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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安客栈怪事谭——莲兮莲兮(46)

    你是说,勾陈先生使用了穷极之书里的力量,帮你们关上了门,然后带着书失踪了?
    不错。
    那本书,现在还在世间,但是下落不明?
    有一点可以确定。九鸾仙子道,或许是勾陈先生,或许是其他的什么人,还在使用那本书中的力量。经年累月进入世间的秽气越来越多,道气开始被压制,便会有新的门诞生。而目前将要开启的那一道,很可能就在天梁城。你所说的芦洲居士,就像是五十年前的天辜人,他们要试图打开那道门。
    众人一听五十年前,都吓得不敢出声了。纵然在场的人大都没有经过那一战,可光是听种种流传下来的传说,也够骇人的了。
    祝鹤澜却依旧十分冷静。
    只要知道要找什么,原因是什么,就有了头绪。
    他揣起手,缓缓理着思路,所以要想阻止那扇门打开,我们一可以找到穷极之书把它毁掉。二可以找到那扇门的位置,趁着它还没开,利用大量道气阻止它开启。
    九鸾仙子道,第一种方法怕是来不及了。第二种,只要门还没开,就还可行。
    松明子道,师伯,只有您见过门的样子,您知道我们要怎么找它吗?鸿蒙仪现在到处乱转,也没个谱
    门只是我们给那些通路的统称,但每一扇恐怕都不一样当初在不还岭那一道门,是埋在大山里的,看上去是地上一道不规则的洞,没有一丝光透出来,也看不到底。将任何东西扔进去都听不到回响。不过那门是活的。
    活的?
    九鸾仙子回想起那段往事,仍旧会觉得身体发冷,嗯,它会改变位置。会改变形状。所有接近门的人,神志都会受到严重的影响,看到不存在的人,听到不存在的声音。它会洞察你的记忆和内心,有时给你看你最恐惧的东西,有时则给你看你最想要的东西。但接近过它的人,多多少少都会留下创伤。
    第59章 黄衣记(15)
    柒曜真人站在天梁城的城楼上,望着面前在两座山峦的河谷中铺展开来的古城。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如烟如雾的紫霞笼罩在鳞次栉比的楼阁屋舍上,勾勒出一条条金色的轮廓。
    晚风吹动檐角的铜铃,发出古朴悠远的清响,趁着那远处袅袅升腾的炊烟,愈发显得寂静安逸。
    白日的种种混乱都像是不存在,三天后即将临头的大祸也像是不存在。
    身后有脚步声,紧接着是熟悉的声音,好家伙,城墙下头好几个居士团的人远远的盯着你看,要不是有师弟们拦着恐怕都要冲上来找你要加持
    柒曜真人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开口道,那跑堂找到了?
    松明子回答道,找到了。被个在大街上乱砍人的疯子砍伤了胳膊,但无大碍。
    九鸾师伯呢?
    她决定暂且住在客栈里,在城中帮忙寻找门的位置。
    柒曜真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叹出,师伯的容貌恢复,想必也是与祝鹤澜有关吧?我道家魁首门派,与他那客栈牵连实在太多了。
    松明子走到柒曜真人旁边,转过身来靠在城墙上,嘴里叼着根草棍漫不经心地问,师兄,你到底是对我朋友意见大,还是对我意见大啊?
    柒曜真人将视线落到松明子身上,沉静目光却带着一股与外貌年纪不符的魄力,我只是就事论事。祝鹤澜试图利用秽气行禁术邪道,迟早要引火烧身的。秽这种东西,万万碰不得。一旦沾染,就是到死都甩不掉。我修道之人更是该敬而远之。
    师兄,你老是把秽气说的跟什么不应该存在的东西一样。可是要真没了秽,这个世界不是一样不能存在吗?没有变数,没有混乱,从一开始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生灵,只会是一片死寂。
    纵然它是从一开始便存在的,却也不该是为人所用的东西。就像蜉蝣试图掌控天气控制沧海,简直不自量力。柒曜真人略一拂袖,语气中带着嘲讽。但随即,他的表情沉淀下来,复杂地瞟了一眼松明子。
    你到底是为什么一定要成日接近那客栈中的人?你明知那棵树是什么,有多么危险。最初我青冥派祖师在此开坛设观,就是为了镇住那棵树苗。你现在却与那万物母神的祭司纠缠不清,让我如何对师父交代?
