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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安客栈怪事谭——莲兮莲兮(59)

    所以说,我怀疑那个萧意有问题
    缘初点点头,道,今晚,我会在堂里用餐,到时烦请你指给我看哪一个是。
    都不用我指,他们溟渊道的人到哪都是呜呜泱泱一大帮。我们掌柜是要撵走他们的。
    若是撵走,只怕会打草惊蛇。缘初认真思考着,祝先生的意思,是困住它。
    它?
    能将这秽气带进来的,绝不是仅仅被秽气感染的人。缘初郑重地做了结论,是妖魔。
    所谓妖魔,便是一般方士对秽生物的称呼。
    重六听着,总觉得太危险了。但既然是掌柜跟这缘初商量的,自己也不好说什么。
    从屋里出来,重六经过中庭,却见掌柜在树下,背着手站着,似乎在等人。
    准确地说,是在等他。
    重六假装没看见,笔直地往大堂走。
    六儿~~重六不停。
    六儿!掌柜跑了几步,一只手搭在重六肩膀上,我叫你呢,你怎么装听不见?
    重六也没转头,只是转了转眼珠子,东家您有什么吩咐?
    祝鹤澜十分稀奇一样,盯着重六左看右看。重六被他看得愈发心浮气躁。
    您要是没事我忙去了。
    哎!等等。祝鹤澜又拉住他的手臂,从昨晚你就不对劲。
    重六深吸气,告诉自己冷静,平静,镇静我哪儿不对劲了?
    生气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重六怎么觉得祝鹤澜问这句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
    是因为昨晚的事?
    昨晚那么多事,您指哪一件?重六眯起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祝鹤澜倒也是难得地局促了片刻。他踌躇着,拉着重六到树下,看附近楼上都没人,才低声说,昨晚的事,是我不对。
    重六眨了两下眼睛,笑了一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竟然会道歉?
    祝鹤澜啧了一声。
    重六背着手,继续问,那您是哪不对了?
    祝鹤澜想了想,道,我本应该更好地控制我自己。
    重六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表情再次冷凝下来,你什么意思?
    六儿,世俗情感,于我来说是非常遥远而且危险的东西。我的同伴们已经一个接一个失败了,很多都是败在感情和牵挂上。活在一个道气主导的世界中的秽神后代要想存活并不容易,现在我守护的,是最后一颗树苗,我不能有其他牵挂。祝鹤澜幽幽望着重六,所以我说,我应该更好地控制我自己。
    重六只觉得一股细密的疼痛在胸口深处不绝如缕地蔓延着,可是还不等那被拒绝的疼将他彻底摄住,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等等你说你本应该更好地控制自己也就是说你没有?重六的表情中带着一丝惊讶,仿佛自己也对自己得出的结论感到诧异。
    这回轮到祝鹤澜半晌说不出话来了。
    重六的眼睛里燃起一团希望,更多的却是不解,你到底在顾虑些什么?这应该是很简单的事啊?戏文里都是这么写的!
    人活得太久,就会变得瞻前顾后。祝鹤澜低声道,你有更好的选择,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重六瞪大眼睛,里面好像要冒出火花。
    这次他是真的要被气死了。
    说到底,是不是还是不够信任他?因为他底细不清楚?因为他是百晓门的人?
    亦或是,他觉得他吃定了自己,所以才在这儿无法无天地试探他的忍耐度。
    管重六瞪着祝鹤澜,一字一顿道,祝鹤澜,我认定的人,不会轻易放弃。但是我这句话撂在这儿:你一定会后悔你今天跟我说的这句话!
    第75章 指南鱼(12)
    饭桌上无人说话,大家各自默默吃饭,气氛宛如降到冰点。
    小舜一边拼命往嘴里扒拉米饭,眼神儿一边在掌柜和重六之间来回打转。福子和九郎也是差不多的状态。只有廖师傅施施然地用牙签剔着牙,老神在在的舒坦模样。
    掌柜看上去和平日么什么不同,用餐慢条斯理,只是偶尔会用眼神瞟一眼重六。
    而重六则出奇地安静,大口大口吃着胡饼,专心致志喝着粥,身上散发的寒气比门外飘着的雪更甚。
    吃完了主动端着自己的碗去厨房刷了,整个过程中一眼都没看过掌柜。
    重六离开座位后,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掌柜。
    祝鹤澜故作若无其事,文雅地用帕子擦了擦嘴,这两天会有一位方士在我们客栈布置一些除秽净秽的法阵,如果他需要进入厨房库房一类的地方,劳烦大家配合一下。
    除秽?在我们客栈?廖师傅扬起眉毛。
    掌柜颔首道,三个多月前那一闹,或许破坏了我们客栈的地气风水,让人看一看也是好的。
    廖师傅不置可否,却也不再吭声。其他帮工也只是连连点头。
    掌柜对众人一笑,而后便起身喊小舜稍后给他备上马车,他要出门一趟。啊?那六哥是不是也要跟去?
