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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萧寒城(77)

    柳佑经此一行,心中稍定,可仍面不显色:竖子诡计多端,林荆璞不至于只让一个哑巴来当说客,他必已离京,你尽快派人寻到林荆璞的住所,仔细盯着。
    是,随从心思活络,又叹气道:只是下官心中有疑,实在猜不透这贺兰钧的心思,太傅以为他究竟会不会出兵南下,如若他真的不出兵,时间拖得久了,终究是于我们不利。还是得想办法,让贺兰军偷顺于我们呐。
    魏绎也不想这场战拖得太久,柳佑收了伞,望着这漫天苍茫,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倒是许久没见过这样大的雪了。
    沈悬跑了五日才回到镇子上的驿馆,回来之后并不见林荆璞,等至晌午,才在驿馆门口见他从一辆牛车上下来。
    林荆璞去了趟凉州府,来回五日的行程是满打满算,身上的衣裳也几日没换了。
    他步入驿馆后面的庭院,见沈悬一行人身上脏的脏、伤的伤,用目光数了一圈,似是还比先前少了两人。
    二爷,天|行关一带的风雪太大,我们连夜突袭北境查尔哈部,几经险战,算是不负二爷所托,可赵富兄弟与王亦兄弟他们没能回来。说这话的兄弟面色沉痛,眼睛红了一圈,说着便哽咽了。
    沈悬亦面色凝重,给林荆璞递上一杯茶。
    他们那夜离开天|行关后,贺兰钧随后派人传来口信,回绝了林荆璞出兵的请求。
    于是沈悬便按计划行事,没有回驿馆,而是承了林荆璞早前的谋划,换上贺兰军的衣服,冒充贺兰军,连夜前往北境离天|行关最近的查尔哈部落偷袭挑衅。
    沈悬知道此举的目的只是为了以贺兰军之名激怒北境,点到为止即可,砍下了查尔哈一名副将的头颅,并未伤及其他。可不想查尔哈的军队很是记仇,硬是追了数十里,因此在逃回的路上折损了两个兄弟。
    诸位兄弟辛苦,林荆璞嘴角微沉,没有接那杯茶,也不坐下,说:前线的将士每日都要目睹战友兄弟死去,一旦两军交锋,又何止区区两人的性命,南殷之都死伤甚多。诸位冒险夜袭,赵富、王亦兄弟舍生取义,都是为了让更多的将士与百姓能够生还归家。
    林荆璞要拜,沈悬等人忙跪下,面露惶恐:属下全听凭二爷吩咐!
    贺兰钧的意气全在十四年前用尽了,以他如今的脾气心性,若非有外力相逼,至死都不会带他的兵离开天|行关。林荆璞说。
    有人不解,神色踌躇:二爷,北境真的会趁机于天|行关不利么?若他们回头查清缘由,知道并非贺兰军所为,那我们岂不是白白忙活了一场?
    贺兰钧多年固守在关内,北境内战止息多年,兵马强盛,眼下他们忌惮的早已不是区区八万贺兰军了,而是他背后的整个中原。
    林荆璞沉着缓声:世人都说贺兰军守卫的是中原黎明百姓,可实则,北境王留他在天|行关这么多年,也是想让他做中原与北境之间的一道屏障,有贺兰军镇守,中原兵马没那么容易踏入北境。可无论是哪任北境王不可能放下对贺兰军的猜疑,他是中原人,没有归顺北境,如今他与中原臣子往来又成了不争事实,这道屏障一旦对北面产生威胁,北境人又岂会容得下这肘腋之患。若我是北境之子,定会对贺兰军的起杀心,而且料定此时中原交战,无暇向天|行关发派援兵,只需一个借口,便可对贺兰翻脸。
    这番道理深入浅出,在场的人听过后皆如醍醐灌顶。
    可属下担心,仅凭这次偷袭,怕还不足以激怒北境王。
    林荆璞这才接过了茶,抿了一口:所以,这棋还差一着。
    贺兰钧前一日便得到了查尔哈部来的消息,柳佑得知后,本欲赶回三郡,也匆忙返回了天|行关。
    冒充贺兰军侵扰查尔哈部,此计阴毒,必定是林荆璞之计!查尔哈是北境东部的大部落,常年住在此的游兵便有三万,其他的部落要赶来援助也不过是几日功夫。怪不得林荆璞前些日子派人来根本没有诚意,他此番来根本不是求将军出兵,而是想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
    听部下激愤谈论,贺兰钧不发一言。
    柳佑:依在下所见,多年来北境与天|行关相安无事,既是误会,解开即可。贺兰将军不如带上我们从南殷运来的几车丝绸珠宝作礼,送到查尔哈部以示亲好,道清真相。
    贺兰钧睨了他一眼,冷声道:我从不给北境送礼,也无外交。
    他便是这般脾气。
    天|行关在版图上本属于北境,可他从来不屑跟北境的任何一部落往来交好。乃至曾经有一次北境王带着林佩鸾亲自来访,贺兰钧也不会设宴招待,反而将王拦在关外,于黄沙之中立下盟约:只要北境人不过界,贺兰军便不会为难。
    柳佑知道他的性子,又笑着劝慰:势力之间纵横往来,当以大局为重,安能顾忌情面。眼下南边正在大战,断还不是与北境起冲突的时候。
    贺兰钧重重搁下酒杯,面有不悦之色。
    柳佑面上仍带笑,转圜道:我也是想为将军解忧分忧,无论将军最后是何打算主意,南殷都必然支持。
    眼下还是寒冬,查尔哈未必就会因此真的出兵讨伐天|行关,怕是太傅多虑了。贺兰钧看了他一眼:柳太傅自顾不暇,不必再来担忧我军中之事。
    柳佑拱手正要再言,就听得外头一阵长喝,几个小卒急匆匆地跑上堂来,形色慌张地禀报:将军,方才不知何人在关口放了一具尸体,说是送给将军的。
    贺兰军皱眉:什么尸体?
