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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安客栈怪事谭——莲兮莲兮(62)

    不行!
    水鬼发出古怪森然的笑声,然后再次收紧了手上的力道。
    重六睁大眼睛,只觉得头脑仿佛要被某种压力挤得炸开。眼前开始发黑。他听到祝鹤澜愤怒而惊恐的叫声。
    六儿!!!
    在那黑暗彻底吞噬他之前,掌柜的样子好像变了。
    红雾从他的身体中爆发出来,他的身体也在暗淡的光线中变形。
    而后重六便失去了意识。
    重六并没有昏迷很久,很快他就再次被从那无光无声寂静寒冷的黑暗中拉了出来。就像是被人从死亡的深海强行扯出水面。
    有人捏着他的鼻子和下巴,让他的嘴张开,还有一双唇落在他的嘴唇上
    怎么回事?
    重六咳嗽了一下,勉强睁开眼睛,却见掌柜几乎是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惶恐的脸在看到他醒转的一瞬间,迸发出无法掩饰的放松和喜悦。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祝鹤澜紧紧抱住了。
    还好还好祝鹤澜不断呢喃着,下巴放在重六的头顶。就好像怕一松手,重六就要不见了。
    东家重六发现自己的声音过分沙哑难听,而且一说就想咳嗽,槐树
    槐树没事,你才是差点死了的那个!祝鹤澜低声说,语气里却带着自责,我不该让你等在这儿,不该让你参与这件事
    水鬼呢?
    跑了。祝鹤澜终于稍稍放松了怀抱,看到重六脖子上那骇人的一圈红痕,还是心有余悸。
    刚才有那么片刻,重六没有呼吸了。
    他差点就没办法将重六抢回来,那水鬼的巫术实在太过诡异。
    重六看着祝鹤澜那依旧残留着惶然的眼睛,重六倒有点不落忍了。他试探着将自己的手覆盖在祝鹤澜手背上,扯出一个微笑,哑着嗓子说,东家,你别担心。你把我救了,我没事了。
    祝鹤澜望着他,似有些出神。他忽然抬起手,轻轻地触摸着重六的脸颊。
    重六被他的目光摄住,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刚才用嘴往他的唇间送入呼吸的空气的是不是东家啊?毕竟这儿除了他们俩,就没有别人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有更于是今天这章更两章的量~克苏鲁出自洛夫克拉夫特的《克苏鲁的呼唤》
    第78章 人菌(1)
    溟渊道的人在第二天便启程离开了槐安客栈,临走时萧意对祝鹤澜再三感谢,支付了比原定的价钱高出不少的酬金。重六脖子上裹着一条厚厚的围巾,抱着手臂靠在柜台边看着,心里却不怎么踏实。
    若萧意真是被徐寒柯指使来的,他昨夜岂不是看到了掌柜秽气爆的整个过程?
    这样的话让他就这么走了,会不会有什么隐患?
    今天本来祝鹤澜想让他休息一日,但重六坚持出来了。他用围巾将自己脖子上残留的伤痕藏好,以免吓到客人。
    昨晚濒死的经历,给他造成的影响并不小。毕竟有片刻的时间,他确实停止了呼吸。
    死亡犹如一块黑布将他网罗住的时候,他感受到的并非害怕。
    而是冷,和虚无。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存在,一切都没了意义。被太阳的光温暖脸颊的感觉、在唇齿间咀嚼香喷喷的胡饼的感觉、早上起来推开窗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的感觉、走在熟悉的路上跟所有人点头打招呼的感觉、还有望着心上人时弥漫在胸口的温热和悸动
    所有这一切,都结束了,逝去了,不会再有了
    那种感觉,哪怕是现在想起来,都令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连算盘都打不利索。
    这就是为什么他今天要出来,因为他怕被一个人关在屋子里,那会让他想起那种无法逃离的寒冷和孤独。
    奇怪的是,他仿佛是认识这种感觉的。就好像他记得自己出生前的状态一样。并不陌生,却愈发恐惧。
    唯一能够给他安慰的,是那他意识不清明的时候,在嘴唇上如梦如幻的触感。
    他的视线移到祝鹤澜身上,望着那红润的嘴唇,略略出神。祝鹤澜也像是感觉到的什么,视线移转过来。重六忙垂下眼睛,假装不曾偷看过。
    祝鹤澜的视线还是在他身上逡巡了一会儿,才离开。
    这一整天,他们之间都是这种古怪的相互试探躲闪的氛围。
    萧意等人前脚离开,后脚一人背着包袱进了客栈。小舜一看见就大叫着扑上去,小朱哥!
