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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若不去,必然会得罪闫首辅,观政过后如何会有好的任命?”唐挽忍不住替他分析利害,“运气好也许能留下做个闲官。运气不好,外放省道,奋斗一辈子也未必能回京。”
    “匡之,我并不同意你的说法。”元朗道,“皇上开科举,是真心招揽贤才的。有能力的人必然会得到重用,我们应该相信明君,立身以正,和那些陈腐的官僚划清界限。”
    明君?唐挽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哽在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次日晚间,元朗与唐挽相约章台。
    帷幔低垂,檀香袅袅,珠帘后佳人窈窕,清音悦耳。唐挽看看自得其乐的元朗,想想此时被放鸽子的首辅大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想什么?”
    唐挽斜倚在竹榻上,懒懒说道:“我在想,你我若是被外放,最好能放去同一个省。做属官也好,县官也好,起码离得近,还可以常走动。我此次进京最大的收获,便是你这么个性情相投的朋友。若是以后因为隔得远了,便淡了,岂不可惜。”
    元朗心头一暖,道:“即便不在一处,我们也可以时常通信,每三年的休假也可一聚。”
    “如果你在岭南,我在漠北,来往就要三个月,休假也只有三个月,可该怎么办?”
    “那我们就取道折中,如此每个人的路程便缩短了一半。如果能聚一刻,便一起喝杯茶;能聚一时,便一起下盘棋;能聚一天,便一起饮酒畅聊。也不枉费了。”他道。
    唐挽心下蓦然有些感动,心想这个朋友没有白交 。刚待说什么,却见元朗突然双眼放光,道:“匡之,你快听,这唱的是不是我的诗!”
    原来是歌女改弦,唱了一首他在琼林宴上写的新诗。
    “哎呀呀,没想到我在琼林宴上随手一写,便已传至街头巷尾。京城往来商旅不绝,想是不日便可传遍塞北江南。他年刊印成册,流传后世,又会被多少士人百姓传诵。即便将来王朝更迭,功名利禄皆不可考,后世也会记得我的才华。”说完自己非常陶醉,以至于大笑了起来。
    唐挽不禁翻一个白眼过去,咱靠点谱行吗?
    几番唱和之后,元朗被那佳人邀请入室,共赏诗文去了。唐挽独自出了小楼,沿着章台路往回走。晚风微凉,满地月色如霜。此情此景,忽然生出些感慨。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谁见幽人独往来?
    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拣尽寒枝不肯栖,
    寂寞沙洲冷。
    一言歌尽,刚好几声燕雀啼鸣,似乎是在迎合词中的意境。此时已行至一个岔路口。她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两封请帖来。
    唐挽虽然将元朗引为知己至交,有些事却瞒了他。比如自己的身世,比如入朝的目的,再比如,她此时的去向。
    两封请帖,一封来自首辅闫公。由此往东,便是闫府;另一封信,来自次辅徐公。由此向西,便是徐府。首辅和次辅在同一时间给他下了秘密请帖。一东一西,一左一右,似是背道而驰的两种人生。
    该去哪里呢?
    风又吹了吹,开始有些冷了。月至中天,像是瑶台镜,飞在青云端。他抬头看了看月亮,忽然在想,许多许多年前,老师金榜题名的那天晚上,是不是也在同一个路口,看过同一片月光。
    她将双手拢进袖筒里,抬步走去。
    第6章
    叩开府门,报上姓名。不多时仆役便折返回来,请唐挽入内。
    院子里没有点灯,好在路也不算曲折,一眼就看得到书房里暖融融的烛火。唐挽进了门,对着书桌前的身影下拜:“学生唐挽,见过蔺先生。”
    这个人,是她的启蒙老师。唐挽只知道他是一个居无定所的游士,却不知他是当世有名的鸿儒。
    蔺如是看着那团小小的影子,心里一软。上次见她的时候,还是个总角的小童呢。那是八年前的事了,赵谡不远万里寻到自己,要求他给这孩子开蒙。赵谡这人一向洒脱不羁,对这孩子却是一万个上心,个中缘由,他之前不懂,今天却全明白了。
    “过来坐吧。”
    唐挽起身入座。他如今已经年满十五岁,眉目都已经长开了些。蔺如是灯下望着她,恍惚寻到了一丝故人的影子。
    “你……你究竟是……”他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却还是想听唐挽亲口证实。
    “前翰林院大学士赵谡,是我的老师;前内阁首辅唐奉辕,是我的父亲。我是唐奉辕的独生女,唐挽。”她这一番话说得无比郑重。
    “啊……”果真如心中所想,却仍是震撼的说不出话来。竟然真的是故人之女。心中激动万分,继而是一阵后怕。今天在大殿上,蔺如是原本想点唐挽为状元,再当众揭穿她女子的身份,让这场科举彻底变成一个笑话。
    还好,最后一刻他改变了主意。否则他真的无颜再见老友了。
    静默了许久,他终于问道:“你父亲……安葬于何处了?”
    “原葬于柳州,三年前迁回原乡了。当地宗族募了款,修了祠堂。”唐挽说。
    “一朝宰相,如此也好。”蔺如是道,“十年了……孩子,将这十年中的事,都讲与我听罢。”
    要讲,就要从十五年前闫唐党争讲起。
    唐奉辕与徐公、赵谡都是同年的进士。闫炳章比他三人低一科,同是当时内阁首辅于适之的门生。唐奉辕与闫炳章政见不同,逐渐各成党派,几年来明争暗斗。后来于适之卸任首辅,本该继任的次辅徐公上表让贤,使得首辅之位悬空,又引得唐、闫的一番争斗。争斗的结果是唐奉辕得胜,成为了内阁首辅大臣。可是上任没半年便被弹劾,贬为柳州知府,一年后死在了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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