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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无所畏惧——大叶子酒(83)

    没关系,只是不小心扎到了。燕母躲了一下,没躲掉,被女儿抓住仔细查看起来。
    扎到手?燕无纠反应极快,视线快速定在了针线篮上,表情怪异,娘怎么会扎到手?
    燕多糖反应慢一拍,紧跟着也回过味儿来:娘绣工这么好,又注意护手,就算是不小心扎到了,怎么会扎成这个样子
    梵行乖巧地闭着嘴,把自己当成透明人摆在一旁。
    燕母推开女儿的手:真的只是不小心,我去做饭,糖糖跟我
    让弟弟去,燕多糖忽然打断了燕母的话,告状似的撒娇,他前几天还跟我吵架!
    燕无纠不高兴地翻了个白眼,没有拒绝干活,却一定要在嘴上争个输赢:谁跟你吵架了!你那是强词夺理!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抓到了一个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词,叉着腰瞪燕多糖,他个子不高,营养也跟不上,远没有同龄的九岁小孩那么高,小胳膊短腿跟个气狠了于是长出腿起立的窄方壶一样,透着一股莫名的喜感。
    燕多糖不跟他吵,将他推到燕母身边,看他嘟嘟囔囔地扶着燕母出了门,脸上的神情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梵行看出了她想和自己说话,还特意支走了燕无纠,可灶台就在屋檐下,里面的人要说什么,声音稍微大一点儿外面就能听见,燕多糖张张嘴又闭上,一张小脸通红,反复几次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我娘的手燕多糖终于鼓足勇气,声音压得极低地开了个头,只说了四个字就停住,纠结迟疑了半晌,匆匆抛下了一句话,请您不要再问我家的事情了,娘有些糊涂,便是问了也不得准的。
    她显然是看出了燕母手上的伤不是被针扎到了那么简单,但到底也没有追问下去。
    晚餐有了道肉菜,燕母和梵行面前还各有一小碗蒸蛋,直到几人坐定了,燕多糖才忽然睁大眼睛反应过来:这个肉
    燕母一懵,她光想着谢谢人家了,竟然忘了和尚是吃素的!
    母子三人面面相觑,梵行垂着眼帘,还是带着那样略微羞涩似的笑意,将放在他面前的蒸蛋轻轻推到燕无纠面前:无妨,谢意贫僧已经收到了,这碗鸡蛋给无纠正好。
    燕母尴尬地捏着筷子:这大师,我
    她伸手想要拦下那碗鸡蛋,梵行的手比她快了不少,轻巧地一推,就将粗瓷碗推到了无纠面前。
    无纠两边看看,端起碗将蛋分了一半到燕多糖碗里,笑嘻嘻地对梵行说:谢啦先生!
    这一声先生他倒是喊得真诚极了。
    一个鸡蛋换一句先生,也不知道是谁吃亏。
    燕多糖看着碗里多出来的半个蒸蛋,愣了愣,反应很快地将蛋拨回了燕无纠的碗:行啦,我不爱吃这个带水儿的蛋,你替我吃了吧。
    燕无纠瞅了她一眼,没有拆穿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闷头扒起了饭。
    梵行在城中没有固定居所,原本是应当走几里山路去城外的梵音寺歇脚的,但是教了个街头百事通的小学生后,燕无纠就在附近给他寻摸了一处破庙容身。
    梵行对于吃住都没有什么要求,自己挽着袖子认认真真把破庙打扫了一番,收拾了破门和腐烂的瓦片,将佛像擦了几遍,这小小的破庙看上去勉强能住人了,他就抱了些稻草来,在避风的地方铺了个简陋的床。
    夜色渐深,破庙旁边有一条窄窄的溪流,不宽,倒是非常深,一个成年男人站在里面都看不见头,梵行去那条溪边上舀了水准备回去擦庙门,他不用睡觉,晚上不是打坐念经就是清理破庙,修真之人眼力好,他甚至不用点蜡烛都能看见暗沉夜色中的东西。
    也能听见微风拂过草叶的沙沙声响,和夹杂在其中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微弱的月光下,荒芜破庙旁,潺潺溪流边,蹲在水边的僧人一无所觉地伸手舀水打湿手中抹布,一道纤瘦身影在荒草中慢慢靠近,如同无根的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走到僧人身后,慢慢地伸出了一双手
    燕夫人,您也睡不着吗?
    白衣的僧人忽然起身,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一只手隔着衣袖牢牢扣住了来人的手腕。
    遮住月光的云被吹开,清透月色洒下来,照出莲花神佛般的男人,和面目疲倦枯瘦的女人。
    不要带走啾啾
    她神情异常,好似在梦游痴行一般,被梵行抓住了也没有一点紧张之色,反而急促地呼吸了两下,身子一软就要跪下来,向面前的男人哀求:不要带走啾啾我找不到啾啾了
    她语无伦次地哀鸣着,睁得大大的眼睛里都是迷乱混沌的色彩:好大的雨啊啾啾看不见我会哭的娘,求求你,别带走他啾啾在哭啊
    梵行:
    娘?????