    果然是朱乙回来了,手里提着沉重的腌肉腌菜,风尘仆仆,脸冻得通红。
    朱乙!!!重六也从柜台后跑出来,一把勾住朱乙的肩膀,我还以为你要在家乡过完年再回来呢!
    朱乙嘿嘿笑着,一个月没跑堂,手都痒了,待不住啊!来,舜子,这一整条腊肉都是你的!
    祝鹤澜也笑起来,看着众人围在朱乙身边笑闹,看着重六似乎又开心起来,心里也稍稍放心。
    这时,缘初从中庭进来了。祝鹤澜一见他,便悄然迎了过去,与他一道上到二楼僻静的雅间里。
    我们得快些出发了。缘初声音紧张,若再拖得久,我怕苔陇镇会
    祝鹤澜点点头,我还需要安排一下店里,后天便可出发。
    缘初松了口气,点点头。却又像想起来了什么心事似的,管重六的伤没事么?我看他今天又出来了?
    祝鹤澜扬起眉头,心想他倒是挺关心六儿的?
    不知为何,有种警觉的不悦。
    他不想一个人待在屋里,让他在外面见见阳光也好。
    缘初了解一般点点头,像是放心了一般。
    当晚打烊后,重六把朱乙赶去拾掇行装,只剩下他一人在大堂里擦着桌子,将凳子一张张翻起来方便擦洗地面。
    正弯着腰忙活着,忽然听到身后脚步声。重六一回头,却见掌柜抱着狸花猫走向柜台,将猫放在一旁后,用钥匙将钱箱打开,又翻开账本写着什么东西。
    重六把头转回来,不知为何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擦桌子,耳朵却仿佛那狸花猫一样机警地竖了起来。
    这两天进账不错嘛。祝鹤澜忽然漫不经心地说了句。
    重六一边卖力地翻着椅子,一边嘟哝道,是啊,最近生意还挺好。
    朱乙回来了,你也能轻松点了。
    可不是,总算能偷懒了。
    总觉得两个人的对白干巴巴,像是都在避着什么似的。
    掌柜记完了什么,将账本合上,然后从柜台后出来,走到不肯转身看他的重六身后。
    六儿,让我看看你脖子上的伤。
    重六放下凳子,转过身来露出无所谓的笑容,不严重,就是看着吓人。
    祝鹤澜竟也不待他动手,直接自己伸手去解了他的围巾。
    那红痕现在已经开始发紫了,如一条狰狞的怪笑。
    祝鹤澜皱着眉,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重六抖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此时,堂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和一只狸花猫。这般近的距离,这般亲近的动作
    重六觉得自己脑子木木的。
    不要逞强,六儿。我知道你在怕。祝鹤澜低声说。
    重六深深呼吸,却觉得在掌柜面前好像任何伪装都没什么意义。他抿了抿嘴唇,轻声问,那个水鬼说它是冲着我来的。
    祝鹤澜点点头。
    东家,你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吗?
    祝鹤澜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重六不安地拢了拢从两鬓垂下的碎发,它们还会来找我吗?
    很难说,但我想之前看到的那些样貌古怪的南洋货商,还有你在沙滩上看到的脚印,应该都不是巧合。它们在试图接近你。
    重六心烦意乱,靠坐在身后的桌沿上,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是我啊?它们要带我去哪?
    自然是要将你带去海底。祝鹤澜心情复杂地望着他的跑堂,恐怕,是在黄衣之神那场意外中你释放的秽气太强,被感知到了。
    被水鬼感知到?可是他们在海里啊!
    在秽的世界,时间和距离的概念与我们可见的这个世界截然不同。但我怀疑此事仍旧与书有关。
    书?穷极之书吗?
    祝鹤澜点点头,若想揭开这个谜团,恐怕要去见一见你的师父。
    重六一听师父二字,便知掌柜或许已经猜到了他师父的真正身份。他惴惴不安,不知该不该反驳。
    祝鹤澜看出他神情中的不安,笑道,你也不必担忧太多。在此之前,我还要先与缘初出去一趟,处理一桩异事。这是我之前答应他的。
    重六啊了一声,是苔陇镇!
    他告诉你了?
