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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蛮爱情理论——情热枯叶(32)

    邢望海这时插话,鞋印不能代表什么,虽然我跟她分手了,但之前我们一直同居,那屋子里不管怎样都会有我的痕迹。
    可这些鞋印和指纹印出现的时间很不妙,你可以看一下这些复印件。这是那天晚上,她遇害的那晚,犯罪嫌疑人留下的,和你的鞋印以及指纹采取对比后,与你的一模一样。谢媛遇害那晚,有两个摄像头也照到过你,在她家附近徘徊过。所以,你进过她的家门,也就是你们以前同居的屋子。这些线索超过我的预期......
    这时,杨鸥的角色应该再次沉默,他不能够直接指控,因为,很有可能犯罪嫌疑人会直接反弹,否认一切。他留出空白,给犯罪嫌疑人时间,让他思索动摇。
    其实,我们都知道,你那晚去过谢媛那里,对吗?杨鸥间隔了好一会儿,循循善诱。
    剧本上写,大量的沉默,紧张焦灼的气氛在蔓延。
    我不知道说什么。邢望海说完抿唇。
    紧接着又是一大段台词,是杨鸥的陈述,告诉犯罪嫌疑人,合作的好处与不合作会存在的风险。
    吴翔宇,如果所有证据都出来了,DNA是吻合的,等鉴定科的电话打过来,或者再有人过来敲门告诉我结果,你就失去了坦白从宽的机会。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人,这不需要我来提醒,但我知道你此刻大脑一片混乱,因为我这些年见过,许多处于你这种紧张状态的人,但你还有机会不至于让状况变得更糟......你知道只有一个选择,并没有其他的选择,那就是坦白,也就是你最后说出真相的机会。一旦所有证据吻合,检方进行指控,一切就无法挽回了。我也见过许多享受自己恶名昭彰的人,但我不会看错,你不是那种人,对吧。你不是那样的人,我在你身上看不见那种影子。如果我看见了,判断错了,那么我也没必要大费口舌,坐在这里同你坦诚地交谈。
    然后杨鸥停顿了一下,按照剧本上说的,他需要换一个姿势,让犯罪嫌疑人放松警惕。
    杨鸥:......也许我看错了,我也被你愚弄了,我不知道。
    证据虽然能够指控犯罪事实,但作案动机却必须由犯人供认,所以,这就是审讯的目的。杨鸥此时演绎的,就是这样一个角色,通过各种话术和技巧引诱,让罪犯自我觉醒,供认不讳。
    吴翔宇,杨鸥摸着下巴,我们该怎么办?
    邢望海深深叹了一口气,双手抱胸,呈现出防备和紧张并存的状态。
    第三幕完。
    鸥哥,你连汪生芜的台词都背下来了?
    汪生芜就是男配一,杨鸥刚刚演绎的警察,谈判专家。
    是啊。杨鸥笑笑。
    杨鸥会同时试男主和男配一。这两个角色是两种立场,却殊途同归。男配一如同故事的索引,男主却是故事的真正内核,互为烘托,缺一不可。
    邢望海吐了吐舌头,你也太厉害了吧,易导就喜欢你这种演员,连对方台词都能记住的,这样才会减少犯错的机会。
    是吗?看来还是你有经验啊。我记得你说过自己的台词被易导槽过,是吧。你可真得好好感谢他,现在说得倒挺利落的。
    嗨,别提了,我大概是当时剧组里被他骂得最多的,邢望海顿了一下,你怎么能把我糗事记得这么清楚啊......
    杨鸥本质是调侃两句,并不想显得没气量,发酸。他继续笑,你说过什么,我都能记得。
    邢望海觉得这话肉麻,但听了仍然受用,也跟着嘿嘿笑起来。
    杨鸥忽然说:《无主》这次的女主可能是曲婳,她演吴翔宇的母亲,时间跨越从青年到中年,要求挺高的。
    邢望海若有所思,我之前也听说,易导这次好像御用演员只启用了她一个,其余的应该都是新人吧。
    他也想突破吧,我虽然没看到全部的剧本,但你发现没,他第一次没有用多线叙述方式,反而是平铺直叙的讲故事。让观众一开始就知道了结局,然后再去探索过程。
    邢望海握着手机,凝视屏幕对面的杨鸥,认真道:嗯,这个本子对演员要求严格,尤其是吴翔宇,可不单单只是演好一个杀人犯那么简单。角色很复杂,双面人生给他带来了压抑的痛苦,他还得说服自己维持完美的虚像。所以,对细微变化的表情要求肯定很严格,毕竟要经受得住特写镜头。
    是的,杨鸥表示赞同,可一旦演好了这个角色,也能被载入史册。
    哇哦,邢望海作了一个夸张的表情,野心这么大?
    杨鸥不以为意地挑挑眉,不相信我?
