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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泪——书自清(45)

    这伙人实在太神秘了,她无法想象他们究竟是从哪里得知自己出宫的消息的,又是怎样暗中运作,挑起多方争斗,趁乱把自己掳到此处还能完全不暴露他们自己的身份的。也或许,他们才是自己出宫消息的泄露者,不论是郑家那一方还是南衙锦衣卫那一方,都是从这个神秘的第三方获得的消息。
    不过这么考虑并不大合理,按理说如果第三方想要抓捕自己,那么在自己出了宫后与方铭汇合前,他们完全有能力将自己抓住。何苦引来这么多势力进行争夺,反而给他们自己增添麻烦?难道是故意的?他们就是故意要挑起这么多方势力斗在一起,暴露出这些势力的存在?目的是什么?目前还无法判断。但这样做的方法太冒风险了,很难掌控全局,一旦失误,就无法达到他们的目的。真正明智的决策者是不会这么做事的。
    而且不能忘了,自己之所以会回到京城,进入灵济堂,完全是出于巧合。她完全是碰巧在妙峰山上碰见了郭大友和孟旷,才能摆脱武骧卫西营的追捕,被他们带回了京城。不然的话她已经被武骧卫西营抓了,武骧卫西营会把自己带到何处那是未知数,不过也有很大可能还是会回到京城之中,毕竟要抓她的实际上是郑家人。
    这么说来,难道这第三方是算准了自己无论被谁抓住,都会回到京城中来?难道难道就连郭大友和孟旷都是被他们引入局中的?自己与晴姐姐的重逢根本不是缘分或者巧合,而是他人的算计结果?这也未免太可怕了罢穗儿不禁打了个寒颤。
    过了一会儿,她冷静下来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摒弃这种阴谋论的猜想。因为这实在不大符合实际,这其中太多的巧合是算计不到的。郭大友和孟旷本该赶在那夜之前就入京,只是因为遇上大雪才不得不上山避雪,自己同样如此,难道这第三方连天气都能算准?这岂不成了神仙了。
    如此看来,自己偷出宫中的消息还是从宫中传出来,究竟是谁传出来的,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暂且不得而知了。
    思及此,穗儿忽闻外界传来细弱的谈话声。她忙停止思索,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那姓郭的北司锦衣卫搅进来真是太糟糕了,我感觉情况不妙这是个女子的声音,穗儿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在这里听到女子的声音,而且听声音还挺年轻的。
    但愿能赶在明早顺利出城。这是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孟十三没事吧?真伤了她可不好。女子问道。
    放心,我瞄着肩膀打的,她身上应当有护甲,不会有大碍。这是个苍老沙哑的声音,莫不是那个黑衣人?
    老爹,你说咱们从神机营里偷出来的这个弩,真的能让姓郭的上当?青年男子问。
    一定程度上能让他偏离调查方向,给咱们争取时间。但说不准他会不会上当,这个后生太聪明,很难糊弄。那苍老的声音道。
    此时,传来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声响,有人走进来了,接着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
    东西都准备好了,马车也套好了,就等天亮就出发。东子,你去外面守着去。
    好嘞。那青年男子这就走了出去。而那中年男子脚步声逐渐靠近,走到里间中来,透过板缝望了望地下侧躺着的穗儿,确认她无碍,这才走了回去。
    福来,你紧张甚么,坐下来歇会儿。那苍老声音道。
    老爹!我是真的担心啊。你说咱们这部署会不会被方铭猜透?方铭这家伙毕竟和咱们共事过一段时间,也知道咱们在城南的据点。这哪怕咱们狡兔三窟,也怕他会寻过来啊,他若是把郑家的人引过来怎么办?