    小卒忙递上一封沾了血的纸:说来奇怪,这具尸体没有头颅,小的辨认不出不过,尸体衣裳里夹了一张字条,看着应是个人名。
    贺兰军接过,打开一看,上面写的乃是双瑾二字。
    第122章 孤军 他竟还是无法做个一往无前的大将军。
    丑时三刻,镇上的人尚在沉睡。
    暗流汹涌。
    一名侍卫快步隐蔽地穿过驿馆廊道,急不可耐地轻扣林荆璞的房门,二爷,计成了!查尔哈的铁骑已经越界了
    林荆璞睡得不深,当即醒了,披上衣裳去开门:贺兰军打算如何应对?
    贺兰军已被迫正面应敌,不过据说查尔哈一收到那北境探子的头颅,气个半死,都没来得及禀报北境王便杀了出去,打得贺兰钧那是一个措手不及。
    林荆璞先前曾费了不少功夫才查明双瑾的底细,他是查尔哈部落的贵族庶子,又是精挑细选才安插到魏绎身边的。将他的头颅送往查尔哈,不仅会让北境知道细作一事已然暴露,还将激怒于查尔哈的贵族。
    北境人刚勇莽烈,他们一旦认为此事是贺兰钧与大启串通所为,无论是为了掩盖事实,还是为了出口恶心,必然会想办法将贺兰军驱逐出北境。
    沈悬已带人整装以待,又有随从问:二爷,我们现在可否要去通知凉州刺史贾满,让他派兵前去援助贺兰军?否则万一贺兰军想不开,非要和查尔哈的铁骑硬碰硬,在北境就伤亡过多,我们还怎么指望他南下去救皇上?
    离天|行关南端最近的便是凉州。林荆璞因此前几日专程拜会凉州刺史贾满,布局筹谋,让他帮忙助成此计。
    收网,也只在今夜了。
    不必麻烦,你们只需前去知会贾满一声,让他今夜解除北城门的宵禁,准备迎接贺兰军入凉州。
    林荆璞指尖蘸了茶水,在桌上画下一道路线,戛然而止,胸有定数说:贺兰钧守不住,又抛不开,最终只能带着他的人马撤到此处。
    天|行关一带人喊马嘶,杀气冲天而来。每隔一刻钟不到,便有马探回报关外的军情。
    柳佑没有预想到如此快会和北境开战,于是才把椅子坐热,便被逼着要从小道逃离走天|行关。
    报!将军,西边关口方才又涌入了八千查尔哈的铁骑,可否要从北边的人马中调配出一股,前往西边抗衡?
    贺兰钧握着铁剑,在原地来回踱步,东面可出现了北境军?
    回将军,东、南两地尚无北境军踪影,只有西北方向的北境军源源不断地在增加!
    贺兰钧听言,顿时陷入深思,似是陷入了难以抉择之地。
    东面的关口离查尔哈更近,且地形开阔,更适合铁骑作战,查尔哈的将领不从东面击入,反而要绕道而行,摆明是为了先将他们赶出天|行关。
    外头的杀喊声纷扰不止,不及贺兰钧再深思,他底下的副将便吼嚷道:将军!咱们贺兰军又不是没跟查尔哈打过,怕什么!这死的人是谁咱们一个都不认识,更不是我们杀的,查尔哈扣个黑锅就想借此兴风作浪!老子这就带兵杀出去,拼个头破血流,定叫他们被打怕了不敢再来!
