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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安客栈怪事谭——莲兮莲兮(77)

    柳盛皱眉,却被徐寒柯拉了下袖子,示意他不必多言,继而也跟着钻了进去。祝鹤澜快速地踩乱众人留下的脚印,然后将附近一颗石头搬过来,自己先将身体塞进去,然后把石头拉过来将缝隙堵住。
    洞穴里太过狭窄,无法掉头,他就只能趴伏着往后退。岩石从四面八方压迫着他,甚至无法稍稍抬头。他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一方棺材里,被活埋在了几千尺深的地下。前后左右都没有能够逃离的地方。
    祝鹤澜的心跳加快,呼吸也开始急促。黑暗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但他讨厌这种挤压感。他恍惚间变成了一条虫子,一条微不足道的、肮脏的、没有任何存在意义的虫子,在亘古的黑暗里永恒地爬行着。
    前面,或者说是他的身后穿出了一阵喧哗声。祝鹤澜心向下沉,在这种地方一旦有一人卡住,那人身后的所有人都要跟着陪葬在这条窄细的甬道里。
    临死前眼前眼前只能凝视着永恒的黑暗,那是怎样一种漫长而痛苦的死亡?是这样死比较轻松,还是爬回去面对恶肿比较轻松?
    幸好队伍又在继续缓慢行进了。
    当他终于从这狭窄的甬道里钻出,却沿着一小段斜坡滚了下去。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狼狈过了,身上不知磕碰了多少处,衣服也扯破了。他站起身皱着眉掸着身上的土,懊恼地啧了一声。
    徐寒柯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光这里有光!
    柳盛的声音道,这是什么地方?
    此起彼伏的惊叹声里带着不安和恐惧,有人窃窃私语,这里好奇怪啊
    这些是楼吗?
    这是大人说过的地下城?
    怎么这么大?这得用多少石料啊!
    祝鹤澜抬起头,便见到了形状简单却带着些古怪的角度、且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建筑。宛如干涸的河流一般的沟壑从每一座建筑中联通出来,汇聚在宽广的道路中间。
    他向前走了几步,仰头望着已经被遗弃了数千年的古代文明遗迹。
    这就是你们要找的星老族地下城。祝鹤澜叹道,果真名不虚传。
    徐寒柯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笑容来,这在祝鹤澜看来几乎有些不可思议。
    他和柳盛带来的人现在死伤过半,他们就算拿到了水晶残片,能不能走出去还是未知数。
    水晶会被藏在哪?徐寒柯的眼睛在幽暗的光线里熠熠发亮,里面浓重的渴望似乎不仅仅只是如他所说,为了天下苍生的安宁。
    祝鹤澜盯着他,沉默片刻,问道,你手中可有解咒符?
    徐寒柯微微一笑,怎么,你想与我谈条件?
    现在无生真人生死未卜,你也不是地螭的控制者,你们已经无法用六儿来威胁我了。祝鹤澜说着,一步步走向徐寒柯。他冷玉般的脸在黑暗里似乎弥散着一层幽光,漆黑双瞳中映射的威慑另周围的官兵竟不敢上前阻拦,若你身上没有解咒符,我也没必要帮你。若你有,将它给我,或许我还会发发善心,将你们带出去。
    徐寒柯脸上的笑容有点摇摇欲准,但他还是稳住了,只是那一副装出来的志在必得放在狼狈且被尘土沾染的脸上,满满写的都是虚张声势。
    解咒符我有,只是不在我身上。只要你能带我们找到水晶残品,安全离开这儿,出去后我自会给你。
    祝鹤澜翻了个白眼,也不多说,直接转身就走。
    你站住!柳盛喝令道,中气十足,很有几分气势。
    然而祝掌柜不吃这一套。他还要去找六儿,没时间与他们虚耗。从恶肿手里把他们带出来,已经算是他仁至义尽了。
    祝鹤澜!
    一道剑气从身后袭来,颈侧一凉,一缕发丝被削了下来。
    祝鹤澜不敢置信地盯着地上那一缕头发,半晌缓慢地、一点点转过头,用闷烧着滔天怒火的眼睛盯着柳盛,你敢断我的头发?
    柳盛一脸凛冽,不知死活道,你如果再多走一步,我断的可不止你的头发!说着,将剑锋用力按在祝鹤澜的脖子上。
    祝鹤澜不说话了,只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柳盛。那目光,另柳盛蓦地背脊发凉。
    真奇怪,明明剑在他手里,他怕什么?
    终于,祝鹤澜哼笑一声。重新回到队伍前面,一边走一边说,星老族对于五这个数字有特殊的情结。它们建造的大多数城市都会呈现出五角的形状,分出五个相互勾连的区域。而最重要的东西,比如你们要找的源汤,一般会被布置在正中心。
    柳盛紧紧跟在他身后,剑仍然抓在手里,以防祝鹤澜又要作出什么惊人之举。
    一行人在过于巨大不和比例的古老城市遗迹中穿梭,身旁形状古怪的建筑犹如一座座巨大的石棺,里面不知道圈禁着多少扭曲残破的肢体。
    有一名官兵小声问,要是这儿都没人了这些光是从哪来的啊?
