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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重生]——绣生(61)

    下了朝,李踪心里憋得慌。他没有回后宫,而是上了北面的观星楼。
    观星楼高高矗立在宫殿群中,连风也格外大些。李踪面朝北方,衣袍被大风吹得翻飞。
    他想起甫登基时,李凤歧曾带他来过这观星楼。观星楼是上京最高的建筑物,站在观星楼顶楼往北望,可以看见巍峨绵延的山脉。那时李凤歧告诉他。翻过三座高山,趟过一条大河,便是北疆地界。
    那里有最广阔的草原,最烈的美酒。也有北昭最凶悍的敌人。
    李凤歧曾在这摘星楼上,给他讲述过最惨烈的几次战役。彼时所向披靡的玄甲军尚未组建起来,只有日复一日守关、又看不到胜利的将士们坚守,他们或年幼,或老迈,间或夹杂着城中百姓,自发地扛着长枪大刀,用两三人的命,换一个西煌将士。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才勉强守住了自己脚下的土地。
    当时李凤歧说,总有一日,他会尽灭西煌,让北疆百姓再不受战乱之苦,让北昭边关永享太平。
    他亦曾在此许诺。会做北昭的明君,不叫百姓再受外敌所苦。
    然而时过境迁,他与李凤歧,已然是君臣相悖,死生末路。
    崔僖,你说朕是不是一开始就做错了?
    李踪的疑问瞬间被呼啸的北风掩盖,身后的崔僖并未有动静,显然是并未听见。他也不再重复,只望着远处自嘲一笑,蓦然想起最开始得知了李凤歧身份时情景。
    那时韩蝉告诉他,李凤歧并不是老永安王之子,而是先太子李巽的遗腹子。言这件事乃是先皇临终前告诉他,嘱咐他若是李凤歧有不臣之心,便要提前斩草除根,决不可留。
    他当时只觉得天塌下来了。
    一直被他视为大哥、亲近信赖的李凤歧,竟然是前太子的遗腹子。这让他又想起了他那个死去的大哥,想起了那些年被大哥欺辱、被所有人忽视打压的晦涩日子。他不想再活在大哥的阴影之下。
    也不能容忍自己好不容易拥有的东西被人夺走。
    他害怕,恐惧,也愤怒。于是选择对中了毒的李凤歧动了手。
    那时他觉得自己绝不会后悔。他憎恨李凤歧的身份,也畏惧他的身份。一山不容二虎,他与李凤歧之间,必定要有一个黯然退场。
    可走到如今地步,他却又动摇了。
    若当初他未曾动手,或许一切会与现在不一样。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李踪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低声喃喃道:迟了,回不了头了。而且就算重来一次,他也不敢将自己的性命与尊荣,交到旁人手上。
    他转身走下摘星楼,沉声道:传令永安王,命其三日内赶赴北疆。朕感念其牺牲,将老王妃请入行宫之中,按太妃规制奉养。
    崔僖目光一闪,躬身应是。
    ***
    皇帝口谕传到永安王府时,朱烈当时就忍不住骂了脏话。
    崔僖倒是一幅听而不闻的模样,笑吟吟道:战事紧急,王爷准备准备,早日赶赴北疆吧。老王妃臣会替王爷照料周全。
    李凤歧面色阴沉,双手紧紧攥着轮椅扶手,手背青筋毕露,却到底没有发作:我知道了。三日后出征。母亲总要送我一程,不必那么急着去行宫吧?
    这崔僖似有疑虑,但转瞬又笑吟吟地应下了:这是自然,臣会回禀陛下。
    说完拱手一揖,才带着人离开。
    狗日的小皇帝。这是要扣下老王妃做人质。人一走,朱烈就骂开了。
    李凤歧这时却不见方才的愤怒,命人将大门关上,方才站起身道:早就料到了,有事进去再说。
    经过数日的练习,他已经能离开轮椅缓慢行走了。原本他还准备再隐瞒一段时间,但既然出征的命令已经下了,就剩下三日时间,没必要再费心思隐藏。
    几人进了府中,朱烈又忍不住道:难不成真要将老王妃留在上京?
