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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无所畏惧——大叶子酒(13)

    而邵天桓要来常州的这个消息,严格说起来楚章知道的更早一些。
    大约是被魏帝塞人塞得有些心慌,邵天桓一路上疑神疑鬼谁都不敢相信,总疑心有一双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思前想后,他猛地就想起在琅琊的楚章来了。
    这位二皇子琢磨了一下,楚章早就向他投诚了,是个信得过的,而且在北地待了这么几个月,论情况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于是动作极快地给楚章下了道手谕,将他调任到常州给自己做参谋。
    他人还在半路上,手谕就已经发到了楚章手里,看着这封盖了皇子印鉴的手谕,楚章心里喜忧参半。
    喜的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常州了,忧的则是这道手谕的来历他完全无法向太子解释。
    为何他会认识邵天桓?
    为何邵天桓会如此看重他?
    楚章抹了一把脸,深深预感到,这回如果圆不过去,怕是自己就要完蛋了。
    收拾了一下自己本就不多的几件衣服,打了个小包裹,楚章将那叠信珍之重之地放在了衣服里包好,抱着这只小包裹苦着脸坐上了运粮的板车。
    军队里缺马,楚章去常州只能跟着这趟押运粮草的队伍一起过去,这支队伍都是他的下属,几个月下来,这些大老粗们对这个能和他们一起开黄腔干脏活的长官印象甚好,见他又偷懒上了粮车,纷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
    哎哟好大一只鸟!
    车旁的兵士忽然指着空无一物的天空大喊一嗓子。
    哪儿呢哪儿呢?
    周围的人心领神会,同时抬头看天。
    楚章猫着腰从他们边上溜过去,用粮车上的稻草给自己垒了个简陋的窝,拖过几只麻袋,把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赶车赶车!舒舒服服地躺好后,他朝外面的同袍们招呼。
    哟呵!这年头的柴火都会说话了!有人笑着说。
    去去去!什么柴火!咱上官好歹得是袋糙米吧!马上有人反驳。
    以为我要调任就治不了你们了是吧!楚章从麻袋里探出一只沾满稻草渣的脑袋冲他们喊。
    兵士们浑不在意他的威胁,笑嘻嘻地异口同声道:糙米不许说话!
    楚章朝他们比了个指头,引来一片大笑。
    ******
    常州城外,再一次结束了和北戎的小规模交锋,邵天衡从城楼上下来,沿途灰头土脸的士兵们看着他走过,都用崇敬的眼神看着他,不约而同地为他让开了道路。
    苍白病弱的男子衣衫厚重,对他们微微笑了一下,沿着残破的城墙走了一圈,走到僻静处,才蹙起眉头问身后的偏将:你刚才说什么?
    偏将摘下头盔,一脑门的汗水混合脏兮兮的尘土,神色愧疚焦灼:城中粮草不够了,如果日食两餐,大约只够大军上下吃十五天。
    邵天衡的脸色阴沉的能拧出水:这样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早说!
    偏将惶恐低头:是是末将的错!本来运粮的队伍这几日就该到了,到时候粮草充裕,自然就不必再提
    邵天衡冷冷盯着他:所以你直到运粮队伍音讯全无瞒不过去了才报给孤?!
    偏将自知犯下了大错,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浑身颤抖着跪了下来:末将知错!
    邵天衡在原地走了两步,沉下呼吸:琅琊、潼关、白山,三支运粮队都没有消息?
    偏将咬着牙:是。
    邵天衡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猛地一脚踹到他身上,将这个身经百战的汉子踹的趴到了地上,又急忙起来跪好:殿下息怒!
    突然的发力让邵天衡一个缺氧,对方没怎么样,他却差点咳的驾鹤西归。
    周围的护卫们呼啦啦跪倒一大片:殿下息怒!
    邵天衡扶着一旁的泥墙,呼吸急促,脑子一阵阵发晕:闭嘴!
    缓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压低声音质问那名偏将:孤早就说过,大军之中,粮草为重中之重!运粮队伍往来必须有人接应,有迟到的就要立即上禀,你是不是把孤的话当耳旁风?!
    偏将一头冷汗涔涔:殿下战事已近末尾,此前粮草运输都无失误,末将以为末将以为
    邵天衡压着嗓子呵斥他:之前没有问题你就高枕无忧了!谁告诉你的战事临近末尾?!你这个失误,足以让北戎反败为胜!自己下去领军法!
    是!偏将不敢再辩,自己解下佩刀和甲胄,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
    邵天衡站在原地平复呼吸,心一阵一阵地下沉。
    十五日的粮草储备,北戎只要围城半个月,以逸待劳,常州就会沦陷,他该怎么办?