    也不是,就是......邢望海神情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
    邢望海叹了一口气,语气充满无奈,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我们这么亲密了,我觉得还是应该跟你打个预防针......
    你说。杨鸥柔声道。
    易导一向推崇斯特拉斯堡方法派的表演方式,尤其在演有激烈情感冲突的戏时,会要求我们不停打开创伤,进行情感替代,直到达到他的要求为止。你知道,到了后期,根本就不是在表现角色了,几乎都是在表现自我了,因为我们调用的都是自己的情绪和过去......
    杨鸥恍然大悟,你现在也会沿用他教给你的表演方式......所以你在跟我演《梦中人》时,一开始并不能适应,是因为根本没有那些过去吧,无法共情,没能解读角色。怪不得,怪不得......
    嗯,我演《周围》时问题很大,然后,易导把我带去戒毒所,让我跟着那些吸毒者生活了一周,让我好好体验,这之后我才知道该怎么演得恰当。杀青之后,我有好一段时间都没走出来,每次一睡觉都会做噩梦,会梦到还在片场和戒毒所的日子。
    杨鸥怔然片刻,他只知道易一群不同凡响,没想到调教演员这么绝,这么执着。
    原来,邢望海是把自己彻底敲碎后,才能获得成功。他不免感到苦涩,开始不受控制地心疼,觉得自己也像被搅乱了。
    弟弟,杨鸥温柔地说,你放心,我是我,角色是角色,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陷进去的。
    第45章
    65.
    易一群决定要去西北部拍摄,初步的外景勘察和试镜就一块儿安排在了那儿。杨鸥下飞机后也没来得及休息,就按照助理发他的通知直接来到一家锯木厂。他感到疑惑,跟苏敏敏打电话,让她确认是否有误。小姑娘听他说完,立刻核查邮件,微信上也联系了对方的负责人,得到信息正确的结果,遂确凿地告诉他没错。
    杨鸥面露难色,扫了一圈,才找到这旧式锯木厂的入口是一处门洞,隐在发黄的爬藤植物后。
    他走进去,视线忽地开阔。室内空间很高,已经开始搭景,工人们戴着安全帽在忙来忙去。
    杨鸥吸了吸鼻子,闻到灰尘的味道,还有些潮湿。
    有场务模样的人看见他,迎上来。
    杨老师来了。对方伸出手。
    杨鸥笑了笑,也伸手。
    路途幸苦啊。
    还好,杨鸥实在憋不住,指了
    后方的一片嘈杂,这么早就开始搭景了?
    对方脸上挂着浅笑,易导一眼就相中了这里,提前规划一下,这样效率高些,到时候还得把这儿里外外都拍个遍呢,才好捡出来素材。
    杨鸥并不是第一天出道的愣头青,情绪自然转得快,便说:有道理,说不定真可以提前拍到些东西,能以后用到片子里的。
    说话间,又有人过来,带杨鸥去试镜处。他跟着那人穿过整片厂区,最后在一处小小的池塘前停下来。水面是绿的,浑浊得看不到底,四周有架起来的摄像机,还有几个人或站或立。
    杨鸥看见两张脸熟的面孔,同是来试戏的。他们这是第二轮,第一轮是视频面的,不符合的,直接线上淘汰。
    杨鸥算得上剧抛型演员,并没有单单只投入到某种类型戏里。可大环境始终是艰难的,他并不算十八线,也常常因为接不到真正合心意的剧本,而躬身演了许多短平快。更何况,空下来的将近两年里,他几乎在被市场淘汰边缘,好在还有以前的基础,再加上最近着实走运,算是老天开眼,让他接触到易一群这个级别的戏,换作半年前,想都不敢想。
    易一群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他,指尖还夹着烟。
    你来了。
    他同他打招呼,既不熟稔也不疏离。杨鸥点点头,礼貌地走过去。
    你想直接开始还是再缓一会儿?易一群问他。
    都可以。
    易一群笑了笑,吸了口烟,等我一下。然后转身问选角导演,摄像机还在Roll吗?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又回头,嘴角弧度依然翘着,那我们开始?
    在很多时候,第一遍都是重要的。尤其对于拍戏而言,第一场戏对了,无论是演员还是拍摄者,都会有底,然后大家才能入调,与故事融合。
    杨鸥知道,他的机会,也只有一次。无论最后是得到吴翔宇,还是汪生芜。
    易一群已经坐下来了,有些懒洋洋,膝上摊着剧本。他一边念台词,眼睛也微微眯着。
    易一群:我们过去常常骑自行车去上课。
    这段对话出自试镜剧本的第十幕,发生在汪生芜去吴翔宇老家调查。按易一群起的头,杨鸥应该扮演汪生芜。
    汪生芜竭尽所有的审讯技巧,却从吴翔宇口中翘不出分毫作案动机,可他又因为某个似曾相识的瞬间,如此渴望知道真相。他只身前往西北的这座小城,被森林环绕,各种跟木制品有关的工厂罗列其中,还有一座教堂设在森林深处,高塔的尖端从茂密的绿荫里露出。
    这是座有自己秉性的小城,全城有一半的人都有宗教信仰,大多数是基督徒。
    杨鸥稍稍愣了一下,投过一瞥,立时进入角色,你和吴翔宇一起?