    不可能。李凤歧瞥他一眼:上京局势说变就变,母亲决不能留在上京。我与王妃已经商议了法子,届时我和你先行一步,五更护送王妃与母亲和我们汇合。
    听说已经有了对策,朱烈才歇了气,但接着又担忧起来:那小皇帝既然有这个心,肯定会防着我们。
    那也要他防得住。李凤歧冷冷道,他朝朱烈挥挥手,将人打发出去整理行装,只留下了五更商议后续的方案。
    *
    三日之后,李凤歧果然领兵赶赴北疆。
    李踪为全君臣之谊,亲自到城外十里相送。上京百姓知晓永安王带伤还要领兵出征,因雪灾低沉的情绪也高涨起来,纷纷出城相送,盼他能大杀西煌。
    朕就送到这里,往永安王早日凯旋。
    内侍端来两碗酒,李踪端起一碗,举杯示意。
    李凤歧看着他虚伪的神色,端起另一碗饮尽:还望陛下替我照顾好母亲与王妃。
    自然。永安王只管放心。李踪笑了笑。
    李凤歧不再与他废话,命人将自己推着上了马车。
    大军开拔之后,李踪一行人回程。叶云亭陪在老王妃身侧,收拾好箱笼行李之后,亲自将人送去了城外的温泉行宫。
    李踪原本还防备着李凤歧暗中将人带走,但见永安王府并无异动,老王妃也顺利到了行宫,并无其他动作,便略放松下来,吩咐崔僖道:将人照料好,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的,答应她就是。但若是老王妃要出行宫,务必派人跟着。
    既是以感念永安王牺牲为由将人送去行宫,自然就不能做得太过。否则宗室那帮老东西又要闹腾个不休。他只是想将人扣在上京,也并不是要对人做什么。
    臣省得。崔僖应下,又道:韩大人的病已经痊愈,今日说要出宫,
    李踪沉默了片刻,道:派人将太傅府收拾一番,他要出宫,就随他去吧。
    但这恐怕于理不合。
    谁觉得不合,叫他们亲自来找朕说。李踪神色微沉,嗤了一声。
    崔僖见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悄声退了下去,命人去收拾太傅府去了。
    *
    而这边,叶云亭将老王妃送去行宫后,次日便命人给叶泊如送了一封信,去了国公府。
    接到信匆匆从外面赶回来的叶泊如脸色扭曲一瞬,才勉强压了下去,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迎上前:大哥可是寻到我要的书了?
    叶云亭将一本书拿出来,笑看着他:嗯,寻到了。
    叶泊如强忍心中屈辱不甘,将书收了起来,继续配合他做戏:大哥去我院子里吧,这书中我还有几处不懂,正好请你替我解惑。
    叶云亭从善如流地跟着他去了。他今日来寻叶泊如,正是为了暗中离京布局而来。
    武将家眷不得离京,这是自古以来的惯例,先前老王妃能去荣阳修养,是皇帝尚无忌惮之心。如今两人不和已经摆在明面上了,李踪摆出这一条惯例,李凤歧也无法例外。若是抗旨,便是明摆着有不臣之心,李踪抓住了把柄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动手,届时他们便落了下乘。
    是以他们只能另寻办法暗自离京。到时候去了北疆天高皇帝远,李踪管不着,他们甚至还能反扣李踪一个照顾不周的帽子。
    而离京的计划,恰好需要叶泊如配合一番。
    第83章 冲喜第83天 (一更)
    叶云亭随着叶泊如去了他的院子里。
    正巧路过的叶知礼瞧见这一幕, 紧紧皱起了眉,问身边的长随道:泊如什么时候和老大走得这么近了?
    如今叶云亭竟然还专程回国公府给他送书。
    这似乎就是最近这阵子。好像是在出云寺熟悉起来的。长随也不太清楚,只能猜测道。
    待老大走了, 叫泊如来一趟我的书房。叶知礼面色不悦,背手去了前院书房。
    而被谈论的两人已经到了叶泊如的院子。叶泊如挥退了下人,关紧书房门之后, 方才扭曲着面孔,压低声音道:你还想做什么?
    自交出了解药之后, 叶云亭没再寻他,他以为此事便是了了。这些日子他无心正事,一直在暗中遣人寻找母亲的踪迹。但没想到他没去寻叶云亭算账,叶云亭倒是先给他送了信来,约他在国公府见面。
    他忌惮着母亲还在他手中, 不敢违背, 只能咬牙配合。
    二弟这么生气做什么?只是请你帮个小忙罢了。叶云亭无视他的怒意, 微微一笑道:王爷出征,我心中担忧苦闷无处排解,所以邀请二弟同我去温泉庄子上小住。
    他话里说的是相邀作陪, 可神态语气却不容置疑,显然是叶泊如非去不可。
    叶泊如心中不甘, 又奇怪他邀自己去温泉庄子做什么, 联想到被送去行宫的老王妃, 他眼睛一转,试探道:王爷前往北疆,大哥为何没有跟去?