    没等他想出个三四五六,又有士兵急匆匆来报,说南方有一支车队将至,持的是二皇子的印信和陛下的旨意,来人正在中军帐中,要求接管大军。
    邵天衡只觉得头突突地痛起来。
    然而事情还没完,他正焦头烂额地往回走准备先搞定那个废物弟弟,半路又被拦下了。
    拦路的是另一名偏将,手里拎着一只脏兮兮的包裹。
    邵天衡疑惑地打量他:何事?
    那人将包裹递过来:殿下,末将之前带人搜寻琅琊运粮队伍的踪迹,在隘关发现了战斗的痕迹,粮车不知去向,大约是遭遇了北戎人伏击,现场极其惨烈,无一活口,这是遗留在现场的东西,上面有太子印鉴,末将不敢隐瞒。
    有太子印鉴?
    邵天衡莫名其妙,为什么这里会有他的事情?
    他将信将疑地接过包裹,随手抖开一看,里面是几件衣物,放在最上面的是一沓信件。
    他眼熟至极的信件。
    邵天衡的瞳孔一缩,脸色骤变。
    这不是他写给楚章的信?为什么会出现在琅琊运粮队伍里?!
    顾不得想别的,他收起包裹连声问道:信件的主人在哪里?现场情况究竟如何?细细道来!
    偏将立即将情况详细说明,邵天衡则开始戳不知去哪儿玩耍的法则:楚章那个死崽子呢?!他怎么会在琅琊?人死了没?
    法则过了一会儿才回话:活的好好的呢,没死。
    又过了一会儿,继续补充,语气有些惊叹:了不得啊!他居然跟你前后脚到琅琊从军去了!这回应该是押粮过来的吧,路上就被伏击了不过他是气运之子,死不了的,你别急。
    他们并不会刻意去留心气运之子在干什么,从这个角度来说,天道应该是属于放养派的,只要对方没有捅出大篓子,要做什么他一概不管。
    只是没想到楚章一向乖巧,一出事就是出这么大的事。
    邵天衡先是松了口气,随后感觉头更痛了。
    一个一个的都不省心!他想罢工了!
    邵天衡心里一团乱麻解不开,刚到军中的邵天桓却快乐极了,他坐在军帐主座,手里拿着太子留在桌上的腾龙镇纸把玩,一边想着一会儿见到那位皇兄自己该说什么,想到高兴处,他还不由自主地呵呵笑了起来。
    反正那个病秧子一直好脾气,不得父皇的爱重,对自己也是能避则避,这回还可以借着父皇的旨意好好奚落他一顿,料想他也不敢做出什么来
    正志得意满地想到要怎么击退北戎班师回朝,帐帘就被哗啦一声掀开,邵天桓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摆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一抬头,笑到一半的嘴角就硬生生给吓了,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角度,有些过分的滑稽。
    那个病秧子衣带当风大步流星地进来,浑身裹挟着腾腾杀气,姑射仙人似的相貌笼罩着一层冰霜,褪去那种温和的气质后,他就像是一振出鞘的长剑,锋利肃杀,让邵天桓恍惚以为是什么恶鬼上了这个病秧子的身。
    那人冷冷扫视了他一圈,目光在他翘起的双脚上定了两秒,邵天桓顿时感到心虚气短,浑身不自在地将腿放下来,讪讪地坐好,要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憋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皇兄父皇要你交还兵符即刻回京,否则视为叛乱。
    气头上的邵天衡扯了扯嘴角,神情波澜不惊,压根儿没打算理会他,朝后面一挥手,立即涌进来一群侍卫,在邵天桓惊诧的视线里将他连人带椅子凌空抬起。
    邵天衡平静地说:北戎凶险,你就别出去丢人现眼了,好好待在帐子里吧。
    邵天桓惊愕地看着他,被士兵们呼啦一下送出了帐篷,出了帐篷他才发现,那些和他一起来的准备接替邵天衡的人,统统被打包成一堆,送进了帐篷里关押了起来。
    邵天桓在极度的震惊里失语了几秒,才疯狂地挣扎起来,声嘶力竭地拧头冲邵天衡咆哮:你这是抗旨!谋逆!大不敬!
    邵天衡皱了皱眉,马上有侍卫冲上来,随手从地上抄起一团布料塞进了二皇子嘴里,堵住了他的话。
    邵天桓被噎的翻了个白眼,随即被涌进鼻腔的臭气熏得要吐,仔细一琢磨,才发现嘴里那团不知名的东西竟然是一块蹭满马粪的缠腿布!
