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其他 > 攻玉

攻玉——萧寒城(8)

    云裳担忧地看他:是,二爷多保重。
    午后不久,正殿那头闹了起来。
    宁为钧马不停蹄,从西京径直入了宫,请来了燕鸿,又命人将郝顺从刑部大牢押了过来。
    魏绎连个午觉也睡不安稳。
    宁为钧衣衫破败,脏乱不堪,跪在地上仍是一身正气:皇上,微臣斗胆,要指证内府总管郝顺三桩罪名。
    是个急性子,你是刚从灶台爬出来的么?魏绎冷声打趣。
    回到了御前,郝顺心宽不少,没当回事,还笑着应承魏绎:可不是呢嘛,宁大人年轻气盛,是个狗爬的急性子。
    燕鸿坐在御座之侧,肃声道:宁大人,请说吧。
    宁为钧:第一桩罪,是郝顺指使刘娥,行刺曹耐。
    燕鸿:可有人证物证?
    除了知道刘娥是郝顺对食,并无证据。
    魏绎看向郝顺:那公公可认?
    郝顺视线低着,故作为难,笑道:那婢子确实是伺候过老奴,老奴有嘴说不清。只要皇上觉得是老奴干的,老奴签字画押绝无二话;可皇上觉着不是老奴,老奴这也不敢认罪伏法啊,不然以后谁来伺候皇上。
    没有实证,三言两句油嘴滑舌就被他糊弄了过去。
    魏绎被逗乐了,又看向宁为钧,饶有兴致起来:继续说,第二桩罪是什么?
    宁为钧面色不改:郝顺仗其内府声势,于宫内饱其私囊,于宫外囤积良田,贪赃枉法,鲸吞虎噬。其心不正,财大则权势通,权势通则财更甚,若是能细查历年的内府账本,这一季国库的窟窿应能补上不少。
    郝顺阴恻恻地盯着宁为钧,脊梁骨不觉凉了半截。
    不等燕鸿询问,宁为钧便自报:这一项罪名,臣人微言轻,也拿不到任何证据。
    郝顺冷嗤:宁为钧,你仗着皇上钦点查案的恩宠,得罪了咱家不要紧,这会儿是拽着皇上和燕相玩呢?
    宁为钧不予理会,至于这第三桩罪,臣有实证。
    他俯身呈上一物,便有太监帮忙将那烧成了炭的匣子呈到御前。
    皇上,是枚玉佩。
    魏绎从太监手中接过玉佩,打量了一会儿,是块好玉。
    郝顺侧目看那块玉,心中不由一动。
    宁为钧:皇上,昨日郝顺与刘娥同住的那间院子走水了,直至夜里方才扑灭,这火起得实在蹊跷,像是有人怕东窗事发,想急着毁掉什么。臣有所疑心,这块玉佩便从废墟中搜到的,应是刘娥珍藏之物。
    郝顺破口大骂:咱家无缘无故烧自家房子作甚么!你这厮莫要血口喷人!
    宁为钧暗笑:要只是一块寻常玉佩,你急什么。
    皇上,还请将此物给老臣看看。
    燕鸿接过玉佩,端详了片刻,又还了回去,稳声道:此乃陇南刘氏传家之宝,挂琼玉,天下无二。刘乃天下大姓,唯陇南一脉是前朝望族,想不到老臣当年还有漏杀的族人。也难怪,她一介弱质女流,会不惜性命为余孽谋事,原来是要报家仇。
    她她怎会是陇南刘氏,定是栽赃陷害!老奴家中从不曾见过这枚玉佩啊皇上!又何来毁它的道理!再说真要毁这枚玉佩,找人碾碎了即可,又何须放火引人注目!
    只因那院中还有大批不干净的账簿,你知道刘娥一出事,那间院子早晚要被封查。烧干净了,自然一了百了,无从查起。
    郝顺狗急跳墙:你满口胡言!
    宁为钧正声,压过郝顺的狡辩:皇上,臣要控诉的第三桩罪,便是他包庇林殷余孽,姑息纵容,甚至养在内宫避人耳目!郝顺是内府总管,只怕他在宫中窝藏的余孽,还不止一个刘娥!殷亡了不过七载,谁知他保下林荆璞,是不是念及旧主,意在复殷!若只因蒙了圣恩,贪污枉法皆可恕的话,那么妄图动摇国基,其罪更当斩!
