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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四章 大战

    庞斑犹如从黄泉地狱里冉冉升起的魔神一般,身影由虚幻变为凝实,极其诡异的出现在厉若海对面的山头之上,两人目光相对,在空中似乎生出无形的花火一般,发出轻微的响声。
    这是他们精神力量强大到了极致,目光中已经蕴含了莫名的力量,单只是目光相撞,便令现实中生出变化。
    狂风骤起!
    本是圆月在天的晴朗夜空,在两人目光相对的一刹那,忽然凭空生出两片乌云,从两人各自背后的高空中缓缓涌来,犹如飘荡在半空的巨大披风,翻翻滚滚,气势惊人。
    “庞斑!”
    厉若海立马横枪,双目在夜空之中亮如寒星:“别来无恙!”
    庞斑负手而立,神情悠然,闻言笑道:“除了被杨行舟在魔师宫内捣乱之外,其余时间倒也真的无恙。厉兄,自从十多年前你走入魔师宫,我便知道你我终有一战,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不是一战,而是三战,可见世事变化,果然难以预料。”
    厉若海大笑:“今天便是最后一战,此战之后,无论输赢,就此打住!”
    庞斑哑然失笑:“希望厉兄能给我一个惊喜,否则的话,我就只好去皇宫大内,与杨行舟真正论个输赢。”
    他说到这里,抬头看天:“杨兄,你看如何?”
    轰隆!
    就在他抬头之际,天上翻滚的乌云之内忽然电闪雷鸣,一道树枝状的闪电直直打下,正打中天空中一人一鸟。
    正在天空中偷偷观看两人决斗的杨行舟发出一声大叫:“操!”
    浑身冒烟头发根根立起,从庞斑与厉若海之间的迎风峡谷上空斜斜落下,口中大叫:“你们死活,关老子屁事!告辞!”
    人从火鸟背上倏然升起,在空中迈开大步,凭虚蹈空,向地面大踏步的跑去,转瞬落地,接住从空中落下火焰般燃烧的火鸟,身子化为层层幻影,瞬间消失在庞、厉两人的视线之内,只有惊讶的声音袅袅传来:“哎呀我的鸟儿,你这是怎么了?”
    庞斑与厉若海见杨行舟如此狼狈身影,对视一眼,都仰天大笑。
    杨行舟做事,一向不肯吃亏,这次变得这般狼狈,无论是庞斑还是厉若海,都感到好笑,同时也生出幸灾乐祸之感。
    不是他们故意发笑,实在是杨行舟一点宗师风度都没有,为人做事,不择手段,不顾名声,便是很多黑榜高手都觉得杨行舟做事有点丢人,但却不敢说出任何不满。
    毕竟杨行舟已经厉害到没有敌人的地步,俗称天下无敌。
    连庞斑都对他忌惮万分,虽然这段时间极少在江湖露面,却依旧令人心怀畏惧。
    庞斑与厉若海此时也乐的看到杨行舟受挫,两人都感好笑,笑声响彻群山,压过头顶隆隆雷声。
    随后声音戛然而止。
    厉若海笑容陡然消失,提缰催马:“驾!”
    火马发出一声响亮之极的咆哮,化为一道火线,闪电般冲向山下。
    庞斑的笑声也在同一时间收起,眼中精光爆闪,身子缓缓消失在山顶。
    轰隆!
    又是一声雷震,漫天乌云翻滚着汇合到了一处,雷云风暴中,瓢泼大雨,如同天河倒泄一般,向地面倾泻下来,天地间瞬间被笼罩在茫茫大雨之内,狂风大作,树木摇动。
    厉若海体内罡气自然而然的散发出来,将自己连同胯下赤焰火龙驹包裹起来,雨水在触及一人一马体外三尺处,便即被罡气挡住,化为腾腾白雾,迸溅四面八方。
    人马合一,如同泥石流般从山顶席卷而下,视野之中,两侧树木飞速后退,罡气吞吐,携带无匹气劲,将沿途树木吹的连根拔起,在一人一马身后冲天而起,于狂风暴雨中爆散折断,四分五裂。
    从山顶到山脚,只用了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随后火马向空中跃起,凌空一个漂亮至极的转折,落在了山下的大路之上,马头对着的正是几里地外的迎风峡谷。
    轰隆!