    掌柜犹豫了一下,眼睛往重六离开的方向看了看,说道,备马就好,不用马车。我一个人去。
    九郎用胳膊肘杵了杵福子,低声说,你看,我说吧,吵架了
    重六拿着鸡毛掸子,泄愤一样掸着一间刚刚被退房的稍房里的桌椅门柜,用抹布拼命搓着桌子上留下的油渍。那架势,简直要将桌面搓下来一层皮。
    折腾了半天,收拾完一间房他已经大汗淋漓。
    昨天他跟祝鹤澜撂了狠话,可是那不过是虚张声势。
    他一个小跑堂,连自己身上的秽气都控制不了,能做什么让人家什么都不在乎的东家后悔的?
    越是无力,就越是生气。
    若掌柜对他全然无情也便罢了,可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撩完就跑?
    重六坐在刚刚收了被褥的床板上,抓下头上的帽子,掸了掸上面的灰尘。
    仔细想想,人家说不定也只是觉得他逗着好玩,从没打算认真的。结果一看自己这儿认真上了,当然会退缩。
    自己也不能太上赶着不是
    越想,那火气竟渐渐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无奈和酸楚,间或夹带一丝自作多情的尴尬和羞辱。
    他本以为掌柜是在乎他的。他本以为终于有人看见他了。
    蠢蛋!重六大声骂着自己,也忘记了他收拾房间的时候为了方便往门外扔脏被子所以开着门。
    缘初恰巧从不远处的轻雪间出来,经过门前听到了他的骂声,脚步顿了顿,却见重六一个人坐在稍房里气急败坏地用手捶着木板床
    呃管兄,你没事吧?缘初把头往门内探了探,担心是对方受了秽气影响精神出问题
    重六蹭地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状似若无其事地继续擦着桌子,耳朵根却红了,啊?没事啊。
    缘初走进屋内,四下看了看,这间屋子可有出现过什么异状吗?
    重六把用过的茶具都收进木桶里,回答道,没有啊之前的客人也没抱怨过。
    缘初从怀里掏出来一枚散发着浓重樟脑味的木盒,将盒盖打开往里看。重六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却发现里面有几只泛着奇异黄绿色流光的、铜钱那么大的蜘蛛,趴在里面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活着还是死了。
    这是不是骨生蛛?重六好奇地问。
    缘初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还知道骨生蛛?
    是啊,用咒符和药物控制着畸变、在秽气里养大的蜘蛛,一旦接近秽气就会特别活跃,大罗派用它们来指示秽气出现的方位话还没说完,就见所有的蜘蛛突然都聚集到了盒子冲向重六的那一角
    重六干笑两声,赶紧拿起酒葫芦喝了几口茶,那些蜘蛛才渐渐地散开。
    缘初合上盖子,正色道,你身上的秽气这样浓重,是怎么惹上的?
    重六切了一声,你还好意思问?原本也没这么严重,要不是你那次非得抢扇子
    那是意外缘初尴尬地辩解着,隔了一会儿,又觉得不落忍,承认道,但我确实是连累了你。若有机会,我定会想办法补偿。
    补偿我可不敢,您别再惹出什么事端来我就谢天谢地了。重六忽然想起来什么,靠在桌沿上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这次来到底是让我们掌柜帮你什么忙啊?非得背着你师父。
    缘初皱着眉头,似乎不大想说。
    重六啧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怎么的,嫌我只是个跑堂没资格听?
    并非如此。只是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越少越好?那他更想知道了
    只能说是收集秘密的条件反射
    我是给东家帮忙的,你告诉他告诉我没什么差别。我早晚要知道的。而且我也不会给你往外传啊。
    缘初道,既如此,你去问你们东家不就行了?重六心想我这不现在不想跟他说话吗
    当然这样的理由不能让缘初知道,于是做出一脸的失望,还故意摇摇头,仿佛在感叹世风日下,喂,你刚才还说要想办法补偿,现在连问你点事都不愿意说,你的诚意在哪?
