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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锅水——烟猫与酒(10)

    是人家店员记错了,覃最,江连天很认真地替她解释,你妈妈
    他话还没说完,覃最凳子往后一撤,在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站了起来。
    江初皱皱眉,一瞬间有种覃最要动手的错觉,条件反射地攥住他的手腕。
    覃最甩开江初的手,没发火,也没冲那个蛋糕做什么,他又看了眼那个醉字,只把蛋糕上插着的17岁金属牌抽了出来。
    记错了。覃最拇指抵着金属牌,微微用力,把小牌子啪一声折断在餐桌上,又看向覃舒曼,我十八了。
    覃舒曼眼皮一抖,张了张嘴。
    覃最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转身把凳子踢开,大步走了出去。
    第14章
    覃最!覃舒曼望着覃最的背影还在愣神儿,江初使劲拧了下眉头,追出去喊了一声。
    覃最没停,也没回头,大长腿没几步就迈到电梯前,都不带停顿的,摁一下直接进去了。
    我以为你得直接冲楼梯呢,江初追过来,笑着把脚往电梯门里一卡,要是电梯没到还得站在门口等会儿,多跌份儿。
    覃最身子一侧就要从他旁边挤出去,江初牢牢扣住他的肘弯。
    去车里等我。江初把车钥匙掏出来,摁在覃最掌心里,我手机还在桌上呢。
    覃最沉着脸跟他对视。
    听话。江初看着他的眼睛,转身往回走。
    电梯门关上了,从21楼往下降落,覃最攥着江初的车钥匙,靠在厢壁上用力闭了闭眼。
    大量过往的画面与声音在脑海里疯狂复苏旋转。
    覃醉。
    覃醉
    覃醉!
    覃醉。
    你为什么叫覃醉啊?你爸妈取名的时候喝多了?
    哎哟小覃醉,来老婶儿闻闻今天身上有没有酒味儿!
    覃醉你妈呢?
    秦有义媳妇儿可真有意思,两口子一天喝个没够,还等着把儿子也养成个酒蒙子。
    覃醉覃醉!
    你妈呢覃醉?
    覃醉,来,跟爸喝两杯,哈哈!从今天开始你没妈啦!好好上学,长大给爸买酒,爸给你找个更好的妈。
    覃醉,知道妈妈是怎么生的你么?妈妈这辈子都毀在你爸,和你!手里了!知道么!
    覃醉!
    覃最从电梯出来,狠狠一脚踹翻了车库的垃圾桶。
    旁边经过的一对小情侣吓一跳,男的皱皱眉想说句什么,女的看了眼覃最,忙压着男朋友的胳膊把他拽走了。
    覃最撑着膝盖呼出口气,拉开江初的车门把自己砸进驾驶座。
    车里很闷,很热,他不想开空调,抬起手背压在眼眶上深呼吸了好几下。
    拿过烟盒咬烟出来时,感觉手心传来隐约的刺痛,他才发现钥匙在手里攥得太紧,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戳破了皮。
    江初把车钥匙塞给覃最,回到江连天家门口,江连天正换鞋要跟出来找人。
    覃最呢?他朝江初身后张望。
    让他去车里等我了。江初把他拦回去,进了门发现覃舒曼仍坐在餐桌前发呆,除了眼睛有点儿红,别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要么是有天大的隐情,要么就是真对覃最的感情复杂到了极点。
    江连天在旁边沉着脸,夫妻俩都没有想说点儿什么的打算。
    你们吃吧,我们先回去了。江初也不想问了,抄起自己的手机塞屁股兜里,顺手把旁边覃最摁断在桌上的金属牌扔进垃圾桶。
    等一下,你把这羊肉装上。江连天去厨房拿了两个食品袋出来。
    覃舒曼这才有点儿反应,站起来帮着把一整盘孜然羊肉打包进袋子里。
    江初把袋子接过来,走到玄关换鞋。
    小初覃舒曼迟疑着喊了他一声。
    江初扶着门框回头看她,磕了磕鞋尖,
    你帮我跟他解释一下,覃舒曼抿了抿嘴,我确实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江初嘴角一扯,真的不明白对自己儿子的名字还需要怎么反应。
    江连天当爹当得被江初老妈逐出家门,好歹还能记得江初爱吃哪几个菜。
    行。他对覃舒曼点了下头,走了两步又回头说了句,你儿子海鲜过敏,下回想叫他吃饭,弄点儿家常菜就行。
    这话像是在覃舒曼脸上抽了一耳光,她猛地一愣,望着江初,眼都忘了眨。
    江初。江连天在旁边皱了皱眉,江初猜对了,他果然没打算告诉覃舒曼。
    江初没再看他们,摆摆手,带上门直接走了。
    拎着孜然羊肉从电梯出来,江初差点儿被横在门前的垃圾桶卡个大马趴。
    他朝自己停车的方向看了眼,把垃圾桶扶起来,往墙角推了推。
    拉开驾驶座的门,他先被一车厢的烟气熏得偏头咳了一声,冲覃最的脑袋使劲吹了两口,胳膊撑在车顶上对他笑:怎么着,你开?有本儿么?