    乌云内电蛇狂舞,雷声滚滚,火马落地之后再次加速,破开重重雨幕,奋起四蹄,如同腾空的天马,向着峡谷处一往无前的冲去。
    虽然风雨大作,视线受阻,但厉若海却清楚的知道,庞斑就在前面不远处,就在两人第一次决战时他所站立的位置上,一切都在重复第一次决战时的情形,但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两人在第一次目光交汇时,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也知道了这次决斗如何进行,一切都在不言中。
    迎风峡谷扑面而来。
    庞斑魔神般的身影隐隐约约的出现在峡谷中间,如梦如幻,不像是实体,更像是狂风暴雨中的一具魔影,不类凡人。
    庞斑卓立于卷飞狂旋的雨水之中,不住催发魔功,头顶乌云急转,化为雷电交汇的漩涡,如同巨大的漏斗,漏斗的底部,与庞斑伟岸的身躯相连,鬼哭狼嚎的凄厉响声回荡在整个峡谷,两侧山峰随之微微抖动,山上树木起伏,枝叶乱飞。
    整个天地的精气不住由他的毛孔吸入体内,转化作真元之气,他的精神不住强化凝聚,全力克制着对方的心神,觑隙而入。
    这种夺天地造化,攫取宇宙精华的玄妙功法,只有他成了道胎的魔体方可办到。
    但这过程亦是凶险异常,人身始终有限,宇宙却是无穷,若只聚不散,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当场粉身碎骨,就算庞斑也不能例外幸免。
    他需要的是一个渲的对象,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抗,才可取得平衡。
    本来他的对手是浪翻云,现在却成了厉若海。
    厉若海就在他的前方!
    厉若海缓缓闭上了眼睛。
    外面的一切都被他屏蔽在感官之外,风雨声、雷电声、火马的吼叫声、马蹄踏地泥水迸溅声,所有的声音统统消失,只有心湖化为一片明镜,倒映着四面八方的种种事物,纤毫毕现,甚至比眼睛观看更显得“真实可信”。
    丈二红枪在他背后发出嗡嗡颤鸣,三节枪身相继跳出,如同神迹一般在半空中首尾相连,接到一起,厉若海抄到手中,轻轻一抖,轻微的“咔嚓”声中,丈二红枪完成组装。
    厉若海提枪在手,沉默无言,真气在枪身流转,劲气吞吐,枪尖在空中不断的进行小幅度的调整,一股滔天气焰从他身上轰然爆发,如同一颗流星一般,向着前方峡谷一脸决绝的冲去。
    在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创的燎原百击枪法,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只有一股战意充斥了全身,舍战之外,别无他念!
    天地间无边精气从头顶百汇处直灌而入,在这一刻,他与天地似乎化为了一个整体,他便是天地,天地便是他,两者合二为一,无有内外。
    轰隆!
    电光雷蛇在乌云中快速游走,大雨越下越大。
    漫天雷霆之中,庞斑的身影出现在厉若海心灵之中,乍明乍灭,犹如风中烛火,充满了诡异的气息。
    火马速度再次提升。
    厉若海紧闭双目,举起长枪,随后长枪从手中倏然消失,刺向心湖中感应的方位,在长枪刺出之后,他一路上一直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
    翻卷着的风云倏地静止,有如忽然凝固了。
    庞斑似若由地底冒上来般,挥拳向前打出。
    两道电芒从厉若海双目中射出,定在了举臂挥拳的庞斑伟岸身躯之上,似乎已经身融虚空的庞斑忽然由“虚幻”变得“凝实”。
    枪尖与拳头相交,广布方圆十丈的风雨雷电,倏地聚拢到拳剑交接的那一点上,接着漫天风雨电光石火的惊人速度消逸得无迹无形,就像那里刚被破开了一个通往另一空间的洞穴。
    天空中翻滚的乌云陡然裂开,露出一片巨大的裂缝,本来狂风暴雨末日般的场景,忽然消失,金黄色的月光重新洒下,天地间一片澄明清澈,似乎刚才的狂风暴雨只是一场梦境。
    轰!
    一道电光金矛般穿云刺下,在两人头上裂成无数根状的闪光,历久犹存。
    庞斑神目如电,与厉若海凌厉的目光剑锋相对交击,目光犹如实质,虚空中生出为不可查的淡淡涟漪。
    乌云重新翻转聚拢而来,天地间再次被黑暗笼罩。
    天人交感,风起云涌,暴雨如注。
    一击之后,火马咆哮如雷,从庞斑身侧急速擦过,瞬间运去,消失在雨幕之中。
    但片刻之后,马蹄声再次响起,厉若海一人一马又出现在庞斑身后,速度不减的冲了过来,比刚才的气势更加强大,凌厉无匹,惊天动地!
