了,浑身软绵绵的,只觉得困倦,这午睡,竟睡到了日头西斜。
    倪英怕他睡多了夜里觉寐不调,忙进来唤他起床。
    殿下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乌发像是流水一般随着他的动作倾泻下来,夕阳的余晖中,他面上带着柔光,微微蹙了眉,带着些嗔娇的鼻音呢喃:
    阿烈
    话音刚落,他便有了片刻僵直,半晌,才慢慢起了来。
    倪英只当作没听见一般,上前扶了他起来:殿下这几日跟懒猫一般,再不醒,怕是天都黑了。
    李元悯顺着笑了笑,刚要下床来,蓦地一股烦恶之意自胸腹而起,他抓着衣襟,伏在榻边干呕了出来。
    倪英连忙扶住了他,为他顺着背。
    李元悯喘息着,好歹将那股烦恶之意给压了下去,镇定自若地笑了笑,安慰一脸忧心忡忡的倪英。
    只起得急了些,无碍。
    倪英细细端详他片刻,见他自顾自系着衣带,已是没有了方才的反常,心间略略轻松了点。
    阿英,有封给戚族老的信笺,你安排个人送去
    他想起了什么,顺道去库房将这俩月的账理一理,差个人送去书房,夜里得空我得看看。
    倪英应了,利索去了。
    日头没入天际,漫天红霞,隔着纱幔,依旧能感受到那股绵延的热度。
    李元悯呆呆坐在那里良久,终于开口了:松竹,叫钱叔过来一趟。
    ***
    钱叔扑的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李元悯再无白日里的威严冷静,他像个恐慌无措的孩子一般,只抖着唇:你,你不是说,我再无子息可能,那么多药,本王喝了那么多药
    他想起了那样一碗又一碗黑黝黝的药,苦到舌根发涩,喝到他小腹痛到难以忍受,断无子息可能,他才停的明明不可能的。
    他无助极了,脸上一点血色全无:多久了
    钱叔再无颜面以对,只重重地磕头下去:一月有余,不足两月。
    李元悯眼前发黑,连连往后跌走几步,瘫在贵妃榻上,绝望至极。
    一月有余,不足两月
    便是岭南军水演的前后。
    这孩子,是谁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是老猊的还是小猊的,谁叫古代没有B超机确定具体孕周,不过老猊小猊交替亲近殿下也仅隔了十日左右,B超也貌似无奈的ho~何况DNA一毛一样,所以生父究竟是谁,这是个无解的医学伦理问题。
    二,为什么小小猊可以历经血雨腥风依旧牢牢地抓在殿下的肚子里,他爹是谁创造出不孕不育医学奇迹的超级大力怪,小小猊当然抗震性极好,爹妈休想震掉它这颗受精卵!(某深夜,万籁俱静,天旋地转的颠簸终于平息,背后一身冷汗?的小小猊:这场好险!)
    第77章
    钱叔第一次看见那个清贵端方的殿下露出这样无措恐慌的神情, 心间自责难以再盛,恨不得当场以死谢罪。
    若无广安王, 便无他钱某人的性命,如今,他却这般辜负了他的信赖。
    广安王任何交代的事务,他从来都不过问,即便再是疑虑,他也是恪守本分, 按着他的命令行事他自是不知这个孩子的由来,只知殿下畏怕他的降临。否则这避子汤何其寒重, 殿下仍还是不顾身子一碗接着一碗喝,险些连身子都喝垮了,然而却依然避不了妊子的结局。
    钱叔虽是一介乡医,然而自问精通岐黄之术,殿下的脉象已是明明白白断无子息可能,可如何怀上的,这个中缘由,他着实是想不通。
    正垂泪不已, 听得上首之人急促的声音:给我一副药。
    李元悯骤然起身,匆匆冲到钱叔面前:快去给我备一副药, 干净利落
    他虽没有明说,可钱叔怎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当下连连磕头, 涕泪横流:殿下万万不可,您摄食避子汤药过多,已是伤了基底,若是那虎狼之药下去,恐是血崩, 性命不保!
    但见眼前之人打了个踉跄,险些昏厥过去。
    钱叔忙上前扶住了他,见他面上已是无神,惶恐至极:殿下!殿下!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房内一切物事顿时隐入暗哑的光景之中,如暗涌的潮,吞没了一切。
    许久了,一丝微弱的声音道:你先下去吧。
    钱叔踯躅,正待含泪劝解些,可眼前之人早已是目色发直,听不得他一句半句了。只长长叹息了一声,踽踽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还有一人躲在暗处,跟他一样历经着这一切悲愁。
    阴暗的拐角处,藏匿其间的倪英泪流满脸,紧紧地咬住了嘴唇,不肯让自己发出一丁半点的声音。
    天彻底黑了,房中之人也没有唤人来掌灯,只静静地坐在那张太师椅上。松竹不安地守在门口,时不时伸着脖子往里面看了看。
    松竹里头一声若有似无的声音。
    松竹心间一凛,匆匆提脚进了去。
    黑暗中,他看不清李元悯面上的神色,只觉得他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似的,耸拉在那里,毫无生气。
    不必准备晚膳本王乏了,躺一躺,不必扰我。
    眼前人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起身,摇摇晃晃去了寝房。
    松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的背影。
    纱幔静垂,阴暗的床榻边,静悄悄地坐着一个人。
    他双手撑在两侧,低着头,很快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沾湿了他腿上的衣摆,晕染开来。
    他想,为何会这样。
    此事上他并非轻率,虽钱叔断定了,可他仍不放心,又私下找了数位名医反复诊察,都说了他断无子息可能。
    可为何命运总是这般开他的玩笑?
    他想起了备受□□的童年,想起了那根屈辱的贞操带,想起了这些年因着这畸形的身子受的苦,一切的一切,仿佛告诉他,无论他如何挣扎,都逃不脱这副畸形身子带给他的命运。
    目光落在小腹上,他却是连忙拉开了被褥,慌不择路地躲了进去,从头到脚盖得紧紧的,此刻他不再是那个背负重责的藩王,他与儿时那个瘦弱的幼童无异,只是个惶恐不安的孩子。
    倪英一直守在门口许久,站的脚都麻了,才擦干了颊边的泪痕,推门进了去。
    房内漆黑一片,倪英撩开纱幔走到了塌前,缓缓蹲了下去,眼前素锦被褥隆起一个包,像个脆弱不堪的屏障,她喉头哽了哽,轻轻地揭开了被子,露出里面一张苍白的惶恐不安的脸。
    阿英眼前人强撑着,却怎么也撑不住,只抖着唇流泪,阿英。
    倪英却没有跟着哭,只朝他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殿下别怕。
    她抚着他的脸,全然抛弃了世俗礼仪,爬上了床,将他的脑袋紧紧抱在了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如同儿时她受过的那份温柔。
    殿下别怕。她一直重复着。
    怀里的人抖瑟得厉害,像是畏寒一般。
    许久许久,他渐渐闭上了眼睛,在少女温柔的抚触中睡了过去。
    ***
    更深露重。
    庄严威重的高宅大院繁灯似锦,兵士们紧张巡逻着,偶有一二百姓路过,亦是望而生畏,躲得远远的。
    曹纲捧着几册卷宗匆匆踏入了议事厅,里头灯火通明,厅中上首一个高大的男人大马金刀坐着,翻阅着眼前的书册。
    鬓若刀裁,眉目冷峻,气度俨然,与生俱来的一股无形的威势。
    曹纲心间暗暗称赞,深吸一口气,将案卷堆放在桌面上,恭恭敬敬道:主帅,原两江大营的兵力已归编完毕,还请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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