    你担心错了对象了,咱们现在该担心的是郭大友,而不是方铭。方铭的智慧还没那么高,一时半会儿猜不到掳走李穗儿的人是谁。眼下他大概是想着要和刘九联手了,方铭是郑家的人,刘九是张诚的人,这两派不算有根本矛盾,眼下利益一致,联手在一起也算是合情合理。若是方铭找到我们,我们还能逃。但若是郭大友找到我们,我们就很难逃了。
    穗儿吃了一惊,方铭是郑家的人?刘九是张诚的人?这简直颠覆了她的猜想,但仔细一想,一切矛盾之处又合理了起来。方铭原来根本就不是恭妃的人,恭妃这是彻头彻尾地被欺骗和背叛了。他只是想要巧妙地把自己引出宫来,然后方便下手。刘九原来是张诚的人,张诚身为司礼监大太监,耳目遍布皇宫,他会知道自己偷出宫去的事也不算奇怪。而他显然是因为贪财,才想要故意放自己出宫,脱离太后和恭妃的保护,让刘九抓住自己,然后寻到张居正宝藏。
    老爹何出此言?那郭大友就这么神?中年男子问。
    如果就他一个人,还不算很神。但他和孟十三在一起搭档,那就真是无往而不利了。老夫在锦衣卫里那么长时间,就没见过像他们这样精妙的搭档,完全互补,配合无间,真正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剑。孟十三缺乏的毒辣眼光、深谋远虑以及高妙的交往谈判技巧,全被郭大友补足了。很难得啊,若是这姑娘能沉下心来在锦衣卫中发展锻炼,不要总想着给她父兄报仇,她在郭大友的提携下,绝对能平步青云。苍老沙哑的声音淡淡道。
    这个人是谁,居然知晓孟旷的女子身份,还知道她的过去?穗儿又吃了一惊。
    就在此时,外面放哨的青年男子突然闯入进来,急切道:
    不好!有官兵来了!
    来的太快了!那中年男子惊道,东子,快去把人弄出来,老爹、阿竹,快去马车上!
    穗儿只听到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盖在她身躯上方的木板就被掀开,那青年男子抓着她,把她从地下提了出来,再次扛上肩就跑,那中年男子在他身后断后。二人急匆匆跑出板房,还没往外跑多远,穗儿只听到后方哗啦一片木板破碎的声响,紧接着就传来了那断后的中年男子的闷哼摔倒声。有什么人以飞快的速度在接近扛着她跑的青年男子,穗儿能感受到那青年男子急促的喘息中透着难以抑制的恐惧。神奇的是穗儿忘却了呼喊挣扎,这一刻她仿佛在迎接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
    接着穗儿感到猛地一震,身躯不受控地往地下栽去,原来是那青年男子也被打晕了过去,无力再扛着她。然后她就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来人紧紧地抱着她,几乎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穗儿她带着哭腔低声呼唤穗儿的名字,冰凉的面具贴在穗儿脖颈的皮肤之上,穗儿的泪水一瞬就溢出了眼眶。
    十三哥穗儿感佩上苍,缓缓闭上了眼。
    第58章 名角(一)
    中年男子和青年男子被孟旷打晕,穗儿也没有能够带上马车。前方已经上了马车的黑衣老者和那名唤阿竹的女子审时度势,知道大势已去不可再争,只能撇下他们逃跑。他们催动马车,迅速冲出了这处破败的院落,消失在夜色中。四周呼呵声四起,这场抓捕行动依旧在不依不饶地进行。但孟旷却像是完成了所有的任务,只是在原地拥着穗儿,再不愿挪动分毫。也并没有人来催促她,人群杂乱的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呼呵声逐渐远离了。
    孟旷松开怀抱,给穗儿拿出口中塞物,解开绑缚的绳索,双手在她面庞上摸索,仔细辨认她有没有受伤。
    有没有哪里疼?他们有没有虐待你?