    东家你觉得我堂堂百晓生弟子,会问不出这点消息吗?
    祝鹤澜低笑着,觉得因为业务能力受到质疑而冒着火气的重六愈发可爱了。
    不错,就是那里。这一次我离开可能会比较久,需要四五天才能回来。我会让松明子帮我照应着店里,免得徐寒柯那边或者那些水鬼后裔趁我不在的时候作妖。
    重六一听急了,您说这话是不打算带我吗?
    祝鹤澜愕然。没想到经历了昨天的事,重六竟还想跟着吗?
    百晓生们为了打探秘密,真的能做到全然不顾及性命?
    六儿你还是先在客栈休养一段时间。将来还会有机会的,啊?
    重六不肯接受劝谏,东家我保证不会拖后腿,你带我去吧!我想去看看缘初说的那些蘑菇!
    六儿祝鹤澜为难地顿了顿,挣扎了片刻还是说道,我知道你不怕,是我怕。
    你怕什么?
    我怕我护不好你。他低声说着,神色间经竟有一分愧疚。
    重六万万没想到东家的答话竟然是这样的,一时也张口结舌,对不上话。
    祝鹤澜摇摇头,仿佛是在嘲弄自己,我以为我能控制你身上的秽气和可能的畸变,但是我失败了。上一次门出现的时候,我倏忽了严绿织的状况导致客栈被入侵。还有这一次
    东家,你可不能把事儿都往你自个儿身上揽啊!重六急道,严绿织那件事是因为我自己没有及时告诉你她的字有问题,昨晚要不是您救我我现在已经烂在海里了!
    可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被卷进来。
    是我自己选择被卷进来的!重六几乎有些烦躁起来,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把我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我在咱们客栈里也算是第三大的了!
    祝鹤澜见他急切的样子,几乎有些不理解,就为了看见那些蘑菇,值得你冒这么大风险?若你实在想看,我给你带一颗回来就是了。
    不是为了那些狗屁蘑菇!重六豁出去了,也忘记了原本要收着点的计划,我就是想跟着你啊!你去哪我也想去哪!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了。唯有狸花猫在柜台上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一时间气氛凝滞,谁也不敢说话,直到
    咳咳,呦,着大晚上的你们在比谁坚持不眨眼的时间长吗?
    两人同时回头,却见松明子歪歪扭扭靠在门框上,笑嘻嘻地瞅着他们俩。
    祝鹤澜向后退了一步,若无其事地道,你来早了。
    喂,我冒着被我师兄臭骂的危险下山见你们,也不谢谢我?松明子施施然关上门,走到重六跟前翻了张椅子坐下,托着脸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你们刚才聊什么呢?别管我,继续继续!
    重六翻了个白眼,转身去投洗抹布了。
    祝鹤澜则对松明子正色道,烦请你在我们客栈住几日,照看一下。住宿吃喝都免费,每日我还给你添三百文钱,怎么样?
    松明子一听,眼睛都亮了,还有这等好事?!你们是不是又惹了什么不该惹的说着便拿眼神瞟重六。
    重六怒道,你瞅我干什么?!
    松明子笑嘻嘻地,一摊手,怎么的?还不能看了?
    说着,他忽然扬起鼻子,在空气中闻了闻。
    怎么好像有道气?
    正在这时,缘初也进入大堂来。松明子一看便跳了起来,这是那天抢扇子的臭小子!
    第79章 人菌(2)
    掌柜安排好了客栈中的诸多事务,便要与重六和缘初于第二天动身前往苔陇镇了。
    临行前一夜重六本要问掌柜都要打包些什么东西带着路上用,却哪里都找不到人。最后他还是进了密室,才看到掌柜穿着之前见过的女式巫祝服,手中拿着一串银铃,在跳着巫祝舞。脚步每一次落地,手中银铃都会摇出一串脆响,伴随着那响声,槐树也在簌簌震颤,枝条向着四面八方舒展。
    重六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在快速涌动,吹起了他额前的碎发。客栈中的气氛在发生微妙的转变,像是有无形的屏障在悄然合拢。
    重六注意到,槐树面前的地面上有一些血迹,还有一块块类似血肉的可疑块状物。最后他终于看到,一颗山羊的头颅在槐树的树干上嵌着,一半脸已经溶进了树干里
    闹了半天今早东家让福子迁回来的那只走路都快走不动的病羊是干这个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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