    师兄我和祝鹤澜就是合伙做生意的关系你说的这话容易引起歧义好不好松明子头疼一般说道。每一次他跟师兄说话,总会引来这样一番教训说辞,搞得他愈发想要躲着了。
    你身为方士,本应
    本应替天行道救济苍生怎能身染俗财不务正业不思进取松明子懒洋洋地背诵了一遍柒曜真人常常要训斥他的说辞,似笑非笑地瞟了师兄一眼,我有没有落下哪句?
    柒曜真人那白皙的面皮有点发红,转开视线,明知故犯更加可恶。
    师兄,这一次如果不是我和祝鹤澜找到庄承,你们对于鸿蒙仪的异动恐怕还是一筹莫展吧。你看,偶尔走点歪路子,也是歪打正着啊。
    可现在找不到门的位置,一样是一筹莫展。
    那黄色太岁塔松明子转过身来,望着城墙外蔓延的田野和山麓,我和祝鹤澜都几乎能肯定,那太岁塔便是门。它还未完全成型,所以只要能想办法将它引出来,用九天伏魔阵困住,再用道气将之一点点分解,便可将门彻底破坏。
    若要它成型,怕是需要更多秽气填充。那些被秽气影响开始产生精神上或身体上畸变的人便是它的食物。柒曜真人立刻便明白了松明子的意思,你们想在它回来吃的时候抓它?
    明天明天大概就是它重新出现的时候。我们必须关注城中任何地方出现大规模的畸变,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设坛。
    这是自然,我已经让所有能调动的弟子都出来了,每一条街道上都有人守着。如今师伯年事已高,已经再难承受九天伏魔阵。我将亲自催动大阵。柒曜真人说着,犹豫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松眀,你守在外围,负责将人员疏散。一旦我那边发生任何意外,你们需要尽快将无辜人等转移走。
    松明子一愣,那怎么行,我还得帮你护法呢!
    有首座弟子在。
    他们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子们哪护得了你的法!师兄,你就算和我闹别扭也别这个时候闹啊。
    柒曜真人瞪他,让你去你就去,是不是师兄说什么你都要逆着来?
    松明子原本是很气的,可是念头一转,忽然咧嘴坏坏一笑,师兄,你该不会是担心我受伤所以把我支开吧?
    柒曜真人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转开视线,刚才严词厉色的气势瞬间散了,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需要可靠之人照顾外围。师兄,既然这阵凶险,我怎能弃你不顾。你让几个你的徒弟去照顾外围,我是定然要帮你护法的。松明子收起不正经的笑,说得难得地真诚,以前咱们刚刚下山历练的时候,配合的不是挺好的吗?
    是啊,当初两人都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却亲密无间。那时候的松明子有什么心事都会告诉他,咋咋呼呼的藏不住秘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人有了嫌隙。
    柒曜真人望着松眀,一丝淡淡的涩然悄然弥漫于心。他终于点点头,轻声道,罢了。若你一定要来,便一起吧。
    重六翻看着自己的记录,比对着自己来天梁之前打探到的消息,找出了三名可能是百晓生的人。
    这三人中最先来天梁的是位名唤薛家崇的文书,后来在县衙做到押司一职。按照别人描述的形貌、口音,再根据其府邸方位,重六判断此人是青龙门龙王面具的可能性极大。
    而后两人一人是九年前嫁入天梁城的花溪酒肆老板娘李若婵,另一人则是常年睡在城隍庙里的乞丐陈三。正好对应他之前打探到到的朱雀和勾陈二门。由于这两人来天梁城的时间差不多,很难说谁是副生。
    若今晚副生不出现,他明天就要去找这两人。
    一般来说百晓生会互相尊重对方白日里的身份,就算猜到了对方的营生,也不会直接在没有戴面具的时候见面。但如果首生副生都失踪了,非常情况下,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正收着自己的盒子,忽然听到门扉响动。重六慌忙将盒子推到了床底下。
    朱乙端了一碗茶汤进来了。
    六哥,东家让我把这个端给你。
    是抑制畸变的药,用廖师傅的茶配成的
    重六其实有些好奇,如果自己的畸变用稀释的茶便可压制,那廖师傅的畸变到底有多严重?不仅十分浓稠,且还要日日喝,时时喝。
    重六苦着脸接过茶汤,捏着鼻子一饮而尽,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小朱啊你怎么就不用喝这玩意儿。
    朱乙一愣,这还是重六第一次和他提到他身上的秽气。
    朱乙笑着,指了指自己床铺上的枕头道,我也有,掌柜给了我这个枕头,让我每天睡着。说是可以少做噩梦。六哥你应该也停过我说梦话什么的吧,以前我可是比现在严重的多。重六愕然,比现在还严重?