    穗儿只是摇头,她喜极而泣,又一次扑入孟旷怀中,不愿离开她的怀抱。孟旷今夜经历了失去穗儿的痛苦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心情起伏过于巨大,这会儿当真感到有些虚脱了。就见穗儿轻轻抚着她的左肩,本来喜极而泣的神态,却又转为无限的心疼,道:
    你中箭了
    没事,背甲挡了一下,只是皮肉伤。孟旷轻声道。
    你流了好多血穗儿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没事的,真的没事。孟旷拥着她,低声安慰她。
    咳哼!此时她们身后响起了咳嗽声,郭大友出现在了那里,并向她们走近。孟旷惊了一下,下意识将穗儿抱得更紧了,并有意将她挡在了自己身躯之后,扭着头望着郭大友,眸光警惕。
    郭大友却只是走过来,一脚再次踹晕了方才有些苏醒迹象的那个倒在地上的青年男子。然后他默默将孟旷方才从穗儿身上解绑下来的绳索用匕首分为两段,将那中年男子和青年男子分别绑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一边将匕首在皮革腕带上磨亮,一边道:
    詹指挥那里抓到了九指王的一个心腹,算是大收获,但是真正的核心成员还是逃了。咱们这里抓了这么两个人,主谋也逃了。这个主谋非常狡猾,我看想要抓回来也很悬。我已经派人回本司禀告指挥使,提请延长城门宵禁了。这天都快亮了,但愿能赶上。
    孟旷不作回答,神色冷淡。郭大友无奈道:
    你何必这般防着我,我也不是那种棒打鸳鸯的人,你既然这么爱这女子,我不会拦着你。但你要明白,你若是想娶她过门,这难度可不小。你得想办法让她摆脱这么多势力的追捕,将她从泥潭中拉出来才行。否则你把她娶进门,就是娶了个麻烦进家门,后患无穷。
    一句话说的孟旷眼神闪烁,穗儿窝在孟旷怀里,面庞起了热度。
    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大哥?你要是信哥哥,你就听哥哥的,哥哥保证你能娶她过门。
    孟旷终于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在暗夜中透出明亮的光彩。郭大友瞧她这样不禁笑了,十三在感情上还像是个单纯的孩子啊,毫不掩饰自己对所爱女子的感情。不得不说,能保持这样的赤子之心是很难得的,尤其是在经历了那么多生离死别、人情冷暖之后。若是让外人瞧见北司凶名赫赫的修罗鬼煞还有这样的一面,恐怕得惊掉了下巴。
    行了,别搂搂抱抱了,成何体统。赶紧过来帮忙,把这两个人弄出去。郭大友没好气道。
    孟旷有些不舍地松开了怀抱,理了理穗儿凌乱的长发,穗儿从她眸子中读懂了她的意思,她要自己稍安勿躁,相信她的判断。穗儿点了点头,她的眸子在夜里怎么会这般亮,像黑珍珠似的,蕴着满腔的爱护。穗儿的心滚热的,真是上一刻地狱,下一刻就入了极乐,巨大的落差使得她觉得这一切幸福如梦似幻般不真实。
    孟旷和郭大友合力把那晕厥的中年男子和青年男子抬了出去,郭大友来时早有准备,专门寻了一驾马车过来,就停在这破院子不远的拐角处,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他们把这两个人摔进马车里,然后孟旷扶着穗儿也上了马车,让她在马车中稍待,顺便把车中的一条毛毯给穗儿披上保暖。这驾马车是从邹巴家里顺手牵出来的,是邹巴的专属座驾,其内极尽奢华,恰好又正值初春,春寒料峭,车内保暖物品一应俱全。
    孟旷自己坐在马车车辕上,倚着车厢壁暂憩,此时此刻她放松下来,她才感觉到周身无比的酸痛,而肩膀的疼痛更是一波接着一波。前一夜她就一夜未眠,今天白天奔波了一整天,还被迷药迷晕了过去好长时间,疲劳、困倦、失血、受寒,她真的有些熬不住了。