    祝鹤澜道,或许是夜明珠,或许是其他的什么会发光的生灵。星老族有一些古怪的工艺,它们喜欢制造活的东西,就像我们喜欢制造死的东西一样。
    你为何会这般了解?徐寒柯好奇道,难道,你真的活了那么久?
    祝鹤澜猜测,大约是无生告诉了徐寒柯自己的真实年龄
    若是真的,你们是否会听我的劝告?祝鹤澜的言语中带着一丝嘲弄,星老水晶的威力,你们这些凡人一旦接触,会立刻被秽化说起来,徐宪司,你身体里的须虫瘴还好吗?
    无生真人已经将之清楚了。柳盛替徐寒柯回答道。
    祝鹤澜一听,哈哈大笑,笑得柳盛和徐寒柯心里都毛毛的。
    你笑什么?!柳盛怒道。
    清除祝鹤澜收敛了笑,重复着那两个字,若他给了你们什么护身符,我劝你们赶紧烧了。如果是像我一样定时服下咒符,我只能祝你们运气好,能撑到护身符的力量消退。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无生真人心术不正,他的精神,恐怕已经被感染了。祝鹤澜脚步微顿,转头越过柳盛直视徐寒柯,他给你们的咒符,最终会令你的身体从内部开始自毁,甚至可能发生秽爆,殃及你周围的所有人。
    你想趁着无生真人不在挑拨离间?哼,真是下作的手段。柳盛呵斥道,再次将剑锋对准他。
    却在此时,祝鹤澜听到一声他不敢相信的、几乎以为是幻觉的呼唤。
    东家!!!
    第98章 海棠木箱(13)
    祝鹤澜光是听到那熟悉的两个字,眼前自然而然便浮起一双弯弯的眼睛,还有脸颊边浅浅的酒窝。他脸上绽出生动而明亮的欣喜,转身便看到重六从一条沟壑中爬出来。他的发髻散开了,清秀的脸上沾了不少灰尘,那一双杏核形状的眼睛里闪烁着在黑暗中也熠熠夺目的狂喜激动。
    他向着祝鹤澜跑来,仿佛看不见周围一切巍峨黑暗的环境,也看不见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他一头扑进祝鹤澜怀里,差点将祝鹤澜撞了一个跟头。
    祝鹤澜用力抱着怀里单薄的身体,仿佛是出窍许久的魂魄终于又回到了身体中。可就在这一瞬间,他心里却现出一丝异样。
    好像有什么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他将重六稍稍推开,单手将那脏兮兮的脸捧起来。一边轻柔地用拇指擦拭着污渍,一边忍耐着心中的激动问,你是怎么找来的?那只地螭呢?
    我趁地螭睡着了跑出来的!重六殷殷地将自己的手覆盖在掌柜的手背上,仿佛无比眷恋他的体温一般,猫儿似的磨蹭着,甚至故意将嘴唇贴在他的手指上。他睁开眼睛,那黑色眸子里带着几分冶艳热切的光似的,直勾勾盯着祝鹤澜,几乎像是要将他吞吃入腹一般。
    那种陌生的触感、充满了依恋的温热,还有那眼睛中弥散的不加掩饰的引诱,另祝鹤澜微微吃惊。
    六儿从前就算是最害怕的时候,似乎也没有作出过这样的动作。
    自从进了客栈,重六的眼神就时时追着他,他都感觉得到。但最初他以为重六又是玄武先生派来的,随意吓吓便会自己离开,却没想到机缘巧合,六儿不仅没有离开,反而与他的发生了千丝万缕的牵系。
    重六与他之间缓慢滋生的东西已经显而易见,但两人却一直在相互试探,到现在连那一层窗户纸都还没有捅破。六儿在他身边,总还是带着几分试探的小心翼翼,这样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稍稍有些异样。
    六儿怎么了?
    祝鹤澜谨慎地收回自己的手,抓着重六的肩膀好好打量一番。除却皮肤表层的尘迹,他身上连一条划痕都没有。
    地螭听觉和感知力极强,就算睡着了也能对最小的声音和震动作出反应。你如何做到能让它不察觉?祝鹤澜继续询问。
    重六脸上露出一丝懊恼,东家,我好不容易回来,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反而还审问我啊?
    徐寒柯此时轻笑几声道,看来小哥果然还是有两下子,亏的无生真人还将地螭说得那般厉害。小哥,之前有得罪之处,徐某给你赔罪了。
    重六这才将目光转到徐寒柯的身上,那清亮的眼睛里有好奇之色一转,忽又晕处一丝寒气,宪司大人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喂给了一只大虫子,敢问小民是犯了什么罪?啊,我知道了,我的罪就是当初在紫鹿山上救了您尊驾吧?
