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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萧寒城(43)

    他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早年燕鸿为了分散朝中权利,启朝不封侯位爵位。可必要时,燕鸿又得稳固人心,于是高位之臣往往都掌管了几间库房,藏着朝廷要紧的东西。时间一长,一些官员们手中缺钱时,便会拿库房中的赀货用于交易周转,哪怕不缺钱,它们也会想办法投入钱庄以牟取利息,这都是不成文的做法。
    萧承晔一愣,才意识到自己萧家不也是掌管了两间库房的,顿时有些犹豫起来。
    商珠梨涡深了,皓齿明眸,不怯地起身,说:这位大人的顾虑倒也是实在。可这不难,萧司马名下便有两间京郊库房,若能率先开诚布公,以身作则,皇威之下,谁又敢违抗查令?这批火|药险些害了皇上性命,关乎的是大启国运,贪污走私之罪又算的了什么。积极配合查案者,待萧司马明示过皇上后,无罪嘉奖,小罪既往不咎,大罪从轻发落;可有胆敢违抗者,必有猫腻,也无须审问,直接拿弑君之罪治了便是
    她轻轻柔柔的三言两语,听得萧承晔是心潮澎湃,恨不得撸起袖子立刻便大干一场。
    他一咬牙,没再多想,便要豁了出去:商姐姐说的对,再说这案子要是好查,皇上还派我查什么!我这便回去取萧家库房的账簿,率马以骥,要天下人知道我萧承晔是要推诚相见!到时候,看邺京谁家还敢藏着库房钥匙!
    萧承晔这个蠢
    燕鸿看了兵部新发下的月报,面上勉强还稳得住,可声音有些颤,叹了一口气:宁为钧的烂摊子撂倒了没人敢收拾,独他一份!
    柳佑立在燕鸿身侧,面露难色,道:萧司马以自家的两间库房为标杆,逼得朝中持有库房的官员管事交出账簿、打开库门,公然查对。他这一招,不知比宁为钧要高明了多少。皇上此次用人不以贤以能,倒是懂得用巧了。
    皇上是拿准了他的身份与脾性。这蠢材。
    燕鸿将扳指摘下握在了掌心。萧承晔是他看着长大的,到底几斤几两,他怎会不知,只怕身后教唆引诱的大有人在。
    这场勾心斗角中,萧承晔只是棋子,背后那人是想借他的手,来抓自己的把柄。
    柳佑打量了眼燕鸿,又作揖宽慰道:萧司马是个心性纯直之人,并非是不孝敬燕相,他不知这背后的关联甚深,胸中又有少年血性作祟。
    什么少年血性,我看他是愚昧罢了,燕鸿冷笑而嘲,眉心微凛,深不见底的眸子又不觉看向柳佑,道:我见柳大人比他也年长不了几岁,怎么就差上这许多。早让他跟着你多学学,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柳佑的鬓在暗处瞧得不分明,面容倒是年轻俊美,他躬身一拜,面上有笑,语气却稍沉了几分:下官卑贱,怎可与萧司马相提并论。下官生来就是孤苦命,懂事的要比同辈人早,可也有过不经事的时候。
    燕鸿眉头愈深,心中烦闷,也并未在意他此时说的什么。
    相府的后院养着几只白鹤,白羽鲜亮,可这终究不是它们能展翅之地。
    燕鸿将手重重地搭在栏杆上,说:他们既用了萧承晔,肯定还布了别的局,挖好了坑等着他跳进去,只怕邺京城这火|药的篓子迟早是防不住。你得抓紧了。
    柳佑也望着栏外的景致,盯着那几只白鹤,谦和的目色中藏着不明的野心,道:火门枪下午便已经押送出城,等倭寇攻下了三郡,北林寺一案的风头便会过去。任他们再闹,也闹不了多久了。
    第65章 我们 以色侍人的皇帝,你是自古以来开天辟地的头一个。
    白日渐短,百草萧疏,邺京满城已俨然泛起了冬意。
    这几日御医来衍庆殿还很是勤快,对外称皇上仍在病中,不便早朝议事。宫外闹翻天了,似都与他这皇帝没半点干系。
    魏绎体格好,恢复起来比常人快,早几日前便能下地走动,只剩些疤痕未愈。
    倒是林荆璞不凑巧赶上这场寒潮,病症又拖上了几日,治了几天还是有些咳。
    魏绎让御医院取了上好的珍品鹿茸要给他养着,可他每日仍只是吃些惯常的药。这样名贵的补品,一旦补进就得常年续着,若只是寻常的富贵人家也吃不起。
    难得天气放晴,殿内的宫人先玩起了投壶,林荆璞裹着绒披坐在一旁看。
    魏绎在屋内闷久了也觉得没劲,闻声脱了厚重的袍子,过来同他们玩起了蒙眼投壶。
    十投九中,称许欢呼声雀跃。
    魏绎摘下了眼前的黑布,望着那满当当的壶,倒又觉得无趣了。他回头看了眼林荆璞,便走去递了一只箭给他,玩吗?