    那副将没拿盾便要冲出去,贺兰钧一把将人拽了回来,踹了一脚叫他回到座位上。
    我去阵前,你在里头接应。
    说着,贺兰钧单手拎了那半具尸身,拽到外面,丢上马,扬鞭而去。
    尘土飞溅,星月密布,孤鹰在夜空中盘旋了几圈便飞走了。
    转眼贺兰钧已到了北境军最为聚集的关口,他杀出一道血路,将双瑾的尸身被丢在了查尔哈统帅的马下。
    贺兰钧回勒缰绳,皱眉在阵前低呵:人不是我贺兰杀的,贺兰军与查尔哈怕不是皆中了贼人之计
    查尔哈的统帅怒目看着双瑾的尸首,又一阵狂笑起来,粗犷的手臂大力挥刀,顺手砍下了一名贺兰军将士的头颅:贺兰钧,你霸占我北境地界十多年,又杀害我查尔哈祭司的血脉,这口气我咽的下,我的族人咽不下,我们北境的王咽不下!今夜过后,天|行关与贺兰二字就再无瓜葛!
    放箭!杀
    密密麻麻的箭羽一时之间无缝不入,数量之巨,远超他们曾经对查尔哈实力的认知。
    贺兰钧尚能抵挡一二,但不断有前锋将士倒了下去。
    贺兰钧目中显露出一分震惊,没有再下令部署。
    曾经他行军打仗以沉着多谋的风格出名,可不知为何他今日迟疑万般,乃至为了躲避箭雨已带着部下退了百米。
    将军,点燃火门枪,炸了他们!后面有人不敢,嘶喊着要献计。
    火门枪贺兰钧的唇紧抿,与身边的敌人战马厮杀了几回,整张脸几乎都没了血色了,才迸出两个字:不可。
    将军!
    不可、强攻!他喉结艰难地往下滑动,许久终于下定了命令,眼眶不觉通红:贺兰军听从号令,所有人,跟我往东南方向撤!
    他不惧怕查尔哈的铁骑,可查尔哈部一旦在今日伤亡惨重,惹怒的便是整个北境。今日的北境兵马强盛,如要来日对抗整个北境,他的八万将士又该牺牲多少?
    只因贺兰军是孤军。
    贺兰钧只剩下这八万人了,他们不只是他的部下,而是他至亲的人,眼见着有人追随他出征时新婚燕尔,如今坚守异乡已是白发丛生。
    他背后没有朝廷,没有支援,乃至连一个帮忙调度军粮的运输官都没有,时局一变,贺兰军遭受夹击,很难不成为政权的垫脚石。
    冷风萧瑟地迎着晨曦,微弱的曙光被密云全挡住了。
    贺兰钧十四年前走的是一条荒唐的不归路,他也知道这条路必然有尽头可未曾想,被朝野唾弃、家破人亡、挚爱亡故,他竟还是无法做个一往无前的大将军。
    第123章 初心 天已变了!
    柳佑等人从天|行关逃离,一路狼狈忙慌。
    太傅,方才从关前传来消息,说那贺兰军在我们离开后压根没怎么跟查尔哈打,仓促出走,竟轻易弃了天|行关大营,直接奔凉州方向逃了!
    你说什么!?柳佑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霎时幡然醒悟,舌尖止不住地发腥:凉州!他去了凉
    左右忙上前搀扶,他才将胸口那股恶气硬生生憋咽了回去,痛骂道:都中了林荆璞的算计了!
    随从们尚且看不明眼前局势:中他的什么算计了?
    林荆璞假意与我们在天|行关斡旋谈判,实则是早挖好了埋伏和退路,诱捕贺兰钧不得不南下投奔凉州,自此始投入大启!柳佑语速极快,不免激动地咳嗽起来:这招声东击西,我竟失算了!
    柳佑固然知道贺兰钧不好说动,本欲以软语相劝,以金银相贿,哪怕撼动不得贺兰钧的决心,至少能周旋上一段时日,待林荆璞不得不回京之时,他便可以胜券在握。
    哪知林荆璞在此事上的眼光放得比柳佑更远,行事也更为狠绝。他根本没有耐心打动贺兰钧,而是直接调动北境与凉州的兵马,以形势逼迫他南下!
    贺兰钧但凡知道自己不是偌大整个北境的敌手,为了护住八万兄弟,他定不会做无畏牺牲,所以必须往南边撤!而一旦离开北境,撤入凉州境内,贺兰军就只能为启军所用了。
    狠。妙。
    这招要赢,凭的不光是算计,更是运计。林荆璞魄力非常,这一步棋几乎牵动了整个北疆的局势,极难做到周全完备,这个计谋便是摆在柳佑的面前,他也未必敢放手去做!
    太傅,那眼下该如何是好啊?随从们更没了主意,来不及了,此行我们没有带兵,也无法在半路中拦截他们,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贺兰钧归启吗!?
    他这一招并非没有破绽,柳佑震惊过后,反倒是平静了几丝,凌乱的白发在风中与雪混为一谈:今日贺兰军八万入启,来日必成我大殷之敌,大殷危矣,皇上危矣!故必杀之,永绝后患!他林荆璞既有胆量做如此大的手笔,我柳佑当为皇上谋定天下,又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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