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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知蔷刚才和这个头发已经掉光的女孩儿聊过几句,她笑容轻松地说自己是第三回 手术了:
    “我就不爱睡那个什么床进来,用走的多飒,跟过来下馆子似的,医生护士忙里忙外给咱端盘子,哈哈。”
    巴巴地看了紧紧相拥的两人一会儿,夏知蔷又默默将眼神收回来。
    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四岁的某一天,夏知蔷突然被妈妈送去了外地的舅舅家:“只要你乖乖的,妈妈就会早点来接你。不听话,妈妈就不来了哦。”
    因为这句话,夏知蔷心里像上了发条一样紧张。
    怕被舅妈说挑食,告到妈妈那里去,她强迫自己吃难以下咽猪肝,吃闻到就想吐的菠菜;她把最喜欢的玩具让给表弟,被对方抓了脸也不敢告状;想爸爸妈妈了,夏知蔷只敢躲在被子里哭,到了白天又拼命地笑……哪怕有邻居为了逗她,不怀好意地说:
    “小姑娘,你爸妈都不要你了,你以后就是你舅舅的孩子喏。”
    夏知蔷坚定地认为,既然答应了,那妈妈一定会早早地来接自己,她不会不要她的。
    舅舅家门口是条大路,每天吃完饭,她会搬个小凳子在院门口,捧脸坐在那儿,看着路的尽头发呆。
    盼啊盼,整整盼了一个月,夏妈妈终于来了。
    她像变了个人,见到女儿没再问“我跟你爸爸分开,你愿意跟谁”,或是车轱辘似的重复夏胜利和夏奶奶的不是。
    夏妈妈在回广云的路上,一直跟夏知蔷说夏胜利的好话。
    夏知蔷不解:“妈妈,你不讨厌爸爸啦?”
    不讨厌,是不是就不会离婚了呢?
    夏妈妈表情古怪地搂了搂女儿:“知知,你爸爸是个好人,跟我过不到一起去,对你却是全心全意的。你以后跟着爸爸好好生活,妈妈……会常来看你的。”
    夏知蔷从来没有怪过父母。
    他们是好人,只是不合适罢了,所以重组家庭后都获得了期望中的幸福。夏妈妈虽然食言了,中学之前来看望女儿的次数并不多,但心里总归是有她的;夏爸爸自不必说,敦厚,可靠,偶尔还很可爱,只是碍于生意太忙,经常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主动给他们找好了各种理由,来圆满他们的父母之名。
    夏知蔷不贪心,也没追究过任何不带恶意的谎言,更不奢求谁必须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只是此时此刻,她有那么一点点难以启齿的脆弱,很想任性地讨个怀抱靠一靠。
    她知道自己要做的手术并不大,不过是在肚子上留几个眼儿的腹腔镜而已,用田医生的话说,这种短平快的手术来个实习医生都能做好;她也知道,所谓的全麻致死率只是个数字,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
    别人开膛破肚生死轮回都没在害怕,夏知蔷告诉自己别怂,她现在还是医生家属,千万不能丢冯殊的脸。
    但就是忍不住。
    输液的那一侧手臂痛感越来越强,身上也冷得不像样子,夏知蔷抬起头,想喊个护士过来帮帮忙。
    余光里,通往手术间的那扇门,一个男人大步走近。
    冯殊穿着她没见过的一身衣服,绿色,短袖,头上的蓝帽子几乎要压住眉毛,鞋难看极了;似乎是赶了段路,他正极细微地喘着气,胸口浅浅起伏,那张脸却比任何一次都让夏知蔷的心四下乱撞,每一步,也都踏在她如雷如鼓的脉动上。
    夏知蔷想起一部重温过无数次的电影。
    英格兰的茫茫荒原中,伊丽莎白看见了踏着未散晨雾、向自己款款而来的达西先生。
    她看见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段来自电影版《傲慢与偏见》,文艺下,嘿嘿。
    第35章
    夜里八点。
    室外, 鸦青色的天幕已然落下, 仁和医院手术部里依旧灯火通明,步伐紧凑的医护人员来来往往。
    在这个常年不见阳光的地方, 时间只是用来争分夺秒的生命线,精准且不讲情面, 与日出月落的人间烟火并不挂钩。
    麻醉恢复室外, 一个神色焦灼、做医生打扮的男人已经面墙站了许久。
    负责夏知蔷的麻醉医师刚从恢复室里出来, 抬眼就见到那人正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他无奈:
    “大哥, 你这样会让我很有压力的。咱放轻松行不行?”
    冯殊只问:“还没醒?”
    “暂时没有,”麻醉医师哭笑不得, “你老婆真没什么事儿,个体代谢差异、复苏时间有长有短不很正常?咱们配合多少次了,信我, 再过一刻钟保证醒过来, 过几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没说话,冯殊只是又一次踏进了恢复室。
    夏知蔷睡在靠右一排的里侧, 松弛的肌肉使得她不见血色的脸自然地歪向一边,长长的睫毛盖在下眼睑上,颤都不颤一下, 好像正恬静地熟睡着。
    冯殊垂头盯着床上的人细瞧,一个中年护士忙里偷闲打趣了句:“别看了, 全科室都知道你老婆漂亮,都快看出花儿来了。”
    他牵强地扯了扯嘴角。
    几个小时前,冯殊一进等候区, 就见夏知蔷孤零零坐在那里,肩膀缩着,眉目张皇,像只受了惊吓的流浪猫。
    看到来人,她眼珠子忽地亮了几度,又很快收敛住。冯殊问她是不是很冷,她讷讷地说,手疼:
    “疼了好半天,是过敏吗?冯殊,我会不会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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