    是啊,有好几年,我一睡觉就像变了一个人,把我家里人都吓得够呛,最后把我打发出来了。我换了好几家客栈都留不住,因为人家都说我梦游特别吓人。一直到这儿遇上掌柜,才总算落了脚。朱乙拉了张凳子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反正要不是掌柜,我现在指不定就去要饭了
    被自己的亲爹娘从家里赶出来这种滋味,重六是难以想象的。
    你这秽气,是什么时候染上的?重六问。
    大概从十五岁就开始梦游和说梦话我原本是汴河下游朱家村人,有一次跟着我爹去山里采菌子挖野菜,中间鬼打墙。我不记得我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好像说是我家人都以为我死在山里了,结果我自己走了回去,却好像中了邪一样。他们找来一名仙姑来给我跳大神除秽,后来我虽然清醒过来了,但却有了晚上折腾的毛病。
    有人告诉过你晚上你都说些什么吗?
    他们说我有时候会说人名,然后过几天那些人就会死去。朱乙说着,表情有些黯然。但他又悚然一惊,问重六,我是不是又说了谁的名字?
    重六垂下眼睛思索一番,你会想知道你都说了谁吗?
    朱乙一愣,随即用力摇头,不想知道了我也帮不了他们,还不如不知道。
    哪怕是你认识的人?
    对。朱乙下定决心一般说,哪怕是我认识的人我不想要这样的能力
    重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地道,我理解但是这两天,朱乙,你一步都不要离开客栈,而且不要自己一个人待着,尽量多和廖师傅他们在一起,知道吗?
    朱乙停了,笑起来,六哥,你怎么说了和东家一样的话?
    也是东家肯定早都提醒了
    入夜后,重六在朱乙入睡后,换了衣服,拿上面具,溜去了掌柜的院子。
    掌柜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啧了一声,怎么还是我送你那件?不是给你涨工钱了吗,也没做两件新的?
    重六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荷茎绿交领长衫,莫名道,就偶尔穿一次,没必要浪费钱啊。
    你每次都穿一样的衣服去见同门,他们很快就能猜出你在哪做工,回头还以为我苛待你了。掌柜絮絮说着,进屋去捯饬了一会儿,拿了一件杏黄色的圆领衫递给重六,快换上。
    重六哭笑不得地去掌柜屋里换了衣服,心想掌柜怎么老这么热衷打扮他啊
    掌柜打开近路的门,带着重六一起走上那条布满密集黑色坑洞的奇异之路。两侧的景色扭曲断裂一如以往,但是这一次,重六注意到了许多黄色的黏稠物体蠕动在那些裂痕的夹缝间,简直像是把一切都填充满了一样。
    重六愕然地看着,心想原来那些黄色太岁早已无处不在。只是他们看不见而已
    不要看别处,小心脚下。祝鹤澜提醒了他一句。
    东家,咱们要是遇到了狗怎么办?
    现在黄衣之神的气息这么重,狗恐怕都会躲得远远的。
    连狗都不敢接近的天梁城
    沉默片刻,祝鹤澜忽然用有些犹豫的语气开口道,六儿此次我们要做的事,从秽神手中救下那么多人命,将会沾染大量的秽气。你上次救徐寒柯,尚且被影响的这么严重,这一次,我想你或许还是出城避一避的好。
    啊?可是我难道帮不上什么忙了吗?
    不是你帮不上忙,我是怕掌柜说完了,自己也觉得奇怪。他什么时候开始有怕这种感情了?
    这个重六,对他的影像超出了他的预计。
    可我要是走了,我总觉得不对重六焦虑地望着他,忽然停下脚步,朱乙都没走,廖师傅小舜福子九郎都没走我怎么能一个人走呢?
    你不怕?
    怕是肯定怕,可我也不想当逃兵啊。
    若你真的想留下,你须得告诉我一件事。掌柜揣起手,幽幽凝视着他。
    重六不明所以,还是迎上掌柜的目光,您问吧。能说的我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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