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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页

    “还给你?”
    这话简直火上浇油, 闻时瞬间拉下了脸。
    螣蛇在那一刻自九天直下, 猛地俯冲像地面。带起的狂风灼热逼人,搅得草木稀碎、浓雾骤散。
    张岱在冲击之下踉跄了一步,头脸和手臂瞬间多了七八道伤口, 痛得他咬紧了牙。
    闻时在那悍然重击下抹掉面具上沾染的几星尘土,冷冰冰的眸光看向张岱,道:“你也配。”
    说完他手指一动,十多道傀线瞬间活了,毫不客气地拽下那件鲜红罩袍。
    闻时将那抹红色抓进手里又背到身后, 厌恶和冷厉丝毫不加掩饰:“你那脸是有多见不得人,到死都要占别人的东西。”
    如果说之前的场景都是张岱的回忆, 那最后就是张岱的臆想。
    他始终忘不掉自己在这里求人遭拒的那一幕,又下意识排斥那一幕, 不愿意承认那是自己。他总希望自己能长长久久地活着, 有半仙之体,成为人上人, 站在山巅上,受人跪拜敬仰……
    所以他在回忆的末端,变成了那个穿着红色罩袍、带着神鬼面具的身影,一边排斥,一边又享受着被人跪拜祈求的感觉。
    雀占鸠巢,自欺欺人。
    但闻时一眼就分辨出来了。
    真正的尘不到,永远不可能那样居高临下地端详欣赏别人伏在脚前的模样。
    就算面具遮脸、红袍裹身,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他也还是那个张岱。
    闻时话语中的某个词刺到了他,他猛地转回脸来,眼珠通红地盯着闻时,表情里混杂着狼狈和凶戾:“你说什么?”
    “你刚刚说了什么?”他压低声音,重复着这句话。
    闻时解过无数次笼,大多是耐着性子跟笼主慢慢磨,引着对方一点点意识到自己身陷囹圄、没能解脱,几乎从来不会在笼主清醒之前提起“死”这个字。
    但这次不同。
    他沉着嗓子,用最清晰直白的方式告诉张岱:“我说,你到死都占着别人的东西。”
    “死……”张岱彻底僵住了。
    他眨了几下眼睛,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脚身体,喃喃道:“死?”
    “死……”
    “不会。”张岱兀自摇了一下头,“我怎么会死呢?不会的,那跟我不相干的。我怎么……”
    他嗓音干涩,说到一半便没了音。他连咽好几下,呼吸都变得急促粗重起来,活像跑了不知多少里路,“怎么会死呢?不可能的,没道理。我——”
    他连傀线割身都顾不上了,急切地撸起袖子,看着每一处皮肤,“我明明活得好好的,我有办法的,我已经找到了办法,凭什么要死?他可以……他可以靠那种办法变强,我为什么不行?不应该,不应该……”
    张岱反复念着不应该,到最后没有声音,只动着嘴唇。然后他焦急地转身四顾,似乎想找个身边的人来证实自己没死:“阿齐?张齐?”
    他找了一圈,却发现自己身边谁都没有。
    不论是当初那个总给他当跟班的张齐,还是后来那个世世代代跟了他一千年的傀,都没有踪影。
    现世和过往的记忆不断撕扯拉锯,搅得他几乎癫狂。
    一旦笼主开始崩溃,整个笼便跟着地动山摇,景象变得混乱不堪,像无数张撕碎的照片,毫无逻辑地拼接在一起。
    山石崩裂,泥沙俱下,湖水倒灌。
    闻时放出又一只巨傀的时候,无数兽嗥鸟啸同时响起,苍穹被映得一片雪亮,在那之中,神鸟巨大的身影展翅而来,身后还有流金的虚影。
    它遮天蔽日,以双翅承挡住了所有。
    与此同时,嘈杂人声如海潮般涌过来。闻时怔然回身,对上了谢问的眼睛。
    那些走着走着忽然消失的人,又重新出现在身边。
    不仅是谢问、夏樵、张碧灵,还有卜宁、大小召等等。入笼的人乌乌泱泱,包纳了现世判官近百家——所有身在张家本宅的人,几乎都在这个笼里。
    只是他们之前有些附着在似人的物件上,有些在山的另一处,又因为笼里的效应被分隔开,都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
    直到这一刻笼开始散乱不堪,一切效应悉数褪去,他们才发现,原来所有人都在这里。
    “哥!”
    “灵姐!”
    “师父。”
    ……
    众人围聚到了一块儿。
    闻时看着谢问,忽然想起了那片青鸟。
    他想问“这座山坳你一个人来过多少次,为什么从来不肯说”,但他又记起刚入笼的时候谢问说过“我曾经想过等时机合适,要带你去看看”。
    于是闻时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你的东西。”
    说着,把那张半神半鬼的面具和那件宽大的鲜红罩袍递给谢问。
    他越大越发现自己在某些事上执拗到近乎幼稚。就好比这张面具和这件罩袍,在他眼里就只代表一个人,只能一个人穿、一个人用。其他人沾一下都不行。
    哪怕现在的谢问用不上,他也要拿回来。
    谢问乌沉沉的目光落在那些东西上,片刻之后微微抬了一下,落在闻时脸上。
    “都是些旧物了。”他没有接那些东西,而是握住闻时的手腕,把他拉到身边。
    闻时愣了一下,听到他目不斜视地轻声说了一句:“这才是我的。”
    这话落进耳朵里的时候,闻时手指蜷了一下又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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