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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室里有两张床,靠窗搁着书的是李先生的,里侧那张是管家的。闻时原本已经在管家床上坐下了,想想又换了一下。
    让沈曼怡睡了管家的床,自己在李先生床上和衣躺下了。
    毕竟故事里说,李先生、没准儿还有谢问,在众人睡着后是要回来的,谁知道会以什么形式回来。让一个小女孩孤零零地睡在这张床上,就太牲口了。
    闻时刚躺下,忽然听见沈家客厅那盏落地钟“当当”地敲了起来,接连敲了12下。
    钟声结束的时候,三间屋子里所有人都睡着了。
    第42章 胆量
    闻时居然做了个梦。
    在笼里做梦其实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 意志力和防备心稍弱一些,就极其容易受到笼主干扰,陷入编造出来的梦境里——
    会误以为自己是另一个人, 在梦里过着另一种人生。
    敏感一些的, 会在某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就算能挣扎着醒来,也会吓个半死。不敏感的,会把梦当做真实,再也出不来。就算笼解了, 也会落得一个疯疯癫癫的结果。
    好在闻时梦到的是自己。
    梦里的他年纪依然不大,因为视角还是很低, 也就跟桌子一般高。
    那间屋子的布置并不特别。就是一张茶案一张榻, 茶案上有一盏油灯,榻前搁着垫脚凳。角落立着一只方正的木柜,柜边吊着一根细细的枯枝。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干干净净。
    唯一特别的是屋里有股天然的松木香,安安静静地浮着,很淡。但闻时嗅到的那一瞬便知道,他又见到了松云山。
    这也不仅仅是一段梦,是忽然而至的陈年往事。
    很奇怪, 他最近梦到往事的频率有点高,明明之前那么多年都没能想起一分一毫, 为什么?是有什么诱因么?
    这是彻底入梦前的最后一刻,闻时脑中闪过的念头。
    ***
    那是多年以前的某一场长夜。
    夜里的松云山巅很冷, 即便山下已经早早入了夏、换了草席, 山上的凉气依然足够让人揣着手打哆嗦。
    在那种凉意之下,裹一床不薄不厚的干净被褥, 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暖和,其实应该很容易犯困的。但闻时就是睡不着,因为白天跟着尘不到入了一个笼。
    小时候的闻时胆子其实很小,跟后来判若两人。但碍于他喜欢绷着脸,难过了或是害怕了都打死不说,所以常人很难看出来。
    钟思、卜宁他们虽然略长几岁,却是资深的受骗者,哪怕后来各自成年,也都始终以为他们那个最年轻却最冷静的师弟,从小就是狠角色,胆子比天大,生来就干这行的。
    那天的笼,钟思他们其实也去了。笼本身并不算很麻烦,足够这帮小弟子们学到东西,又不至于落入什么危险境地。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有点吵闹。
    因为笼里有几处地方魑魅魍魉齐聚,让这帮小弟子们见识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恶鬼,吓得他们全然忘了平日里学的“君子端方”,吱哇叫唤,像一群被夹了尾巴的小田鼠。
    唯一没出声也没乱窜的,就是闻时。他始终跟在尘不到身后,听着尘不到所说的话,偶尔闷闷地点一下头。
    恶鬼头颅滚到脚边,他也只是抿一下唇,像是怕沾到衣服一般后撤半步,然后把那玩意儿踢开。
    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但对小时候的钟思、卜宁他们来说,相当震撼。
    小孩子之间的“爱恨情仇”很简单——觉得谁不好就不喜欢谁。觉得谁厉害,又会瞬间倒戈,尽弃前嫌。
    于是在那个笼里,他们对闻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出了笼后,他们又聊这个胆子奇大的师弟聊到了夜深。因为怕做噩梦,钟思他们把被褥抱到了一起,一边说着“师弟肯定睡得很香”,一边挤作一团。
    殊不知他们梦都做两轮了,那个“胆子奇大”的师弟还在山顶睁着乌漆漆的眼睛。
    他把自己卷裹在被褥里,因为身上没什么肉,侧蜷着就只有一小团,像个蚕蛹。蚕蛹就这么一动不动,默不作声地盯着那根悬吊在柜边的枯枝。
    因为枯枝上站着这屋里第二个活物——半个巴掌大的金翅大鹏。
    闻时的眼珠很黑,小孩的眼睫又总是深浓稠密,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谁,总有种幽幽的感觉。金翅大鹏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雪人这么看着。
    于是闻时不动,老毛就不敢动。
    他不转眼,老毛也不敢转眼。
    就这么盯了一个时辰,老毛不行了,怀疑这小孩儿在熬鹰。
    茶案上的油灯一直没熄,明黄色的一豆火安安静静地燃着,映在闻时的眼睛里,像松云山坳里明净的湖塘。
    老毛作为一只很厉害的傀,忽然福至心灵,觉得雪人之所以这么熬它,是因为这天晚上油灯忘记灭了,照着眼睛睡不着。夜里凉气深重,他怕冷,又不想出被窝。
    于是老毛难得体贴一回,从枯枝上飞下来,落到茶案上。它准备小小地扇个风,把油灯扑熄。
    就在它支棱起翅膀,准备扇的瞬间,床上的那个小鼓包忽然动了——
    就见雪人很轻地眨了一下眼,从被褥里纡尊降贵地露出几根手指。下一瞬,傀线就从他手上直窜出来,扣住了迷你金翅大鹏的脚,拖着它远离了油灯。
    老毛简直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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