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怦然为你(GL)——闵然(88)

    时间到底是比较紧了,万事开头难,司法考试又近在咫尺,时懿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掰成四十八个小时用。她没有喊过一声苦一声累,甚至傅斯恬让她辞了学姐那边的新媒体稿时,她还想坚持。
    可傅斯恬知道,时懿其实心里压力很大,她只是不习惯喊痛她生理期一贯都很准的,可是这一次,直到司考顺利结束,足足过去了大半个月了,她的生理期都没有来。
    傅斯恬不放心,几次三番让时懿去医院检查,时懿都说没关系,再等等,可能过两天就来了。况且,偶尔一两次不准也是正常的。
    傅斯恬拗不过她,多说又怕她觉得烦,只能暗暗急在心里。
    柠城那边,老人手术指标不理想,医生不建议手术,傅建涛放弃了,只能瞒着老人真实病情,给她请了个保姆贴身照料着,让她尽可能愉快地度过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老人发觉自己真的起不来了后,整个人崩溃了,寻死觅活、又哭又闹,折腾了好一番才接受了现实,脾气越发古怪了起来。三不五时,她就要打来电话,又哭又骂地要傅斯恬回去看她,傅斯恬不回去,她就打电话给傅建涛,去傅建涛那里闹。
    傅斯恬没有办法,也努力说服着自己,子欲养而亲不待,看一次少一次,要珍惜,尽可能多地抽时间回去看望她了。
    可是频繁回去,给她带来的不只有经济压力,还有心理压力。每次回去,老人都是车轱辘一样的那些话,有一次还突然想叫邻居带个男人过来给她相看,把她吓到当场就走。
    她又开始失眠,开始频频做噩梦,睡不好觉。
    她总是会梦见母亲,梦见当年那个筒子楼,梦见最后那个晚上母亲抱着她压抑的哭声、梦见母亲疏冷地问她:来来,你过得好吗?,而后,冷汗淋漓地醒来。
    偶尔也会梦见小时候别人唾骂她的眼神、梦见奶奶怪罪她就不该出生,如果她没出声,她爸没和她妈结婚,最后也不会落得那样下场,然后场景一转,奶奶可怖的脸,就变成了方若桦憎恨的脸,方若桦咒骂她:都怪你,是你,是你害了时懿,是你!
    场景再一转,时懿目光呆滞,穿着囚服,戴着手铐被带走了,而她,哭着喊着想要去拉回时懿,却发现,自己被奶奶用红布带绑满了全身,栓在了柱子上
    她不止一次醒来,发现时懿抱着她,睡眼朦胧,却不厌其烦地哄着她:没事了,都是梦,醒过来就没事了。
    心理压力更大了。
    她吵到时懿了。时懿那么累了,她连觉都不能让她睡好。
    她不敢安心地睡觉了。她又悄悄地打开了记录睡眠的APP,时刻绷着一根弦,尽量不进入深度睡眠,尽量让自己做梦的时候都带着清醒,一入梦就立刻警醒地清醒过来。
    时懿有所察觉,可是无能为力。她以为傅斯恬的压力是来源于她们目前的处境,可是目前的处境,又恰恰是现在的她没有能力解决的。
    她甚至没有钱,让傅斯恬去看看心理咨询。她除了更努力地学习,努力通过研究生考试,好像什么都做不到了。
    于是,她只能更努力、更紧绷着精神学习了。
    从来没有觉得,学习是一件这么严肃、这么辛苦的事。
    身心俱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都察觉到了这个感受。可是,谁也没有开口提过。
    第116章
    十一月, 考研的日子越发逼近了。除非必要,时懿已经不到教室上课了。她在图书馆考研自习室申请了座位,白天除了中午和晚上会回出租屋吃饭, 其余时间,她都在自习室备考。
    傅斯恬是她最坚强的后盾。除了考研复习, 但凡她能代劳的, 小到洗衣做饭,收拾房间,大到时懿的课程作业、论文修改, 她都帮时懿代劳了。时懿内心里其实并不愿意, 她心疼傅斯恬,觉得她真的太辛苦了。
    可是, 傅斯恬是真的不愿意她沾这些事。
    暑假里, 时懿偶尔下厨为傅斯恬准备晚饭, 能感受到傅斯恬下班回来看到时发自内心的快乐;现在, 她察觉到了, 她下厨时,傅斯恬虽然也还是会夸她,会笑,但是,她好像不是发自内心的。
    她总是在她下厨后、在她收拾碗筷后、在她洗衣拖地后, 在她以为她看不到的时候,怔怔望着她做出来的成果, 神色间充满了痛苦和迷茫。
    一次是偶然, 两次三次,时懿渐渐看懂了。
    于是她放任了傅斯恬,由着她代劳了她想帮自己代劳的一切。
    如果让她多承担一点, 她真的会觉得好受的话,那就由她去吧。她的本意是想让傅斯恬心理上放松一些,压力小一些,开心一些的。
    但没想到,她预判错了,大错特错。
    傅斯恬真的太辛苦了,而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更何况她一天还睡不了多久,柠城、申城,上课、家务、校外兼职地连轴转。
