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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萧寒城(79)

    太傅自然配得上。
    余县可谓是三郡最后一道屏障了,只要能攻下,那么三郡王宫唾手可得啊,小皇帝和他老母都跑不了!余子迁刚从阵前下来,摘了盔帽,擦汗说:可是这地方有三吴近八成的兵力啊,且入口狭隘多江流,我们的大船不容易挤进去,想来想去还是不怎么好打。
    咱们都打到这份上了,还怕个屁,有贺兰将军与曹将军在,直接碾过去就完事,碾不了的地方就炸了!只要炸了余县,前面就是王宫了,我看就该趁着军中士气高涨,一举拿下!
    曹问青打断了那将领的话:余县除了三吴水师,还有上万民众,若是强行炸渠,怕是要让不少百姓颠沛流离,人心失散,于收复三郡也毫无益处。以我所见,还是不能过于强求。
    魏绎颔首。他的盔甲与座上的人一样,同是脏的,手腕上还有血水和泥巴,不过在军营待久了,整日与将士们同吃同喝,也不在乎这些。刚打完一仗,不及稍稍收拾打点,就一门心思地与众将讨论攻打之策。
    诸位将军还有什么见解?
    余县是最后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原因此地是三吴的大营,吴祝、吴涯、吴渠的三路水师精锐皆在此,水上的布防摆阵千变万化,还如同曹问青所说,余县的百姓聚集甚密,稍有不慎便会造成更大的灾祸。所以强攻的同时,须得智取。
    直至三更天,众将才从王帐中相继散去。
    商议了许久,他们仍未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五更天便要出兵操练,魏绎嫌麻烦,干脆和衣而卧,可揣着心事睡得又不踏实,账外有人轻声走动,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偶闻见有一阵不似军中将士的脚步声,魏绎立即佯装死睡,背后的手却已摸到剑。
    先前敌军死士佯装成士兵潜入营中,想要刺杀主帅之事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此后魏绎便时常警惕,加强戒备,严令王帐在熄灯后非传不得入。
    不过这种事防不胜防,眼下他们把三郡逼得越急,意外之事就越容易发生。
    果然,那人见魏绎睡得深,还在不断靠近。
    待足以察觉到那人的气息方位时,魏绎便率然拔剑而出,帷幔飞动得厉害,白光一闪,直将那人逼入了床角。
    何人?魏绎的话放得狠,黑暗之中简直要将那人给生吞活剥了。
    哪知那人微顿后,轻笑了一声,笑声斯文且轻浮暧昧,指尖又轻捻了捻那剑锋,清脆作响:你妻。
    *
    作者有话要说:
    家中老人还是去世了,所以前段时间没怎么写更新,抱歉。
    不过马上就完结啦~
    第126章 点火 志同道合
    白刃映出一道美丽的瞳色,魏绎听见这声,握剑的手已不自觉滑了下来,又生怕自己是在梦中,恍惚着没动。
    林荆璞得以稍事脱身,走动两步,从容不迫地解开大氅。还没脱下,魏绎便忽然从后用大氅裹着横抱起了他,朕道是从哪来这般招摇的刺客,竟敢冒充我妻,还瞒骗过了大营的层层守卫。
    王剑此刻已仍到榻下。人却在榻上了。
    林荆璞枕在魏绎的掌心,漫不经心:皇上的贼心也不小,如此随意就请外人上龙榻,真不怕传到你妻的耳中么?
    朕好怕啊
    魏绎久违笑了一声,把住他的腰侧卧下来,不知轻重地咬了一口耳朵:你怎么跑到军中来了,竟连我也瞒。这趟身边带了多少人,路上可有遇到危险。
    没有妨碍,涯宾同我一道来的,他已去曹将军那了。林荆璞缓慢抬手,指腹摩挲上他许久未打理的胡腮,借着营帐外头的光亮打量魏绎的面庞。
    军营中火光带着杀气,在凛冽寒风中摇曳得厉害,闪烁在魏绎略显粗糙的面庞上,却莫名显得有几分温柔。
    林荆璞会心笑了,接着说:我们在贺兰军之后离开的凉州,中途在邺京辗转了几日,料理了些朝中的急事琐事,便有些想你了。监国擅自离京,总不是件光彩的事,故而没有声张,也不想让前线的人分心。
    他的言语薄凉柔和,却无故煽风点火。