    武将家眷不得离京。这还需要我教二弟?叶云亭一副你竟然连这也不知道的表情,神态自然坦荡,看不出半点旁的心思。
    叶泊如顿时又不确定起来。原本他以为叶云亭是想偷偷去北疆, 拉着他做幌子。可眼下看着,却又不像。
    大哥去温泉庄子,为何偏要我作陪?他可不觉得叶云亭瞧着自己心里有多高兴,就跟他看着叶云亭心里也不爽快一般。
    我在上京并无好友,也唯有寻二弟作陪了。叶云亭睨着他,笑眯眯道:而且我看着二弟,总能回忆起些趣事,心里自然就快活许多。
    就差直说要拿叶泊如当乐子了。
    叶泊如用力磨了磨后槽牙,方才没叫表情失控。勉勉强强问道:大哥打算何时前往?住多久?我好收拾一下行李。
    就明日吧,最多住个五六日。你也不必收拾东西了,那庄子我同王爷去过一回,东西都齐全。不需另外置备。
    说完,又慢悠悠补了一句:冯氏我给你好好照料着,待这次从庄子上回来,我便将人给你送回来。他似真似假道:若不是你意图以解药威胁王爷,我也不至于拿冯氏要挟你。
    一听他说要将母亲送回,叶泊如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怀疑叶云亭怎会如此好说话,目露迟疑。
    叶云亭看破他的心思,直言道:如今王爷不在京中,我独居王府,并不想结太多仇怨。待将冯氏送回,你我之间此事便算了结,至于父亲那里,就看你有没有本事瞒住了。如何?
    叶泊如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永安王走了,叶云亭没了靠山,所以主动示好,想与他冰释前嫌。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只笑着答应下来。
    北疆战事不知何时能平,而叶云亭留在京中,空顶着一个王妃的虚衔,实际上却无权无势,日后他有的是机会以牙还牙。
    两人各有心思,却是笑着达成了一致。
    目的达成,叶云亭便独自离开,准备回王府去。却不想在经过花园的时候被一个婢女拦住了去路。
    婢女福了福身,轻声道:夫人命我在此处等大公子,想邀您一叙。
    带路吧。叶云亭只微微迟疑,就跟了上去殷氏许是想问他叶妄的消息。
    婢女引着他到了一处略偏的亭子,殷红叶早就等在此处,瞧见他时神情生出波澜,片刻后又收敛起来,勉强笑了笑:你来了。
    她的面色又憔悴了许多,神情也不若从前张扬,像一朵明艳的富贵牡丹,在经历过霜雪之后,落进泥里。
    叶云亭与她的关系并不好,曾经甚至称得上是敌人。但眼下瞧见她这副落魄模样,再想到不知所踪的叶妄,也只是叹了一口气,并未多加为难:我已经派人在云容与上京的路上沿途张贴告示搜寻,但一直未有消息传回。
    殷红叶充满期待的眼神黯淡下来,她跌坐在冷硬的石凳上,喃喃自语道:妄儿打小就没吃过苦,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他独自在外面,衣服穿得够不够,有没有冻着
    叶云亭没忍心告诉她,叶妄自殷家逃出来,很可能身上并没有足够的盘缠。今年北地各个州府都在闹雪灾,朝廷虽然有在赈灾,但地方官员中饱私囊,沆瀣一气。导致下面不少村镇百姓受灾无家可归,流民数量陡增。各地乱象丛生,
    叶妄独自流落在外,若是撞上流民,后果不堪设想。
    他沉默不语,殷红叶喃喃片刻,又似想起什么,自怀里掏出几张契纸塞给他:这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私房,你先拿着。继续派人手去找。若是银钱不够,我再想办法变卖嫁妆,给你补上。她眼眶有些红,却强忍没有落泪: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杀要剐我都没有怨言。只盼着你看在妄儿如此亲近你这个大哥的份上,别放弃他,继续遣人去寻。
    我能感觉到的,他肯定还在想办法回家。
    叶云亭瞧着她的模样,又叹了一口气。却没有接那几张契纸。
    殷红叶以为他是拒绝了,嘴唇张合,却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她过得顺风顺水,从未吃过半分苦头。却没想到临到中年,会遭遇如此突变。母族叛乱,丈夫翻脸,唯一的儿子下落不明。她前半生有多骄傲,多高高在上。如今这短短两个月,就有多煎熬。
    为了不被关在院子里,能寻机会打探叶妄的消息,她不敢发脾气跟叶知礼闹一场,甚至还亲自将外室子接回府中,装作贤惠的模样操持中馈。
    曾经巴巴地在她面前讨好逢迎的人都不见了踪影,唯有这个一直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继子,还愿意替她寻找儿子的下落。
    殷红叶面上的脆弱一闪而过,很快又收敛起来,勉强笑着道:你若是觉得少了,还需要多少尽管开口,我再去凑。绝不会叫你白白出力。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云亭摇头道:叶妄的行踪我会继续派人去打探,但那是因为他是我弟弟,不是因为旁的什么。这些契约你留着傍身吧,若是日后叶妄回来,恐怕在这国公府里的日子也不如从前好过。
    叶知礼欲让叶泊如取代叶妄的心思根本就没有打算遮掩。假设日后找到叶妄,他回了国公府,也回不到从前的模样了。
    如今殷红叶为了叶妄,还能忍气吞声。若是日后忍不下去,母子二人多半只能依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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