    论文初稿定下的那天深夜十一点,时懿洗漱上床,傅斯恬少见的已经在床上躺下了。小夜灯昏暗的光源下,傅斯恬背对着她,蜷缩在被子里,只露着巴掌大的小半张脸,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熟了。
    时懿以为她是累了,生理上撑不住了,心下还稍感欣慰,以为她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她特意放轻了手脚上床,掀起被子的一小角,整个人小动作地挪进被窝。
    被窝里暖哄哄的,明显是傅斯恬在不久前才刚刚帮她暖过床位的触感,时懿的心蓦地发软,温暖的感觉从脚底传遍四肢百骸。她情难自禁地侧过身,支起身子想要悄悄亲一下傅斯恬的脸颊。
    撩开她颊畔的秀发,压低身子,唇就要贴上傅斯恬脸颊前的一瞬,时懿忽然僵住了。
    她直起腰,错愕地盯着傅斯恬汗湿了的额发。
    快十一月中旬了,申城天气渐凉,出租房窗户年久失修,关上了也依旧有阵阵凉风往里蹿,夜里被子盖薄了甚至会冷,怎么都不至于热成这样的。
    时懿变了脸色,伸手去摸傅斯恬的额头。手刚刚碰到傅斯恬的肌肤,傅斯恬就在她手下很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呼吸声好像都抖动了起来。
    时懿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晚,斯恬的呼吸声好沉好急促。
    她彻底变了脸色,偏了身子伸长手啪嗒一声把灯打开了。
    斯恬?!她拉下傅斯恬掩在下半张脸上的被子,这才看清,被子下,傅斯恬贝齿紧紧咬着下唇,神色间是从未见过的痛苦。
    见瞒不住了,傅斯恬艰难地翻过身,睁开眼看向时懿。
    她睫毛都被冷汗浸湿了,视野模糊一片,眼球因为剧痛都有些发红了。
    她松开下唇,想对时懿笑一下的,可是张开唇,还未说出话,又一阵凿髓般的剧烈绞痛传来,让她只发出了一声短促又压抑的痛吟。
    浑身无法自控地抖得更厉害了。
    时懿整个脑子炸开了。
    她从来没见过傅斯恬这个模样,甚至是,从来没见过人会有这样痛苦的模样。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她跪坐起来,想伸手去抱傅斯恬起来,又在要抱起的一瞬间收回。
    她怕随意的挪动会让傅斯恬更难受。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去摸傅斯恬的额头、脸颊、身体。
    傅斯恬浑身像在水里泡过的一样,湿冷湿冷的,全是汗。
    时懿支在她脸旁的手臂开始发软。
    她转过身就要下床:我送你去医院。
    傅斯恬终于在剧痛中缓过一口气,伸手牵住了她睡衣的一角:时懿
    她声音轻得全是气。
    时懿扭回头看她。
    她一手攥着她的衣服,一手捂在肚子上,整个人佝偻着,脸色惨白,眼里还有着未散尽的痛苦,语气却很稀松平常:我没事,只是胃疼,不用去去医院,过会儿就好了。
    她好像想笑,可是太疼了,笑比哭还难看。她自己好像也察觉到了,于是眼神变成了无措和哀求。
    没关系不要小题大做。
    时懿看着她,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她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下头握住傅斯恬攥着她衣服的手放下,哑声说:不可以。你不要逞强。银|行卡、医保卡,你医保卡在哪?她翻床头抽屉。
    傅斯恬固执地说:真的不用啦,现在开始没那么疼了。像是想要证明一样,她掀开了被子,支撑着自己要坐起来,可是捂着肚子的手却明显得愈加用力了。
    冷汗顺着她的鼻尖下滑。
    时懿的整颗心跟着她的汗下坠,坠入刀山之中。已经分不清是疼多一点还是慌多一点。
    她扯过一旁的外套罩在傅斯恬的身上,像美听见傅斯恬的拒绝一样,利落地下床,连睡衣都没换,套上自己的长外套,鞋子,翻找钥匙、钱包。
    傅斯恬坚持:时懿,真的不用了
    再躺一会儿就好了声音渐渐转虚。
    时懿听得出,她又疼了。找不到钥匙,越急越找不到,为什么会找不到,为什么连着钥匙这种事她都会做不到。喉咙里一片腥甜,手都在不自觉地发颤,钥匙终于在衣兜里翻到了。
    能走吗?下楼了,我们打车过去,快一点。她得救一般快走到傅斯恬那一侧的床边,伸手要扶她。
    傅斯恬摇头:不用,时懿,我不想去。
    下来吧,我扶你。时懿听不见一样。
    时懿,我真的不想去。她垂着头,又痛又累,肚子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扯痛。
    那我背你。
    时懿!她终于绷不住语气,含着点哭腔祈求时懿。不要再让她说话,再让她强调了。
    时懿真的没有再说话了。她沉默了下来,一动不动,空气安静地像一切都死去了一样。