    挟带漫天风雨,狠狠撞来。
    庞斑缓缓转身,冷酷的容颜忽地飘出一丝无比真诚的笑意。
    厉若海双目亦逸出极其欢畅的神色。
    蓦地两人同时仰天大笑起来,连震天价响的雷电风雨声都掩盖不了。
    “痛快!”
    “原来如此!”
    厉若海放声长啸,胯下马儿如同失去了形体一般,横穿几十丈的空间,鬼魅般来到庞斑面前,丈二红枪再次刺出,整杆枪身上雷电环绕,似乎远古战神从洪荒历史中策马冲出,战意沸腾,直冲高天。
    庞斑面容肃穆,举臂挥拳。
    没有任何言语可形容庞斑这一拳的威力和速度。
    毫无花巧的一拳,偏显尽了天地微妙的变化,贯通了道境魔界的秘密。
    拳头与厉若海的枪尖相交,无匹气劲从交接处爆发开来,迎风峡谷轰然回响,震颤不已,漫天烟雨席卷而上,刹那间天空乌云雷电尽数消失,被两人的惊人气劲,冲击的不成样子。
    霹雳一声。
    庞斑在虚空里消失不见。
    刹那后重现在刚才停立之处,整个人被耀目的金芒笼罩着,接着把金芒吸入体内,再回复原形,就像由天上回到了人间,由神仙变回了凡人。
    两大高手目光紧锁不放,接着同时相视大笑,欢欣若狂,就像两个得到了毕生渴望着罕贵玩物的小孩童。
    庞斑笑得跪了下来,指着厉若海道:“你明白了吗?”
    厉若海也笑得前仰后合,手持长枪狂点着头笑道:“就是这样子了。”
    两人忽然停止大笑,相对无言,面容同时变得冷酷起来。
    大战再起。
    轰轰轰!
    气劲交击声不绝于耳,雷电从两人交手处凭空生出,直达上天,与天空中乌云中的雷电相连,形成震撼人心的奇特景象。
    蓦地,两人同时安静下来,相对不动。
    厉若海长枪收起,再次回到后背枪囊之内,身子不知何时已经从马背上跃起,落在了地面之上,紧盯着庞斑的眼睛,缓缓伸出来了手掌。
    庞斑拳化为掌,与厉若海缓缓伸来的手紧握在一起。
    手心相触时,他们同时感到了鹰缘的存在。
    感觉到他整个精神、智能、经验,不受时空阻隔,与他们联系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浪翻云斜躺在洞庭湖边小舟内饮酒的悠然形象也在他们脑海里跃然而出,画面清晰至极,对两人微微点头,嘴角含笑。
    千百道电光激打而下,刺在两人紧握着代表勘破了生死的一对手掌处。
    爆起了远近可见,震破了虚空,强烈至使人睁不开眼来的庞大电光火团。
    片刻之后,两人分开。
    厉若海一人一马再次从庞斑身边擦身而过,迅速远去,消失。
    庞斑身子毫无凭借的缓缓上升,抬头看向天空中刚刚冒出的一轮圆月,随后慢慢下沉,落地之后,顺着厉若海一人一马带动的狂暴气流,足不沾地的向峡谷外面飘去。
    为了庞斑与厉若海的这次决战,杨行舟特意下旨,肃清了方圆十里之内的一切人士,只有他自己乘坐火鸟在半空偷看,却没有想到刚刚露头,就被庞、厉二人引发的雷电给打的灰头土脸,连火鸟也被雷劈了一下,被硬生生的劈晕,至今还在轻轻抽搐。
    “特么的,老子的火鸟要是被劈死了,我饶不了庞斑、厉若海!”
    杨行舟将火鸟扛到一边站在远处看向迎风峡谷,大叫晦气:“热闹没看成,反被雷劈了一下,实在是没有天理!”
    远处观战的风行烈、戚长征、韩柏等人,见杨行舟从空中坠下,扛着火鸟狼狈而立,都感骇然,知道他定然在庞斑与厉若海面前吃了点小亏。
    就在此时,一辆马车从远处疾驰而来,驾车的是一个看不出年龄的尼姑,在马车经过杨行舟身边时,车子停下,一双纤纤玉手掀开车帘,走出一名身穿雪白布衣,身段无限优美的女子,尼姑为这女子撑起雨伞,缓缓走到杨行舟面前。
    这女子向杨行舟轻轻施礼:“静斋斋主靳冰云,参见人王。”
    杨行舟双目凝实靳冰云片刻,笑道:“很好,果然不愧为梦瑶的师姐,在这等会吧。”
    靳冰云道:“是!”