    魏绎的欣喜在夜色中无处藏匿,下巴压住他的掌心,抚摸他的鬓,语气渐渐发沉:我军已入三郡地界,攻下余县与南殷王宫就在这几日。南殷诸人见你,必定气红了眼,要将你挫骨扬灰。
    可魏绎真正的担忧并不在此。
    林荆璞不似魏绎那般容易嫉恨记仇,有时更似一个波澜不惊的世外之人。历经这么多折磨困顿,他身上的恨意始终寡淡。亡国之恨,杀父之仇,都不足以激怒他,只怕他对林珙母子怕是也没有那么的恨。哪怕惩治了他们,林荆璞也不会痛快的。
    也正因如此,魏绎才会心生担忧。林荆璞重回三郡,要让他再一次亲眼目睹亲人旧臣被杀戮、被践踏,未免太过残忍。
    你不必顾及我,林荆璞肩膀微提,反倒安抚起他说:历来成王败寇,根本不需那套哄骗世人的大道说辞,不过是谁用的计高一招,棋险一步。
    这话,燕鸿早年前也曾跟朕说过,魏绎听言,目色微陷:所以他的一生都在不择手段地追逐他所认同的道义,可他终究还是败了。
    你与燕鸿不同,他毕生追求的不过是孑然一身的执念罢了,可他从未扪心自问,他的大道是否是天下人所心生向往的。林荆璞眼底笃定:如今之势,不应当只是为了你我独善其身,姜熹亲近三吴,在旧朝中排除异己,以至朝局混乱,又为了扩充兵力,在民间急敛暴征,南殷内部如同万条蠹虫侵蚀,已是岌岌可危,奈何最遭殃的还是黎民百姓。
    魏绎撑肘一怔。
    他们都是善于玩弄权术的人,这中间或是有见不得人的阴险手段,可权术的尽头,未尝只有冰冷的利益可供驱使。
    志同道合四字,才是真正他们在情|欲纠葛之外、牢牢地系在一起的东西。
    情不自禁,魏绎往林荆璞的额上落下一吻。胡渣蹭得林荆璞发痒,内心的沉静平和尽数被喘息声消磨殆尽。
    天蒙蒙亮。
    林荆璞从彼时的虚弱中舒缓了过来,见魏绎还未有困意,便让他帮忙倒了杯水:说起来,你们攻打余县可有了对策?
    魏绎将水喂到他嘴边,众将各有所见,但能用的不多,曹将军提了个还算有可取之处的计策。可佯装派三万人乘船攻打余县东城,那里都是水路,也靠近他们的水师大营,待到吸引足了余县所有水师火力,我们再率七万人马从西北方的陆路攻进,便可直取余县。
    林荆璞捧着茶若有所思,淡淡说:若那三万人抵挡不住余县水师,该当如何?且就算他们为西北方的骑兵争取到了充裕时间,只怕也会折损不少兵力。
    我也有这等顾虑,魏绎愁眉之际,又睨他一笑:你是不是有更好的办法?
    林荆璞也笑了笑:行军打仗之法我鲜有钻研,不敢在众将军们面前班门弄斧。不过说起办法,我倒是也有一个。
    魏绎翻身而起。
    余县水师分为三股,正是由吴氏三家兄弟带的队。三弟吴渠自从在邺京断了一只手臂后,便在三郡失了人心,其下兵力多被大哥吴祝占了便宜,心中难免有怨;二弟吴涯是这三人中唯一一个称得上有君子之风的,他看不惯吴祝悖逆天伦,秽乱后宫前朝,只怕心中也存有怨念;而吴祝这两年气焰愈大,仗着权势目中无人,若兄弟举止有异,他必疑之而代之。都说三角之势最为牢固,可单从人心世故看来,未必如此。大军要从外攻入,不如引之内斗,余县可破。
    外头响起了急促的打更声,催人心弦。
    可魏绎没有同平日那般雷打不动地起来同士兵们晨练,而是弯腰去脱下了两只袜子。
    林荆璞轻挑眉头,缓声提醒:军令如山,皇帝亦不当违逆。一夜不睡,你也没有在军中偷懒的道理。
    不睡了魏绎散漫搭着林荆璞的身子,惬意地舒展了一番:天亮了,叫人打桶水来,朕洗洗干净再见人。
    吴祝每隔三日便要回王宫面见太后,若不是余县当下战事紧急,以前是一个月都不来余县一趟的。大哥不在,余县水师便由吴涯和吴渠轮流坐镇代管。
    三郡王宫昨日发生了一场大火,据说是有太后宫的宫女因偷东西打翻了火烛,烧毁了东南方近半数的宫殿,太后受了不少惊吓,连夜叫回吴涯问责了。
    因而余县只剩下吴渠一人坐镇。
    自他一年多前从邺京回到三郡后,丢了只胳膊,多被朝中人猜忌排挤,太后只安排他一些闲暇无用的差事,除了余县这一股水师之外并无实权,于是整日饮酒解闷,本就宽大的身型益发肥胖。
    酒到酣然,吴渠觉得身上的铠甲禁锢,想给解了,忙被身边的人拦了下来:大人万万不可如此,眼下是战事正要紧的时候,启军大营就在五十里之外的地方,大人已喝了不少酒,若是大帅与二帅回来再见了大人将铠甲丢了,到时又得斥责大人。
    老子管他们!吴渠将铠甲朝他扔去,醉意冲天地骂道:魏绎这么多天都没敢派一个兵来探消息,就是心根子惧怕咱们,又岂会突然攻城?