    他之前被窈春抓着喊了一次娘,这次又被燕母抓着喊了娘,怎么回事,他这张脸,很有母性的慈爱光辉吗?
    梵行弯下腰去扶燕母,不远处又传来了裙摆扫过草叶的声响。
    娘!这次出现的是燕多糖,梵行的眉尖轻轻挑起来一点儿,随即又平和地落了下去。
    娘!你怎么又出来了?燕多糖迅速接手扶起燕母,农家的女孩儿力气大,扶起一个骨瘦如柴的燕母也不显得吃力,燕母迷迷瞪瞪地靠着女儿,眼神还是虚虚地盯着某处,嘴里喃喃念叨着零落的词语。
    我晚上起来就见娘不在床上,出来找了找燕多糖朝梵行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她有时候会这样夜游
    梵行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夜路难行,贫僧送二位回去。
    燕多糖顺从地垂下了眼睛,搀扶着燕母一步一步朝那座简陋破败的小房子走去。
    破庙和燕家不远,三人走了一刻钟不到便到了,燕多糖将燕母扶上床,屋内没有烛火,暗的用力睁大眼睛才能看清一点东西的轮廓,梵行倒是没有这种困扰,他往里扫了一眼,就看见帘子内还有一张木板床,上面的小孩儿睡得沉沉的,呼吸平静地起伏,燕多糖的动静一点都没有惊动他。
    燕多糖将燕母安置好了,撩起额角寒湿的鬓发,走出来站在梵行面前,僧人浩瀚宁静的目光像是无处不在的云雾将她笼罩在内,燕多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保持声音不发抖:梵行师父夜色也深了,不如在家里住一晚吧,家里简陋,外间倒是还能撑一张床出来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神低垂,视线落在梵行袖口上,声音低微。
    出乎意料地,梵行没有怎么犹豫便答应了,他制止了燕多糖要替他整理床铺的举动,让她进里间睡觉,自己在门口捡了个地方便坐下了。
    穿着白色缁衣的僧人安安静静地趺坐在清贫屋舍门口,他身上雪白的衣服垂落下来,蹭在脏污的地面,修长的指节间缠着紫檀木深沉近黑的珠子,清秀的脸庞上仿佛带着永恒的微笑,一双眼眸闭阖着,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点阴影,比莲台上的佛像还要慈悲温柔。
    燕无纠那样的性子,生活在这个地方,身边又是需要他照顾的母亲和姐姐,他像是一只毛发耸立的小兽,无时无刻不保持着最高的警惕,居然能在燕多糖那样的动静中都睡得安安稳稳?
    而燕母夜游不知去向,燕多糖居然没有叫醒燕无纠一起寻找,只身一人就跑出了门?
    梵行数着佛珠的手停下来了,他似乎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连蝉鸣都无迹可寻,天地万物皆进入了好梦安眠,一道微弱的寒光在黑暗中隐隐一闪,冲着梵行的心口捅去!
    叮
    清脆的碰撞声在静谧夜色里撞出比想象中更大的声响,梵行平静地睁开眼睛,他手中的佛珠抵住了一枚尖锐的数寸长缝衣针,顺着缝衣针向上看去,就看见了少女慌乱恐惧的眼眸。
    女施主,深夜不眠,是为何故?
    梵行像是全然没有看见那枚杀意毕露的银针,也无视了方才拙劣狠辣的杀招,语气平稳一如在询问她是否失眠。
    燕多糖见自己手中的针被挡住就知道自己杀不了这个人了,趁着他入睡时尚且杀不了他,他都醒了自己更不是对手了。
    燕多糖手指一松,那枚银针叮下擦着佛珠落入泥土里,那点尖锐的银光消失不见。
    我我只是她脸色煞白,自己也知道没什么好辩解的,浑身颤抖着后退了一步,你为什么要来我家,让我们平平凡凡地过一辈子不好吗娘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件事了,你偏偏要刨根问底我们搬出来,躲得远远的,啾啾什么都不知道,你放过我们,不行吗?
    梵行看着身体抖如秋叶的女孩,神情茫然:抱歉,您在说什么?
    燕多糖抬起脸,被眼泪浸红了的眼睛里都是颤抖的恨意:我在说什么你不明白吗?你今天白天和娘说了什么?她只有在想起那件事的时候才会心神不定到夜游,你、你不就是来找你们燕家的小公子的么?
    用我弟弟、奶奶两条命换下来的燕家小公子,你今天说了这么多燕家的事,不就是来找他的吗?
    燕多糖声音抖得不像话,幽暗的室内,一张属于小孩儿的苍白的脸出现在布帘后,瞳仁冷冷的、亮亮的,望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梵行:阿弥陀佛,今天又是喜当娘的一天呢【慈祥微笑.jpg】
    我看到评论区说燕母会不会毒死佛子,这样就没人知道啾啾的身世了,实不相瞒,我本来的确打算这么写的,就是在饭菜里下毒,但是!有一条评论异军突起打醒了我他们这么穷,哪来的钱买药啊
    我:我靠好有道理!!!!!