    缘初被重六一顿抢白,倒真有些过意不去了。他转身关上房门,低声说,这件事,我也只是怀疑。要如何处理,还要等之后祝先生亲自去看了再决定。你听听便罢了,不要外传。
    重六那低落的心情终于雀跃了几分,忙搬出两张凳子,自己坐了一张,指了指另外一张示意年轻方士坐下,你放心,我嘴很严的。
    缘初于是简要地叙述了他已经告诉过祝鹤澜的始末。
    从去年年末一直到现在是缘初第一次下山游历,临行前师父无生真人传给了他许多真人自行悟出的咒符,都是从前的大罗派咒法中没有记载的。无生真人说这些咒符是他入定后得到青玄上帝真传,在定中悟出的。
    缘初在外行走,十分努力地降妖除魔,渐渐地也有了些名气。慕名而来请他驱除厉鬼邪祟的人也愈发多了,他渐渐开始遇到一些棘手的案子。
    当一般的大罗派咒法不够用时,他开始尝试使用师父传授给他的那些新咒和阵法。结果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他发现这些符咒和阵法的威力非常之强,远超传统的大罗派咒法和阵法。
    于是他开始更加频繁地使用这些咒符和阵法,他知道和他一起下山的两位师兄弟大概也在做与他相同的事。
    这一年的游历中,他们三人也曾碰面过两三次。
    缘初是一同下山的弟子中排行最大的,但是年纪却很轻。他的师弟缘信比他大了五岁,反倒比他在师兄弟中更有威信。
    在缘初游历的过程中,渐渐开始接触一些与槐安客栈有关系的匠人。每一次他都会劝说那些人断绝与槐安客栈或者类似的歪门邪道的往来,转而用师父传授的镇秽符来压制身体里的秽气。
    有些匠人根本不理他,有些把他骂走赶走了。大也有一些收下了他的咒符。
    缘初最开始很高兴,觉得自己又拯救了一批被邪道和钱财欲望蛊惑的生灵。直到有一次,他无意中回到以前去过的村庄,打听那收下了他咒符的制鞋匠的情况,却听人说制鞋匠失踪了。
    他有些担心,在附近寻找一番未果,只好离开。可是当他去打探另外一名身染重秽收下了他给的咒符的僧人,却得知那僧人暴毙身亡,且死状怪异,众僧侣都不愿多说。他在乱葬岗中找到了那僧人的墓碑。
    他有些不安,开始怀疑这不是巧合。在与另外两名师弟见面的时候,他说了自己的顾虑。
    可没想到二师弟缘信却反问道,你这是怀疑师父给的咒符有问题了?
    这么一说,缘初顿时就无法接话了。若再说,便是欺师灭祖了
    可是私下里,三师弟却告诉他,他也发现那些咒符的力量太强,不是所有人都承受的了的。有一次他用师父传授的天火阵去对付几只魇魔,结果魇魔虽然被消灭了,但被它们拉入梦境的那些人的头脑却受到了极大的损伤,再也无法醒来,余生都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缘初那时便开始担心了。他开始去走访所有他给过咒符的人家,发现有些人安然无恙,甚至精神百倍,还在殷切地感谢他。而另外一些人,要么是病恹恹的,要么疯了,要么突然暴毙,要么失踪了
    缘初开始收回所有的护身符,直到他来到苔陇镇。
    那是一座被山林环绕的古镇,民风淳朴,以出产各类味道鲜美的蘑菇菌子闻名。镇子里人丁兴旺,气氛十分和睦,颇有几分避世桃源之感。
    缘初当初去,是因为镇子里一位年轻寡妇进山里采菌子的时候中了邪,整个人突然不再说人话了,而是发出一种叽里咕噜很像昆虫叫的怪声。她的肢体也发生了古怪的变形,四肢越来越长,而且好像多长了很多不应存在的关节,弯折成种种灵活却诡异的模样。
    猛一看,缘初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巨大的白蜘蛛。
    他做了驱邪的法事,留下了咒符便离开了。后来察觉到咒符有异,便特意去了一趟苔陇镇,想去看一看寡妇的状况。
    所有镇民都很热情,他们请他吃斋饭,寡妇亲自在家中招待。
    寡妇看上去精神不错,面色红润,身体的畸变也复原了。
    缘初原本放了心,打算在那里借住一夜就走。可是当众人酒足饭饱相继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寡妇的时候,那寡妇的脸色骤然变了,低声对他说:快跑!
    缘初愕然,不明白她的意思。
    寡妇脸色煞白,浓重的恐惧令她的面容扭曲,整个人都在战栗,你现在就得走!不然你就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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