    以前骑,沿运河那边的堤。
    这里还有运河?
    对啊,易一群按照剧本上写的发出轻笑,是这样的,一点儿没错。
    杨鸥皱起眉眼,他需要表现出一副没底的样子,可又不能过于明显。
    那你和吴翔宇以前也会来这里吗?
    会啊,他和我以前经常来。易一群继续说,啊,快了,我们马上就到了。
    剧本上的场景是,汪生芜和吴翔宇的儿时友人一同步入灵堂吊唁,见到吴翔宇母亲的遗容。但由于尸体未做真正的防腐处理,依然有不可忽略怪味,并被画了厚厚一层妆,呈现出诡异瘆人的模样。
    易一群换了个角色,这次扮演的是主丧人,吴翔宇的舅舅。
    杨鸥朝他点头致意,维持风度道,节哀顺变。说完,便站在棺椁边,眼睛匆匆扫过和吴翔宇相关的这些人。
    尽管眼前没有任何关于灵堂氛围的布景,杨鸥依然演得很投入。他看向远处一截漂浮在池塘上的腐木,凝视几秒,目光迅速移开,试图呈现出那种矛盾,有几分不忍,还有几分迷茫。汪生芜凭直觉来到这里,又陷入了另一种境地,通过厘清吴翔宇的过去,耗清自己的一部分。
    节什么哀?你想知道什么?易一群念台词的声音毫无波澜,甚至有几分出戏。
    杨鸥稳稳接过话头,人死不能复生,吴翔宇和他母亲走到这般境地,都不是我们想看见的......你们以前住在伐木场附近吗?
    在审讯时,吴翔宇不止一次提过故乡的树。他说每年都会有小孩都会在那片森林里失踪,教堂的塔尖建那么高,彷佛一种指引。
    易一群:怎么了?跟吴翔宇杀人有什么关系吗?
    杨鸥轻微晃了下脑袋,肩膀虽是一种松弛的状态,整个人却莫名的紧绷。
    他小时候住那块儿,在他姐姐没有走失前,对吧。
    这个时候,杨鸥的脸上又恢复成毫无波澜,一只手搭在手腕,面向镜头走了几步,站在明暗交界的地方。从监视器里可以瞥见有微妙的光晕打在他的轮廓,仿似错觉般地斜开,将他切割为两半。
    死死生生,也不过如同在溶洞里闪过一束光,沿着光走,跟着光熄灭。
    杨鸥没再说话,用沉默的目光烤灼镜头。
    易一群见状,吸了一口手中的烟,掸掉烟灰,开口,好,就到这里,我们试下一场。
    然后,易一群站起来,对他说:杨老师,待会儿试吴翔宇,我希望你能呈现出不一样的状态。
    杨鸥怔了几秒,面上不显,心里讶异,这是......嫌他演得不够好吗?
    但还没轮到细细琢磨易一群的语气和话里的意思,他就被人领到了室内将将搭好的一处景边。这里的摆设像一个工具房,是试镜剧本里没提到的。他努力回忆,丝毫找不到这个场景和自己背过的台词有任何关联。
    杨鸥忍不住问:我该演什么?
    易一群已经走到他身后,声音有些哑,我一般不喜欢在试镜时就让演员演哭戏,但我又很喜欢在影片里看见他们哭。一旦入戏的话,任何一种形式的哭都会很有感染力,甚至能最快调动起观众的情绪。他顿了一下,绕到屋中央的一把椅子前,随之朝向杨鸥,你要不要试试?
    易一群跟杨鸥简单讲了下背景,吴翔宇最后一次见到姐姐就是在这个工具间,这会是一个慢速摇拍镜头,他冷淡地环顾四周,看起来不算难过,其实眼里有隐约的痛苦。他可能接下来要回想一些事,或者要发现什么,然后引出悲伤痛苦的情绪。
    杨鸥消化了一下,走到那把空椅子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它看了片刻,然后问:一定要流眼泪才算哭吗?
    易一群耸耸肩,能表现得难过就行。
    杨鸥向后退几步,隔着一段距离说:那我可以了。
    现场有两个机位,其中之一像只黑黝黝的眼睛,跟着杨鸥窥视他,将他所有的情绪能放大到无限。
    没有台词的演绎并不简单,不是照本宣科地做几个动作,发泄一下情绪即可。这样流于表面的演技自然过不了易一群的关,他需要的演员,可以稚嫩粗糙,但一定要有灵性和货真价实的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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