    林荆璞捧着暖炉与瓜子,日头照着他的鼻梁,面色有几分惨淡。
    我不喜玩这个。他淡漠拒了。
    他与魏绎曾玩过一次投壶。
    林荆璞投不大中,若只是技不如人倒也罢了,他心胸还不至于这么狭隘。可偏偏魏绎还总故意为了讨好而让着他,反而惹得他心中焦躁不喜,便没再玩过这个。
    魏绎一笑,右手收了箭,左手的黑布递到了他跟前:那玩儿这个?
    林荆璞眉心微落,眼里掺了些旁人读不懂的情趣:你能玩儿了吗?
    朕早能了。朕顾忌的是你的身子。
    宫人搬来了椅子与茶几,奉上了果蔬。魏绎坐了下来,伸手掐了把他脸上白皙的薄皮,没多少血色,颇觉扫兴地将黑布随意挂置在了他的颈上。
    林荆璞若无其事地扯下那玩意,工整地铺在腿上,漫不经心道:你以前要玩便玩,也不似这般顾前顾后。
    魏绎剥了个橘子吃:朕大了一岁,知道惜命,也知道疼惜人了。
    算虚岁,他们今年都二十有一了。
    林荆璞掌心接过一瓣橘子,吃下,望了他一眼,又将话绕了开:这么说来,你前些日子训斥常岳,又将他调离至宫外督查巡防,原是因他耽误了你的风流快活。
    魏绎将剩下的橘子一口吞咽了下去,凑到他耳边调戏:朕是要为你出这口气。他擅作主张伤了你,本该受罚。
    他这话说得有几分动情,真假难辨。
    林荆璞面上仍是不以为然:为美人诛忠士之心,来日史官口诛笔伐,怕是饶不过你。
    史官便能饶过你么。以色侍人的皇帝,你是自古以来开天辟地的头一个,朕亦荣幸之极。魏绎的话是压在喉咙里头发出来的,可戳进了林荆璞的耳中,便成了温柔的呢喃。
    橘子酸甜,林荆璞又去果盘上拿了一个剥,淡淡道:你要替我出气,训斥他几句我便已感恩涕零。何必调离常岳出宫办差。这样一来,你身边总少了个得力的人。
    林荆璞说着,还了一瓣橘子给他。
    魏绎捏着那瓣橘子没吃,轻笑着道:你不动歪心思,朕出不了什么大事。你要动了杀心,常岳即便是寸步不离,他也抵不了几个用。
    林荆璞默默吃着橘子,没出声。
    魏绎又道:朕调常岳去宫外,是有别的用意。别看朝中那些大臣明面上大公无私,要在他们掌管之下的库房里翻找账目核对货物,是比扒他们裤子还难,兜里的银钱没几个是干净的。萧承晔这两天闹出这么大动静,心中不服者居多,邺京难免容易生乱。有常岳以督查巡城之名,在暗中使下强硬手段,萧承晔查案的路子自能顺一些。
    林荆璞听言颔首,你给他这条路铺得委实周到细致。
    魏绎听他夸奖,笑了一笑:这路说到底是你开辟的,若有功劳,八成得归你。
    此时便有太监匆匆来通传,面色为难:皇上,外头萧司马求见
    话音未落,萧承晔便已揪着一官员的衣领,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那官员五十上下,正是工部负责辎重调运的漕运司长卢遇良。
    萧承晔虎得很,一松手,往人屁股上一踹,卢遇良便一个跟头栽在了御前,头发蓬乱,领子都是斜的。
    卢遇良神态狼狈,擦了把汗,又颤颤巍巍地朝魏绎行礼:皇上,臣
    萧承晔从袖中掏出两本账簿,塞到了御前,义愤填膺道:皇上,这卢遇良有鬼,他家库房的账不清不楚!