    赤足而立,眼睛看向迎风峡谷方向,俏脸上毫无半点表情。
    远处风行烈在看到靳冰云的一刹那,心中涌现出种种心酸与不舍,以及仇恨与温馨,痴痴呆呆,神不思属。
    这靳冰云本是他的老婆,却原来是庞斑利用他当炉鼎的一个工具,而靳冰云明知这一点,却忍心看着风行烈一步步走向死亡,如此狠心的婆娘,天下少见,固然她的行为拖住了庞斑摧残白道的步伐,但代价却是风行烈的性命,作为受害者而言,风行烈对此事绝不原谅。
    谷倩莲伸手握住爱郎的手,一脸忧心,她深知自己爱郎对靳冰云的感情,此时深恐风行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顾一切的去找靳冰云问个明白。
    旁边烈震北看了风行烈一眼:“往事都随她去,过去就过去了,有什么好想的?”
    乾罗也道:“有什么事情,也得等大战之后再说不迟!”
    风行烈身子微微颤栗,看向峡谷方向,在那里,他的师父厉若海正在与魔君庞斑生死相搏,他自己的儿女私情,确实不该在此时询问。
    这次决战,天下瞩目,武林中早就有人开下了盘口,赌注开的极大,无数江湖好手都跑到这里观看,虽然杨行舟不让他们接近方圆十里之内,但在十里之外的山头上,眼里高明者,依旧能够看清楚庞、厉两人之间的交手。
    剑僧不舍夫妇来了,白道八派联盟中的诸多元老也来了,毒手乾罗、无想僧、左手刀封寒、鬼索凌战天、方夜羽、里赤媚、黑白二仆、甄善素、孟青青这些塞外魔师宫中的高手,也都来了。
    这一战意义深远,胜负之分,就是道魔之别,无论哪一方都承受不了失败的打击。
    虽然此时风雨大作,已经难以看清楚峡谷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众人依旧瞩目迎风峡所在方位,每个人内心里都在期待一些东西。
    哒哒哒!
    马蹄声由远而近。
    一人一马隐约的身影从雨雾中缓缓走来,渐渐的厉若海策马而行的形象在众人眼前出现,雨箭来至其方圆丈许处,纷纷横溅开去,似有把无形的巨伞,在他头顶处张了开来。
    他来到杨行舟面前,跃离马背,目露奇光,对杨行舟点了点头,伸手在火马背上拍了拍,转身向风行烈所在的山头走去,看似缓慢无比,但在刹那间便穿破上百丈的空间,来到了风行烈面前,将手中的丈二红枪递向风行烈。
    在场诸人无不被那种奇异的气氛震慑着,只懂呆瞪着眼。
    风行烈被一种极为奇怪的气息感染,伸手接过长枪,对着老师跪了下去,再抬头时,厉若海已经转过身子,向来时路上走去。
    庞斑漂浮的身子与他擦肩而过,一直到了靳冰云面前方才缓缓落地,靳冰云衣袂迎风飘扬,似欲乘风而去,静候着庞斑逐渐接近。
    这威震天下六十年的魔师,谦虚诚挚地在靳冰云旁单膝跪下,仰起头来,无限情深地看着伞下靳冰云那平静清美的绝世姿容。
    两人目光纠缠良久,脸上同时泛起动人心魄的笑意。
    在众人屏息静气的全神贯注中,庞斑探手怀内,取出他在过去一年内形影不离的那对绣了双蝶纹的布鞋。
    靳冰云柔顺地提起右足,秀眸射出海样柔情,深注进庞斑奇异的眼神里。
    庞斑嘴角逸出一丝纯真有若孩童的笑意,一手温柔仔细地轻轻握着她纤白晶莹的赤足,先俯头吻了一下,才小心翼翼为她穿上鞋子。
    所有眼光全集中到两人身上,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风雨的呼啸声。
    为靳冰云驾车的的女尼目泛奇光,凝注在庞斑脸上。
    庞斑似是完全不知有外人在场,心神放在这为他受尽折磨的美女身上,再吻了她另一只足后,又体贴温柔地替她穿上了馀下的蝶纹布鞋。
    这对男女目光再触,同时有感于中,交换了一个动人无比的笑容。
    直至此刻,两人仍没有说过一句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
    靳冰云穿妥了布鞋的秀足踏回艇上时,她缓缓把玉手递向庞斑,按在他宽肩上。
    庞斑长身而起,探手袖内,再抽出来时,手上已多了一封信。
    就在众人为这莫名其妙又带有种种说不出来神异气息所震撼时,忽然有一道不合时宜,不合气氛的声音从一侧响起:
    “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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