    傅斯恬又不安了起来。
    她吃力地抬头去看时懿。时懿也在看她。
    时懿哭了。
    冷白的光线下,她眼神静静的,两行泪顺着她清隽的脸颊下淌,无声无息,安静又汹涌。
    傅斯恬一瞬间觉得灵魂都在发痛。
    她怎么能让她哭?她怎么能让时懿哭了。
    和母亲决裂回来的那一天时懿没有哭;被学校剥夺保研资格的那一天时懿没有哭。可是现在,她却让她哭了。
    哭得这样隐忍,这样一点声息都没有。
    傅斯恬眼里瞬间也涌出了泪。她挣扎着想跪坐起来去抱时懿,时懿却伸手压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撇开头,用另一只手擦眼泪,低哑着声要求:去医院。可以用我的医保卡。
    她知道傅斯恬在意什么。她也想起来傅斯恬医保卡在哪里了她没有医保卡了。
    她把保费悄悄省下来,给她买了一套过秋的秋装。
    傅斯恬哽了哽喉咙,无法再推拒了。
    她承受不住时懿的眼泪。全世界,她是最不想时懿哭的人。可是也是她,总是弄哭她。
    遇见时懿,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幸福。而时懿遇见她,是人生中最大的不幸吧
    她放弃了挣扎,由着时懿扶她下床了。站直身体的一瞬间,剧痛再次传来,有什么直往胸口上涌。她捂着嘴,在时懿的支撑下都走不稳路,平日里几秒钟就能走到的卫生间,她挪了半分钟才挪到,痛得直不起腰,在马桶旁,吐到蹲都蹲不住。
    时懿蹲着给她靠,拍着她的背,仰着头,颌颈线条绷得很紧,一声不吭。
    连黄色的胆汁都吐不出来了,傅斯恬筋疲力竭,靠着墙喘息,脸上湿漉一片,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时懿用衣袖给她擦脸、擦嘴。而后,她背对着蹲在她的身前,说:上来,我背你。
    傅斯恬用气声推辞:不用
    时懿重复:上来。说着,她反手摸着傅斯恬的手臂,回过头凝视着她。
    傅斯恬还想拒绝的,可是,她看清了时懿的眼。
    时懿的眼里没有光了,只有寂寂的雾霭与浓得散不开的沉郁。
    傅斯恬的心再一次被撕裂。怎么办,要怎么办,她才能把那种光还给时懿啊。
    时懿放柔了语气,又说了一遍:斯恬,上来。眼神里是隐隐的哀求与疲惫。
    傅斯恬彻底投降。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顺着时懿伸出的手臂,慢慢地趴到了时懿的背上。
    时懿背着她,扶着墙,很慢却很稳地站起了身。
    会难受吗?时懿问她。
    傅斯恬掐着指腹,在她背上骗她:不会。
    时懿便不再说话了,背着她往房门外走。
    她的脊背,是苗条女生那种瘦削单薄、不具力量感的,傅斯恬听着她的呼吸,就知道她有多吃力。
    可是一步一步,她背着她,走得很稳很稳。她背着她,走出房门,走到楼梯口,走下楼梯。不管傅斯恬怎么挣扎,怎么请求,她都紧紧圈着她的大腿,不肯放她下来。
    四层楼的高度,时懿努力走得快且稳。
    跨下最后一个台阶,踩到平地上时,她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一直顺着她的脖颈儿往脊背里淌。时懿,放我下来吧。傅斯恬又挣扎着下滑。
    时懿扶着扶手喘气,手背因为过于用力支撑,青筋隐现。再动我要摔了。她咽下一口腥甜,极力平常地说。
    傅斯恬顷刻间僵住了。
    时懿偏头蹭了蹭她的头,沙哑却轻柔地哄:我缓一会儿就好了,出去走一小段就有车了。
    傅斯恬拗不过她,只能哽咽地再次趴下。
    不能放下、不能让斯恬更痛、不能向身体屈服、不能认输,这是时懿一路咬牙走下楼梯的决心。
    她以为她可以的。
    她以为自己和其他同龄人不一样的;她以为她是意志坚定、无坚不摧的。
    可是,在傅斯恬拒绝使用她的医保卡,怕给她以后体检造成不好的影响后;在急诊室里听见傅斯恬犹豫着才回答医生痛过有几次了,医生惊叹她厉害,这种痛居然能忍后;在医生判断应该是胆囊结石,最好要手术切除胆囊,费用大概要两万,傅斯恬断然拒绝后,她还是崩溃了。
    她借口去护理站取输液药品,快步跨出输液室,忽然就撑不住,面对着墙壁,抵着墙,咬着唇,忍哭忍到喘不过气。
    她无法原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么久了,她那么珍惜的人痛了那么久了,她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她究竟是活在怎样自我自私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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