    柳盛脸一黑,正要说什么,却被徐寒柯拦住了。他十分真诚公工整地给重六和祝鹤澜作揖,低眉敛目地说,当初二位的救命之恩,徐某不敢忘,若有机会定当结草衔环相报。只是现在我中原大劫将至,徐某重任在身,免不了用些非常手段。
    咱小小平民百姓也不敢让您报答。您不恩将仇报我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重六牙尖嘴利地嘲讽着,又看向祝鹤澜,东家,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祝鹤澜拿眼睛瞟了一眼徐寒柯,也无大事,不过是吃了无生真人的咒符,暂时没办法用我的那些能力了。
    重六的目光落在徐寒柯身上,愤然道,你们太过分了!
    徐寒柯道,只要拿到水晶残品,离开了这里,我立刻会将解咒符给你们,日后也绝不再打扰。既然已经到了此处,两位不如帮人帮到底吧?
    祝鹤澜看看众官兵手里的刀剑,还有徐寒柯身后仗剑而立的柳盛,他不发一言,只是对重六说,六儿,走吧。
    言罢便沿着大路往城中走去。
    徐寒柯微微一笑,立刻带着人马跟上。可是此时却见管重六转过头来,用一种诡秘的、几乎像是捕食者一般的贪婪表情望着他们这一群人,轻轻地舔了下嘴唇。
    重六倒吸一口冷气,从死亡的寒水里骤然浮出水面,但迎接他的只有无尽的疼痛。
    他甚至不能确定疼痛的源头是哪,仿佛这种触发生存本能的最令人难受的知觉变成了血液充满了他的身体。他尝试挪动身体,可是刚刚懂了点心思,更加剧烈的疼痛遍席卷了他的所有神经。他感觉自己正在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可是从喉咙里出来的,只有气若游丝的一声短促的怪音。
    躯体变得如千斤钢铁般沉重,骨骼似乎被寸寸打断,皮肤也仿佛被一片片凌迟了下来。他感觉自己即将散碎成片,一种将要消亡的最原始的恐怖浸透了他混沌的意识。
    记忆开始从他麻木的头脑中寸寸屡屡地复苏。
    它杀了他。
    至少它以为它杀死了他。
    它太强了,那些明明与自己相似的触手却爆发出远超自己数倍的力量,注入他体内的毒液烧得他皮开肉绽,内脏也仿佛在融化。他如同绝望无助的小虫,被它张开的巨掌拍在地上,毫无反抗能力。
    他听到了自己的骨头折断的声音,感觉到自己的腹腔被撕裂,连内脏都暴露在了空气里。那一刻他甚至来不及害怕,来不及理解自己即将消亡的事实。
    从它恐怖而血腥的摧残中传达出的蚀骨憎恨压迫着他,他感到有更多的东西刺入了自己的大脑。
    他失去了意识,没有了呼吸。
    然后呢?
    这是哪?
    他好像在一个非常狭窄的地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触手缠绕着自己的身体,腿也扭曲地蜷缩着
    这是棺材?
    不
    这比棺材还要狭窄
    他没办法动弹,没办法呼吸,他被活埋了
    不不不不不不
    重六慌了神,心跳声在寂静中如雷鸣般震耳欲聋,呼吸声越来越快令他越发紧张,形成了恐慌的恶性循环。他用力挣扎,不顾那爆裂般的疼,不顾这样是否会将它引来。他用力拍打着圈禁着他的黑暗,用尽全力嘶喊着。
    救命!救命!东家!!!祝鹤澜!!!师父!!!放我出去!!!
    他越叫越大声,连喉咙都好似要劈开了。
    可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渐渐地,他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声音也越来越虚弱。他开始疲累了。困意如海浪一道道冲刷过来,他的意识在渐渐散乱。
    可是一瞬间奇异的感觉,令他的意识再次警醒过来。
    刚才,在他的意识松懈的一瞬,他好像消失了。
    消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普通人恐怕只有在死亡的一瞬间才能体会到类似的感觉。但就算是死亡,也还是有一个从有到无的过程的。
    消失的感觉,比死亡还要彻底,还要本源。更像是未出生前、未形成前的状态。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时间空间,什么都没有。
    那是一种洞彻灵魂的寒意,但就算是这寒意,也要在重新存在后才能体会到。
    这感觉,令他恍惚间猜到了自己在哪里。
    师父的海棠木箱
    它把他塞到那箱子里了!
    师父曾经提过,这箱子里是一个奇异的空间。在这个箱子里,所有东西都是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中间的某种不确定的状态。当师父从里面往外拿东西的时候,不确定的状态成了确定,于是可以源源不断地凭空出现金财物。但师父也说过,绝对不能把活着的东西放到箱子里。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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