    覃最推开江初下车,绕去副驾。
    他手里还夹着根刚点上的烟,江初抬手给他拽了,叼进自己嘴里。
    覃最看了他半天才沙着嗓子说:我抽过的。
    不嫌弃你。江初把孜然羊肉挂在后视镜上,空调开到最大,车窗也全降下来,带着覃最回家。
    覃最一路上什么也没说,到家后周腾凑过来闻他的腿,他蹲下来摸了摸周腾的脑袋,对江初说:我睡一觉。
    啊,睡。江初正从头上抹衣服,听覃最跟他来这么一句还愣了愣。
    这小子今天竟然知道打招呼了,平时从来都直接门一关就进屋。
    估计看自己头包在衣服里说话以为他卡着了,覃最从他身后过去,又顺手帮他扥了下。
    江初光着膀子去阳台摁了会儿手机,给大奔打电话:奔儿,报恩的时候到了,喊上你媳妇儿陪我出去一趟。
    覃最这一觉睡到了晚上十点十五。
    算不上睡,意识一直昏昏沉沉的,强行掩埋在脑海最底层很多年的记忆轮流往上翻涌。
    他不想去想,开了闸却压不住。
    每段碎梦的间隙里他清醒片刻,也不像是清醒,他不想睁眼,不想动,胸口坠着把人往梦境深处拖,他连翻个身也费劲。
    一直到被人摸摸额头摸摸脸,喊了两声覃最,他才从梦魇般的状态里疲累地睁开眼。
    卧室里没开灯,黑洞洞的,客厅柔和的灯光从门外弥漫进模糊的光线,还有不知道什么电视剧咋呼热闹的声响。
    江初正在床边弯着腰打量他,脸离得有点儿近,光线朦胧下,覃最却莫名能看清他的眼睛。
    睫毛很密。
    江初跟覃最对视了会儿,觉得覃最似乎睡矒着了。
    他都快瞪对眼儿了,这怎么睁开眼也没反应?
    覃最?他又喊一声,谨慎地抬起手,朝覃最脸上啪地拍了一下。
    拍的同时他自己还直了直腰,以防覃最条件反射给他一拳。
    覃最这才皱皱眉,偏偏头把他手打开。
    干嘛。一开口他自己都听得一愣,嗓子听着像被砂纸磨过似的,烟熏火燎。
    再不醒我都要给你叫大神了。江初转身往外走,经过门边抬手拍开卧室的灯,起来吃饭。
    覃最眯缝着眼坐起来,周腾从他胸口叽里咕噜滚下去,弓着背抖了抖毛。
    怪不得胸口直闷。
    覃最翻身下床,膝盖有点儿软,感觉脑浆都睡稠了。
    他闻闻自己身上捂了一下午的烟味儿,拽了身衣服去洗澡。
    江初从厨房探头看看,见覃最先进了浴室,他靠着流水台想一会儿,把蛋糕先放回冰箱里。
    把其他东西也收拾好,他去翻出下午给覃最买好的礼物,又去覃最卧室里把周腾抱出来,引到浴室门口喂了点儿零食,把礼物盒子揣它怀里,让它抱着玩儿。
    周腾对个破盒子没什么兴趣,挠两爪子就要跑。
    江初啧了声,捞着周腾的腰把它卡在胳膊窝里,翻箱倒柜找上回买猫粮送的猫薄荷。
    覃最在浴室里洗澡,就听见外面各种稀了哗啦,一阵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等他带着一身水汽打开浴室门,周腾像个拦路虎一样横在浴室门口,正在玩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塑皮外封被爪子扒拉得扎好几个眼儿。
    他弯腰把盒子捡起来,只看了眼外包装的图案,眼皮就一蹦。
    贴不贴心,嗯?感不感动?江初懒洋洋地盘在沙发上对着电视打游戏,战况紧张,他头都来不及回就直乐。
    覃最抱着胳膊朝门框上一靠,看看江初,再看看手里的盒子,真的觉得无话可说,还有点儿想笑。
    这是个飞机杯。
    第15章
    说实话,江初把大奔两口子给折腾出来,一开始的目的是真的很纯洁。
    他想去给覃最弄个蛋糕,能自己写字儿画画的那种。
    大奔之前往公司带过一个,说是跟宝丽去什么商场哪儿新开的店自己做的。
    配料胚子什么都给备好,各种工具也齐全,做起来跟玩儿似的,做完还不用收拾厨房。
    大奔和宝丽一人做一个,宝丽做完拎家去了,大奔做得太丑,拎来分享给大家吃。
    江初当时还笑话他来着,好歹是一专业搞设计的,弄个蛋糕能弄得跟坨屎一样。
    大奔笑得屁都快嘣出来了,说还真是,没看专门做的巧克力味儿么,咱们业务水平必须没话说。
    本来江初一开始也没想到这一出,从江连天那儿开车回来的路上,他就打算路边随便给覃最买个蛋糕意思意思得了。
    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又不是小姑娘,过个生日还得用蛋糕哄。
    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看着覃最那副明显心里很有事儿,又要在所有人他亲妈他后爸包括他这个半道多出来的哥哥面前强忍着不表现的模样,让他觉得有些不是味儿。
    后爸和亲妈把生日给过砸了,他不往上顶,还能有谁来安慰安慰这个敏感的十八岁少年。
    梁小佳?