    郝顺听不见他人说什么,辩驳不过,两眼发黑,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老奴着实冤枉啊
    魏绎的脸色已沉得没边,他低头看向郝顺,眼底又生出笑,弯腰去搀他。
    郝顺见主上还是顾及情分的,心安不少,拼命吞咽口水,此时抓着魏绎,像抓救命稻草:谢皇上,谢皇上
    可不想魏绎的手一松,他肥胖的身躯陡然栽在地上。
    紧接着,魏绎拎起将那枚玉佩,便劈头盖脸地往郝顺脸上狠狠砸去
    郝顺右眼一阵剧痛,眼前除了一片鲜红,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万分惊恐地捂着鲜血淋漓的眼珠,哭天抢地道:血血,是血!皇上老奴,老奴冤枉啊!救,救
    魏绎滴血不沾,理了理龙袍:冤枉之语,还是等公公他日托梦,再跟朕说吧。
    第13章 细腰 跟朕泡鸳鸯浴。
    今夜过后,郝顺败得糊涂彻底。
    这会儿魏绎驱散了左右侍从,正独自待在天沐池中洗浴。
    热气氤氲,使得他头昏脑胀,奈何他心情不佳,实在懒得动弹。
    外朝势大,内府是他不得已的依仗。郝顺此番败了,也等同于他输了一招。
    思忖之间,忽有人在岸边触碰了下他的肩。魏绎警觉,未及看清,便迅疾抓过那人的手臂,过肩一抛,将那人毫不费力地仰摔入了温泉之中。
    水花四溅,林荆璞狼狈地从水底挣扎而起,吐出一口浅白色的花瓣水。他不谙水性,所幸是这温泉水浅。
    是你?
    魏绎已解了他的禁足,虽说天沐池离衍庆殿不远,可他难得能主动来见自己。
    魏绎不由将肩胛舒展,修长结实的双臂靠在了岸上,水纹波动,映着他小腹的深弧。
    皮痒了,想跟朕泡鸳鸯浴?
    林荆璞擦了擦脸,又吐出几口温泉水,将湿发都捋到了耳后,没正眼看他,才哑声道:时机已到,我来与你推心置腹。
    时机已到?
    魏绎顿时想到了什么,冷戾笑着,忽从水中起身,拽过他的手腕,一个侧身将他压在了池中山石之上。
    杀意在水汽中滋生扩散。他不让他逃。
    又是你。你砍了朕的一只臂膀,还有脸面叫朕跟你推心置腹?
    林荆璞垂下眸子,又咳了两声:你,且坐下些。
    先回朕的话!
    林荆璞耐不住,也不再留情面,抬高了点声:你不穿裆裤的吗?
    魏绎也低头看了自个儿一眼,又扫了眼他耳边的红晕,杀意将敛:既是洗身子,隔着东西还怎么洗干净。怎么,被朕的东西吓着了?
    林荆璞没搭理他的混话,吃力推开臂弯,找了块矮石坐下,还是挡不住身子渐渐热了起来。
    待到魏绎重新浸泡回温泉中,这水就更烫了。
    林荆璞只解了最上面的一枚纽扣,矜持如旧,主动招供说:火是我让人点,玉佩也是我叫人放的,刘娥并非陇南刘氏之后,陇南一脉早被燕鸿杀绝了。这些都是不成器的小伎俩,说到底是郝顺蠢笨,配不上这权势,没了禁军大权,又与燕鸿失和,他迟早要败。
    他的招供理直气壮,毫无愧色。
    魏绎望见他脖颈下一寸的肤色,细如羊脂,迟疑了下,耐着性子从岸边提了一壶酒,也给他酌了一杯。
    你几次对付他,是因他叛殷?
    林荆璞笑了笑,这是最不打紧的一层关系,人心不古,背叛大殷的又何止他一个。我还说过,不会让曹耐白死。如今我困于启朝内宫,只有除掉郝顺,才能真正与你推心置腹,否则都是空谈。
    魏绎扺掌,笑意冷冽:你的这些小伎俩玩弄得着实厉害,何止是一个郝顺。此番内府因包庇余孽的罪名栽了跟头,内府不但成了满朝众矢之的,内府诸人也互相猜忌制衡,十年之内想要再出一个郝顺都艰难了。你叫朕如何饶你?
    所谓连根拔起,根本不是只冲着郝顺一人来的。林荆璞是要让启朝内府之势趋于瘫痪,再无东山可起之日。
    这也是魏绎最恨之处。
    林荆璞不紧不慢:刘娥颇有姿色,配给郝顺是忍辱负重,也吃了不少苦。
    魏绎拧眉聆听。
    郝顺不知,这些年他在内府做的假账,还有户部、礼部那三个司在外银钱往来明细,她每月都有誊抄。只要对着一查,不难挖出他这些年贪下的黑账。我让人粗略按照几年前的市价算了算,至少也有六百万两。账簿不久后会有人送到你手里,这么多钱,别说是填充国库历年的赤字,都够你养支私兵了。
    魏绎听到这个数目,也是一怔,挑眉疑心:这么多钱,你怎么不自己留着?
    林荆璞低笑:这不是将功抵过,要求您开恩饶命吗。
    六百万两还不至于把魏绎冲昏了头,他睨着他,想将他看穿:这算是于朕的好处,削了一个内府,于你又有什么益处?
    你傀儡的名声在外,世人道你是个无能之辈,我差点也信了,以为你只谋些蝇头小利。
    林荆璞只握着酒杯不饮,视线清冷:可如今看来,你要的不只是玉玺,抑或,你压根没有打玉玺的主意,那只不过是你搪塞启朝官员的一个借口罢了。你从一开始盘算的,便是用我牵动前朝残党之势,来钳制燕鸿。
    他顿了顿,又生出一分埋怨:可是魏绎,你未免太过贪心,既是打算拉拢我了,又何须再去扶植奸宦?难道我不比太监要好使么?