    于是你们就看到了今天的内容没有钱买药,针还是有的【不愧是我.jpg】
    94、莲华(九)
    燕多糖一家原本不姓燕, 她的曾祖父张三娃幼年被卖到燕家,做了燕家的奴仆,生下来的孩子也成了燕家的家生子, 又因为张三娃性子机警伶俐,很是得主人家的欢心,他的孩子就被赐予了与主人家一样的燕姓。
    能冠以主人家姓氏的奴仆就不再是简单的奴仆了, 他们会慢慢成为主人的左膀右臂, 成为庄园的管事, 娶的妻子也可能成为管家妇,这样的荣耀地位可不是寻常奴仆能有的。
    燕多糖依稀记得,她小时候家中也算是殷实,爷爷去得早, 好在奶奶是燕老爷的奶嬷嬷, 爹是老爷器重的奶兄弟, 娘也是夫人身边颇得倚重的管家媳妇, 这样的出身让她在燕家几乎等同于一个没有名分的副小姐。
    可是在某一天,这样的好日子就戛然而止了。
    先是京师忽然被围, 接着皇宫就燃起了大火, 那火烧红了半边天空, 刚刚生下小弟弟的娘抱着婴儿坐在床上, 呆呆地望着外面的天。
    那段时间京师里气氛非常怪异, 路上的行人只是闷头走路,就算是看到熟人都不敢打招呼,又过了几个月, 京师张灯结彩,燕多糖模模糊糊地听到,是新帝登基了。
    王朝换代这种事情和燕多糖干系不大, 她依旧每天快活地做着自己的事,奶奶基本上是不住在外面的宅子的,弟弟满周岁那天她回来抱了抱弟弟,送上一只金色的长命锁,据说这是夫人赏下来的,夫人也生了个和弟弟一般大的小少爷,还说等小少爷年纪大些了,让弟弟进燕府去陪小少爷玩耍呢。
    娘是夫人身边的管家媳妇,在燕府里也有自己的屋子,她出去做事的时候,燕多糖就留在屋里带小弟弟。
    她太喜欢自己的小弟弟了,这个被喂得白白胖胖的小婴儿有一双和娘一样的眼睛,总是好奇地转来转去,他爱笑,对所有变化都抱有真诚的快乐,燕多糖拿着一只枕头就可以开心地和他玩上一个下午。
    她替小弟弟洗澡,给小弟弟做好看的虎头帽,用柳枝编漂亮的项圈给弟弟玩,弟弟开口叫的第一句话,就是姐姐。
    她深爱这个诞生于喜鹊鸣叫中的小弟弟,对他倾注了所有女孩子天生便具有的母性。
    燕多糖是女孩子,又常常待在下人房里,什么朝堂之事她都是不懂的,可饶是如此,她也能从周围下人们隐秘的反应里,感觉到一些暴风雨之前令人窒息的前奏。
    和以往相比,宫里的赏赐越来越少了,老爷平调了新的职位,又有一个友人因为渎职被下狱了
    燕多糖能感觉到爹娘身上越来越沉郁的紧张,奶奶偶尔回来看他们的时候,也不再笑眯眯的。
    在一个下着大雨的秋夜,爹奉了老爷的命去外地的庄子查账本,娘在灯火下缝补衣服,倾盆的暴雨里,木门忽然被叩响。
    娘放下手中活计去开门,随着骤然被风吹入的雨水,奶奶收了伞挤进门,一双眼睛在暗沉沉的雨夜里有着可怖的光亮。
    燕多糖正在拍弟弟的小肚皮哄他睡觉,听见声音就抬头去看,正巧和这个眼神撞上,少女纯白温柔的心一颤,有一种巨大的恐惧覆盖住了她。
    翠娘,收拾东西,带着多糖回乡下去,二郎会去那里找你们。
    奶奶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燕多糖常常听娘说,奶奶比男人还了不起,如果不是生成了女儿身,说不定能闯出一片天地来。
    这样沉稳刚硬的奶奶匆匆丢下一句话,视线落在燕多糖身上,顿了两秒,走过来从她身旁抱起了熟睡的小弟弟。
    燕多糖其实没有听明白前一句话的意思,但是娘却显然听懂了,她的脸色霎时比雪还白,颤抖着嘴唇:到到时间了?怎么会燕家明明
    她嘴里的话支离破碎,奶奶抱着四岁的弟弟,神情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只有一个时辰!再晚,你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这句话像是把容色张皇的女人打醒了:娘二郎是老爷的奶兄弟,手里管着这么多事,我又跟着夫人我们跑不掉的
    她神色凄苦无措,视线仿佛无意般落在了老人怀里的四岁小儿身上。
    茫然、疑惑、恍然、惊骇、恐惧
    这些表情从她脸上极快地闪过,清秀的容貌被扭曲成了鬼怪一样的狰狞:娘?!啾啾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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