    人家都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梁小佳是覃最什么样的朋友,江初不知道。
    但覃最这已经跟所有人都反过来了,在家没爸妈,出了门朋友在外地。
    更别说就他那性格,愿不愿意主动跟人开口发泄都是个事儿。
    覃最进房间关门睡觉时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让江初觉得像只孤独的大鸟,在天上被气流狠撞了一下,却只能闷不吭声地憋闷在他这儿,因为已经没有家了。
    他感叹了一把今天的自己如此文艺,接茬儿就想到了大奔之前亲手做的屎蛋糕。
    覃最不就膈应那个写错的醉么,那他给他写上一蛋糕的最,总错不了。
    反正在江初眼里,除了实打实地塞钱,没什么比亲手做的玩意儿更有心意。
    但是大周末的,他跟大奔两个大男人跑去扎着围裙做蛋糕,怎么想都有点儿脑子不正常。
    所以他干脆就让大奔把宝丽也叫上,做蛋糕这种事儿,有个女的在总能自在点儿。
    可江初万万没想到的是,大奔他们两口子还是捎带着人来的。
    确切地说,是宝丽捎来的,一个她又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亲闺蜜,名字叫陈林果。
    一开始江初还没反应过来,进了店见三人站挺近的,还以为陈林果是店员。
    刚打声招呼站在大奔旁边,宝丽过来一胯骨把他怼去了陈林果那儿。
    这得两个人一组,嫂子给你找了个伴儿,别客气。宝丽热情地介绍,我小姐妹,陈林果。果儿,这帅哥就是江初。
    你好,陈林果倒是挺大方,长得也还行,白,圆眼睛,黑长直的头发别在耳朵后面,齐头发帘儿显得很纯,笑起来还带俩酒窝。
    你好。江初笑笑,接过她递来的围裙放在一边。
    这要是以前上高中大学那阵儿,还真是江初比较喜欢的类型。
    但现在他只觉得有些尴尬。
    他跟大奔借着去买奶茶的名头溜出去,挺郁闷地操了一声,问:什么情况啊?
    别提了,您可真会挑时候。大奔比他还郁闷,陪媳妇儿逛一上午街,好容易熬到她叫了个妞来替我,好嘛你一个电话过来给她乐没了,正愁没机会给你介绍对象呢。
    哎。江初苦笑一声,都无奈了,她什么瘾头这是。
    配合配合吧,宝丽也是好心。大奔一听江初埋怨上了,立马又开始护老婆,哥姐儿几个一块儿堆玩这么些年了,就你还落单,年年拉着我们有家有室的陪你过光棍节,缺德不缺德。
    缺不缺德人都来了,宝丽还提前选好了进阶版的组队模式,给人晾着不配合一下也不合适。
    况且陈林果看着虽然文文静静,但是一点儿也不认生,听江初说这蛋糕是做给弟弟的,还很热情地帮着参谋,做个什么形状口味的好看。
    关键还有模有样的,做得真挺有卖相。
    江初一个直到今天才知道面粉还分高低筋的糙人,除了打打下手,也就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陪陈林果聊着,拿着巧克力酱等着往蛋糕上写最字。
    写的时候大奔和宝丽也跟着凑热闹。
    这都什么啊,写那么多。大奔歪着脖子在旁边念,覃最,覃二声覃二声最?最冷酷,小最哥你俩这什么辈儿?
    都他外号。江初笑笑,他写得倒是很愉快,看着也很满意。
    枪给我,大奔哥也给小最哥来一个真情祝福。大奔撅着屁股挤过来,绕着蛋糕边儿写了句最高最帅,地表最强你奔哥。
    宝丽又拿了管草莓酱,在奔哥后面画了个,接了句你宝姐,还挤个小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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