    他的脾气实在急得草率,一查到不对劲,没把人送到兵部,也没按章程问过三司,直接将人与账簿一并待到了御前,让魏绎亲审。
    漕运司长是个富得流油的闲职,卢遇良也算是工部资历最老的一批大臣了。他与蒋睿是同乡,为人做官想来都还算低调,掌管了三间库房,皆在邺京城内,去年上报的有七百斤火|药。
    萧承晔呈上来的这两本账簿,瞧着所差无几,只不过一本是明帐,一本是暗账。亏得他有这能耐,都给搜了出来。
    那本明账上的火|药存量仍是七百,可暗账上却只剩下了三百,足足少了四百。
    卢遇良俯跪着喊:皇上明察,老臣冤枉!
    魏绎接过账本,没扫几眼,便交给给林荆璞过目。
    他稍弯下了腰,面色微冷,抵掌而道:朕知道卢爱卿是个做事细致的人,负责南北漕运之事从未出过什么岔子,你是我朝的功臣、能臣,朕敬重你,就同敬重燕相一般。可这一桩生意要做两本账的道理,朕很是不解,不如卢爱卿替朕解解?
    他眼角藏着冷酷的刀子,不敛其锋芒,杀人于无形。
    卢遇良就这么近着看魏绎,恍惚觉得他的威势比在长明殿不知要盛多少,也瞧不出半点病态,不由心惊肉跳。
    萧承晔进殿也没卸刀,刀锋正朝着卢遇良,不容他喘息。
    唯有林荆璞温润如玉,他那一处尚且容得人安放视线,可宛若美玉的眸子要洞悉人心,里头有笑意流出,令他后知后觉地一阵悚然,更之于甚前两者!
    卢遇良不得已压低了头,皇上,臣有罪!可臣扪心自问,从未做过愧对于皇上、愧对于大启朝廷之事,此事实系误会!
    萧承晔刀拔高了几分:狗屁误会!老狐狸在皇上跟前还嘴硬呢,你连两本账簿上的数都对不上,你家的货更经不起查!
    查!你只管去查!卢遇良的脑袋也要高了几分:库房中若是少了半斤火|药,老臣自请正法,无须你来押送!
    魏绎看着两人争吵,只闷哼了一声。
    林荆璞忽冷冷地将那账簿往地上一摔,当即将另一本账簿塞到了魏绎手中。
    卢遇良抬头一惊,以为是自己惹了圣怒,先识相闭了嘴,萧承晔骂咧了几句便也消停了。
    魏绎微微挑眉,余光瞥了眼林荆璞,只好接过这茬,肃了肃声唤:卢爱卿。
    卢遇良忙哆嗦着俯跪下来,谨慎道:回皇上的话,明账是每年年关上报至朝廷的不错,可账上记载确为库房中的实际存量。至于那本暗账
    他咬咬牙,硬着头皮道:微臣不敢隐瞒皇上,这暗账实则是做给臣的夫人看的。臣在外头院子养了个妇人,半年前她为臣生了一对儿女,臣想重新给她置办个大点的院子,奈何家中钱财全由家中悍婆子掌管,她父亲便是吏部要员,她也很是精明,臣要从自家钱库中取用这笔银子,便想出了做暗账调度的办法。哪知会唉!
    皇上,该由臣保管的东西,一两都不少!北林寺的火|药与臣绝无半点干系啊!卢遇良又道。
    林荆璞面色清冷地听着。
    不等他给魏绎使眼色,魏绎便询问萧承晔:卢家的库房,你派人查对过了吗?
    这个,倒是还没查,萧承晔犯嘀咕,又提高了音:臣是怕他狡兔有三窟,一找到账上的猫腻,便先臣回去就查!
    魏绎又问:卢大人养在外面的那对儿女,你可有打探过虚实?
    萧承晔因此事很看不起卢遇良,嗤之以鼻:一把年纪了还生儿子,算什么喜事。再说他连自家妻子都瞒着,臣又怎么能知道!
    你!卢遇良脸都青了,可又反驳不了什么。
    魏绎看向林荆璞,眼底的威严一扫而空:朕乏了,你来替朕说。
    林荆璞去拾起地上的那本账簿,掸了掸上面的灰尘:要是个乌龙也罢了,不值得伤了同朝为官的和气。方才卢大人说的这些事,最容易核实,想必不会撒谎。
    卢遇良肩膀渐沉,仍不敢直视林荆璞,偏头抱怨道:皇上不知方才情形,萧司马一路拽着臣,半句也不肯听臣的解释,才给皇上添了堵!臣罪该万死!
    萧承晔一听,倒也心虚了几分,拳头松了刀柄,为难地挠挠后脑,也渐渐跟着跪了下来:臣查实不严,下次、下次办事定更严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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