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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页

    熹微的日光绕梁,两人四目相视。
    封煜见她疼得身子轻颤,竭尽全力地忍着,气得胸口憋闷,却又不知如何发泄。
    她忍什么?
    谁让她忍着了?
    皇后看了半晌,终是上前道:“皇上,钰妹妹刚醒,身子骨还很虚弱,皇上别吓着她了。”
    明明是她不知所谓,什么话都敢挂在嘴边。
    倒成了他吓唬她了?
    封煜喉咙一寸寸下滑,想将那股闷气压在心底。
    须臾之后,他终是没忍住,伸手掐住女子的脸颊,冷声说:“憋着作甚?”
    他等了片刻,女子还是很平静,连一声咳嗽都没有,他没再说话,却脸色微冷。
    他亲自给了她台阶,她居然不照着下?
    阿妤心底委屈,那股子痒意过去,她早没了咳嗽的冲动,脑子里还有些模糊,全然不知男人是何意思,又如何能依着他心底所想行事?
    许久,她才隐约想明白男人为何动怒。
    她愣愣地,艰难地从嗓子间挤出一声咳嗽。
    极轻,又虚假得不行。
    可封煜胸中那口闷气却是散了去,他松开了掐着她的手,神色平静地似乎刚刚那行为不是出自他手,冷声朝一旁宫人斥着:
    “还不端药来?”
    阿妤还没回过神,直到宫人端着药走进来,刚走近,那股苦涩的药味就散开,逼得阿妤回神,难耐地蹙起眉尖。
    皇后打眼瞧着,猜到她是怕苦,便忙说了句:
    “苦口良药,钰妹妹可别不顾身子。”
    罢,她又对一旁宫人添了句:“给钰美人备着些蜜饯。”
    皇后做事向来是稳妥的,即使旁人未想到的事,她也能面面俱到,便是对着阿妤这么个身份,她也能紧张地关切着,面上看不出一丝虚假。
    闻言,封煜也敛眸看向怀里人,但是皇后依旧叮嘱过了,他便没有再重复说上一遍。
    阿妤没说什么,但凡对身子好的,她总不会矫情地去拒绝。
    周琪吹冷汤药,小心地捧着勺子靠近她,越接近,那股药味越重。
    阿妤有些反胃,但她却咬牙就着周琪的手,囫囵咽下了这勺子药。
    一勺接着一勺,第三勺时,她终于忍不住捂唇,干呕了下。
    就是一瞬间,她陡然趴在了床头,宫人手疾眼快地递过来痰盂。
    她脸色一阵阵地白,干呕不断。
    刚咬牙咽下的药水,此时尽数吐出来,那股子苦涩溢满了口腔,折磨得阿妤险些哭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缩在男人怀里,连连摇头:“我喝不下……”
    不是不想喝,是她喝不下。
    封煜见她这般动作,有一瞬间停了呼吸,待反应过来,便觉得额间突突得疼。
    他说:“你就不能等宫人端过来吗?”
    可他也明白,那一瞬间,根本就是下意识的动作。
    但他怕她动作过大,待会又要疼得冷汗淋漓。
    在她俯身期间,封煜冷眼看向宋太医:“她喝不下药,该如何办?”
    宋太医微愣,思忖道:
    “这也是微臣想和皇上说的事,钰美人身子过于羸弱,最好身边有个稳妥的人伺候着。”
    这话中的稳妥,他相信皇上自然听得懂。
    他又添道:“钰美人既然喝不下药,那只能试着先以药膳辅之。”
    宋太医不欲多来这印雅阁,来一次就险些失了半条命。
    于是,他不得不顶着压力,实话说:“恕微臣直言,钰美人应该是曾经就受过伤,身子骨是从那时起就未调理过来,之后若再不多仔细,钰美人这胎恐要、艰难些。”
    一句“艰难些”,直接让封煜沉下了神色。
    他不由得去细想,宋太医的那句话。
    曾受过伤?受过什么伤?
    单是封煜知道,便已有两次,更遑论,他还曾经亲眼见过。
    宋太医见他神色,顿时咽下了剩下的半句话。
    不仔细着,许是会艰难。
    但仔细照看着,自然就不会太过艰难了。
    不过见此情景,剩下那半句话,他没必要说出口。
    殿内寂静了良久,皇后终是领着宋太医退了出去,半晌,是阿妤打破了沉默,她抬起头,说:“……皇上别担心。”
    无人看见的地方,她轻勾着他掌心,她身子乏力,所以用的力道极小,轻轻绕绕的,带着一丝痒意。
    是安抚,也是撒娇。
    她竭力掩饰着眸子底的那丝害怕,轻仰着脸,那上面,是怕他担心,刻意露出的笑:“我会好好的。”
    声音极低极轻,似乎是没什么力气。
    可封煜却觉得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落在了他心底,很沉很沉,沉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封煜没说话,只是反握住了她的手。
    那瞬间,他轻而易举地察觉到她整只手都在轻微颤抖着。
    封煜了然。
    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她没有任何家世,没有任何支持,皇嗣几乎是她日后唯一的立足之本。
    她所有的若无其事,都不过是假装镇定罢了。
    封煜觉得好笑,有他在,她何至于此?
    但封煜笑不出来。
    他往日总被她吵得头疼,唯独今日,却觉得她在最该哭闹时,假装了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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