    再说了,攻城又怎样?城中的那些兵只听大哥的,我又使唤不动,真打起来了关我鸟子事!他们去宫里,让我一个人在这守着我、我就是一条看门狗!别人咬上门来,我顶多也只能自个拿命咬回去!现在我连摘个盔,他们都不乐意啦?不乐意最好!最好哈哈哈哈哈
    吴渠戒了色,独好喝酒,这一年来脾气变得暴戾不少,醉酒后便愈发变本加厉,常说胡话,下人们经常是被他又打又骂,也不敢再多说相劝。
    卸去了这身载满吴氏荣耀与光辉的盔甲,吴渠倒在软毯子上,觉得舒坦多了。
    很快,他便酣然睡去。
    梦中不知所云,吴渠微张着口,鼾声如雷,睡得是不省人事。
    大人,大事不好,启军攻城了!一将领冲了进来,欲叫醒吴渠。
    打!打、打得好哈哈哈哈哈吴渠尚在梦中。
    那将领拿剩下一大缸酒坛浇醒了他,吴渠鼻子里吸了酒,被呛得清醒了过来,眼前又是一番头晕目眩,正要开口骂人,就听见了外头的杀喊声。
    大人,魏绎亲自带兵三万,已聚集在西城门外了!
    第127章 猜忌 或许,他该是真正的皇。
    偷袭!
    上万轻骑紧跟投石车之后,挥剑长驱直入,余县西城门失于防守,不出半刻钟便被攻破了。
    吴渠赶到之时,人坐在马背上仍是天旋地转,隐约看到魏绎在众将之中厮杀,拔剑大喊了一声启帝在此!,剑又没拿稳,哐当掉了下来,吴军顿时阵脚自乱。
    周围的骑兵一字排开,魏绎在城头高处,寒光俾睨吴渠,猛地勒紧马头,朝吴渠奔杀过来
    一年多不见了吴大人,还望能念及邺京恩情,手下留情啊。魏绎嘴上说着有情面的话,剑却砍得分毫不差。
    吴渠大惊,冷汗涔涔而下,没接住一招,便狼狈地翻身落马,所幸边上的护卫簇着他边杀边退,才将他保了下来。
    仅凭西城门的这支军队,如何抵挡得住凶猛的启军,吴渠这才算从酣梦中醒了,仓皇地握住身边护卫的手臂,哽咽不止:你们速去城东大营增派援兵,不,大哥前日还带了两万兵回王宫你们、你们先去王宫告诉大哥二哥,让他们速回余县来救我!
    很快,消息传入了三郡王宫,惊醒了凤榻上尚在熟睡的姜熹与吴祝。
    吴祝心急,披衣要起身连夜赶回余县。
    姜熹不肯:战事危急,大人这一去,可是打算要弃哀家而保余县了。
    吴祝停下了手头上的动作,稍作平复:我所做一切都是为护太后周全,太后此言又是何意?
    姜熹指尖拢着金丝薄披,眉眼有嗔怪之意:王宫近来很不太平,哀家与皇上每夜皆不得安枕而眠,大人今日入宫来陪陪哀家,才能睡得好些。今夜你与你二弟皆在王宫,的确是启军偷袭的绝好时机,可为何他们只拿三万兵马攻打余县,何不派出全部兵力赶尽杀绝?这当中是否有诈,你是南殷的大将军,可得思量明白了。
    吴祝听言,才愣了一下,抚上姜熹的肩,压低声柔声安抚:可三弟一人在余县,我恐事有不妥。
    有何不妥?姜熹冷笑了一声:哀家知道你们三郡吴氏出的都是人物,你三弟也是个厉害的,前年启朝专门派人将他千里迢迢从邺京送了回来,除了一只胳膊竟毫发无损,此事你可还记得?
    姜熹这话提醒了他,也令他变得迟疑了。
    吴渠当日回三郡,一直不肯提及他在邺京发生的诸多细节,有人问及,他便大发雷霆。因此,姜熹于他的疑心更重,故而之后便有意将吴渠手上的兵权逐渐转交到吴祝手里。
    姜熹又说:方才哀家听他们说,吴渠酒后大醉,不能应战,才让战况变得危急。他也不是每日都喝酒的,怎么偏偏就在启军偷袭前要喝上这许多?
    启军这次偷袭余县确实来得蹊跷,若真是吴渠与启军暗中勾结,他此时贸然带兵回去,只怕会遭到埋伏,得不偿失。
    思量不决之际,吴涯已在外头,说要冲殿。
    吴祝怕惊扰姜熹安眠,便随意披了件衣裳出去见他。
    吴涯见他仍在太后宫中宽衣松带,上前急切道:余县战事危急!大哥不速速与我一道前往余县救急,究竟还在等什么?
    吴祝皱着眉头:不知余县军报虚实,我已差人前去查探。
    三弟亲信来王宫报信,人到宫门前,马当即倒地而亡!吴涯不可置信,大哥莫非是怀疑军情真假?王宫目下无恙,就算军情是假,先回余县一趟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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