    烈酒入喉,魏绎光着膀子都热极了,不知林荆璞究竟是练了什么功夫,有这般好的定力。
    他淡淡地瞥向他锁骨之间的那一道白,脑中不禁浮出了整片雪白的大好风光。他不禁猜疑,林荆璞拼死捂得这么严实,是有欲擒故纵之嫌。
    那得使过才知道。魏绎喉结细致地往下滑动,揶揄道:都没使过,怎作比较?
    林荆璞没留给他余地:要么我来当你唯一的棋子。要么,你满盘皆输。
    魏绎周身已没了戾气,伸手要去拽他的领子,顾左右而言他:你不热么?
    林荆璞不领情地打掉了他的手,暗自在水下松了腰带,稍得舒缓,闭目敷衍:体寒。
    魏绎不甘收手,摩挲下巴:话说回来,终究不过是一群奴才,你何必要下手这么狠?
    林荆璞呵出香软的热气,面上仍不失态:小鬼难缠,不先剪草除根,我在宫中施展不开手脚。
    说到底,你还是为图自己方便。那你却说说,朕若是使了你,要如何帮朕?他失笑而言,将重音落在了使字上。
    林荆璞还是没饮酒,说:多年蛰伏,想来你心中早打定主意,只是无可用之人罢了。这是你启朝内政,我不必替你谋划大局。何况,眼下我就算是说了,你也不会偏听偏信。
    两人同在温泉中浸泡,今夜似是头一回敞开了心扉畅聊,可兜兜转转,还是落回到彼此的设防之上。
    两朝君主的隔阂,是千万人的性命与荣耀堆砌而成,是铜墙铁壁,深渊天堑。
    可魏绎还是忍不住要对他试探,试试他防自己的那道墙究竟有多厚。
    你呢,你帮朕,图的什么?伍修贤和曹问青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朕是傀儡,难道你身上就没有枷锁?朕要斗的不过是一群狼臣,你要应付的,是一群狼臣加一个朕,还有那些拿身家性命催你逼你的大殷忠臣!
    魏绎步步紧逼,却没让他答,话锋一转,又问:倘若能给你选,你是想当皇帝,还是皇后?
    林荆璞赧然一滞,才发觉魏绎不知何时已拽上了自己腰带,他慌乱站了起来,腰带便被松垮地扯了下去。
    魏绎把玩着那腰带,指腹摸到了上面的痕迹,大致量了下尺寸,不由轻嗤:太细了。
    林荆璞脸上微赤,索性不要那条腰带了,甩袖往岸边走去了。
    第14章 蓬船 天都亮了,让朕好等。
    翌日,临近宵禁时分,夜阑沉寂,常岳亲押送着一支装货的车队从凌东门而出。
    这几日正是倒春寒的天气,冷风砭骨,车队又一路向东行了十余里,方在一个废弃校场停下。常岳一声令下,其余人纷纷后撤而散,只留下两辆载货的马车。
    常岳耳廓微动,扭头只见夜色中一支飞箭逆风而行,不及防备,箭尖擦着他的肩而过,直直刺入车轴内心。
    力道非凡,若这只箭是顺风的,只怕车已散架了。
    好箭术。常岳感慨之际,又迅即拿剑鞘挡下了一箭。
    这是一箭便是顺风,虽是防住了,可箭气凌人,直逼得退了他几步。
    林荆璞在车内挑帘,目色平和。
    很快一高瘦的黑衣男子便凌空飞下,跪在林荆璞的车外:二、爷。
    林荆璞从车上爬下,拍了拍他的肩:无事。
    常岳打量那男子:这位莫不就是一箭顶千斤的箭手沈悬,沈涯宾?
    沈悬在江湖中出名早,本是曹问青部下的弓箭手。他天生是个聋子,故而箭法不似寻常箭手,出奇制胜,凌厉惊人,也正因听不见,他会说的话也没几句,二爷算一句。
    沈涯宾走到另一辆车前,握箭划开车门,见到曹耐的尸体,喉间一紧,又重重地将车门关了回去。
    林荆璞此次出宫的机会,是跟魏绎讨来的。不只是为了送曹耐回家,他还要亲自去见曹问青一面。
    常大人,不如就送到这吧。按约定的,明日戌时我会在此地等你,一道回宫。
    常岳持剑站立,还不肯撤,疑心他会诡谲生变,是放虎归山。
    沈悬也握弓往前,冷瞪着常岳,恨不得与敌国之人就地厮杀血拼一场。
    林荆璞一笑,从中拦下了沈悬:常大人,这也是你家主子的令。你是他最信任的人,总不至于抗旨吧。
    常岳听了,只得抱拳而去。
    林荆璞由沈悬护送,从校场一路返行邺京东市,穿了不知多少条狭窄民巷,又乘船到了南市一带。
    恋耽美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