    郭大友知道孟旷受伤失血很疲惫,就让她守着马车,他自己去前方探查抓捕情况。穗儿裹着毯子凑到孟旷身边,轻声道:
    晴,你进来吧,外面冷。
    孟旷偏头,听她呼唤自己晴,眉目间不禁透出笑意。她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是在外面守着,有什么事能及时应对。
    穗儿出了车厢,坐在她身侧,将身上的毛毯展开,将她和孟旷一起裹在其中,随即握住她的手,抱在怀中暖着,道:
    尽会逞强,你手都是冰凉的,流了那么多血,还哪里扛得住这夜里的寒凉。你也是女人啊,不知道要爱惜自己。
    孟旷乖乖地听从她摆弄,心间暖意融融,不禁又将她揽入怀中,二人互相依偎,相拥取暖。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片刻后,穗儿问道。
    不是我找到你的,是郭大友找到你的。若是没有他,今晚我可能真就把你弄丢了。孟旷说这话时,手臂又不禁收紧了一点,郭大友判断,半路劫走你的这伙人,其实就是挑起多方矛盾爆发的始作俑者。他们对局势非常熟悉,更清楚有哪些势力已经出手,在争着要抓你。此前我和郭大友循着线索找到了倚红轩里的刘九,查明了南衙稽查所就是你刚出宫时抓捕你的那伙人。刘九在我们的逼问下承认方铭在他手中,被他关在酒窖里,引我们去地下酒窖见方铭。然后使诈,往酒窖里丢了迷烟,把我们锁在了酒窖中。我和郭大友一时被迷晕了,醒来后,我发现方铭确实在酒窖里,他上来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李惠儿是不是还在你那里,这个问法很奇怪,他起码应当确认你是不是确实被我们抓住,才会问还在不在我们手中。我后来回味了一下,才察觉他话语中的破绽。还有,他的手下无故失踪,也让郭大友起了疑心。
    郭大友怀疑方铭和他手底下的人根本就是同床异梦,眼下已经分道扬镳。方铭反而和刘九已经结成伙伴,专门演了一出戏给我们看,为的是想要从我们口中套取你的下落,确认我们并未把你转移,而那封竹筒信确实送到了你手中。然后把我们锁在地窖里拖住我们,好趁机把你抓到手中。
    所以那封信还真是方铭送的,但他的目的根本就是引我入套穗儿道。
    没错,就是这样。此前郭大友在灵济堂附近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卖鱼翁,派了我的手下周进同跟踪他,结果周进同被那卖鱼翁弄晕了丢在流民聚居区的猪圈里,那猪圈还是方铭手底下一个退伍老兵老洛的猪圈。再结合我嗅到那竹筒之上有淡淡的鱼腥味,可以判断,那个卖鱼翁就是方铭假扮的,他先是想要误导我们的调查方向,让我们把注意力落在城南老兵老洛身上,又往灵济堂后院丢了竹筒信,想要把你引到兵马司胡同的陷阱中。孟旷道。
    穗儿点头,恍然大悟。
    孟旷继续道:而方铭手底下的这几个人有其他的目的,恐怕只是潜伏在方铭身边,借助他的渠道来弄清楚你的下落。这几个人分别是城南老兵老洛、胡记脂粉铺的掌柜胡福来和伙计东子,还有倚红轩的一位姑娘竹妍。郭大友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外城城南的流民聚居区,宵禁后他们没办法带你出城,只能先带你回老巢藏起来,等天明开城门,他们才会带你出城。所以我们就立刻组织人手,一路摸了过来。城南这有郭大友的眼线,但是这里真的很复杂,我们找了好些地方,之前那个猪圈的院子里没有人,一番查找后我们才锁定了他们关押你的所在,不得不说老洛做事很小心,真是狡兔三窟。
    穗儿望着躺在马车中的那两个男子,道:我此前听到过他们的对话,这两个人恐怕就是胡记的掌柜胡福来和伙计东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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