    恶心的死去活来的邵天桓呜呜了两声,胃里一阵一阵地涌上来腥气,呕吐物都涌到了喉咙,又被那团布堵住活活咽了回去。
    被这个生理反应羞辱到整个人快要崩溃的邵天桓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18、山鬼(十七)
    广袤无垠的草原上,高过人腰的草已经泛了黄,和多数生活在南方的人的想象不同,草原上的草并非是那种没过脚踝的蓬松松的细叶子,生长于北方寒冷朔风中的草枝长叶挺,小孩儿往里面一钻,轻轻松松就可以消失不见,便是成年人,只要稍微注意一下行迹,也能藏在这片仿佛原始丛林一样的可怖原野里。
    时近深秋,草原开始进入休憩的季节,以游牧为生的北戎不得不逐水草进入草原更深处,但这并不意味着草原是安全的,相反,北戎斥候骑兵来来往往,将几条要道看护的铁桶一般,大魏的斥候一直无法深入。
    在一处毫无异常的草叶间,忽然慢慢露出了一张脸。
    这张脸脏的过分,上面涂满了厚厚的泥巴草汁,只剩下眼睛和嘴巴以及鼻子的几个口用以证明这还是个活人。
    他向外张望了几眼,又慢慢缩回了草丛里,这时才能看见,他背后那个草窝子里,竟然还有十几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开口泥人,或坐或卧,挤挤挨挨地靠在一起,还散发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臭味。
    将军,没有动静了,那群北戎人过去了。探头出去看的泥巴脸悄声说。
    坐在最外边的将军泥巴人睁开眼睛,那双眼睛一睁开就显示出了和其他人的不同,湛然若神,锐气蓬勃,都是泥人,这双眼睛的主人也显得比其他泥人更贵一点。
    好,整理一下,我们再往深处走一走,今天的目标是到达北戎王庭!
    略带沙哑的声音出口,楚章率先抬起了手,抄起身旁草根下的泥巴,带着凶悍之气往自己脸上糊去。
    草原多野兽,北戎人又擅驱犬寻人,他们一行人在草原多日没有被抓到,就是靠着泥巴遮掩气息。
    况且深夜的草原蚊虫如雾无处不在,还含有毒素,被上叮一下就会疼痛瘙痒上一天,有时候还会血流不止,覆上泥巴后蚊虫无处下口,竟然能睡个安稳觉了。
    而在某次与一名北戎斥候狭路相逢后,北戎人的弯刀砍在干涸的泥巴上居然只留下了一道白印子,更是让众人对于给自己糊泥巴的大业热情高涨。
    话说回来,为什么楚章会带着这些人在草原上游荡呢。
    事情还要说回到他接到邵天桓手谕前去常州赴任的那天。
    北戎人在半路设下埋伏,将整支运粮队伍一网打尽,步兵面对骑兵甚至没能组织起像样的防线,大半军士就已经被砍杀殆尽,仓皇逃散的溃兵散入山林。
    楚章和一部分士卒被俘,假意称自己可以为北戎人骗开常州城门才得以保命,路上趁北戎人不备,暴起杀人后夺马而逃,最后运粮队的一千人,除却散入山林的那些,跟着楚章活下来的就只有这么十七人。
    而且埋伏他们的那支北戎军队大约自己也迷路了,带着他们压根没往常州的方向走,兜兜转转反而进了草原,他们可能是想绕道常州城后接应正面攻城的大军,谁想到大魏中原山地繁多,把这群北戎人绕的晕头转向,直接把楚章他们拉进了草原。
    草原外围都是北戎大军,且时刻有斥候巡逻,楚章他们就是想走出去也不太可能了,索性一咬牙,反其道而行之,一路沿着河水往北戎王庭摸了过去。
    他们白天睡觉晚上赶路,遇上小股北戎斥候就扑上去杀人抢马,六天下来,这群大魏正规军一个个都练就了挖陷阱绊马腿的阴险绝招,还能在北戎骑兵下马休息的时候叼着芦苇管子从河水里扑出来闷他们一个狠的,活活把自己搞成了杀人越货的老练土匪。
    小股骑兵的消失并没有引起北戎上层的注意,楚章也十分谨慎,绝不搞出大动静,尸体都扔进水洼或河流中,实在处理不掉的就模仿出狼群撕咬的伤口来,硬是在北戎人眼皮子底下杀了十多股骑兵。
    楚章吸吮掉身旁草叶上的露水润了润喉咙,笑着的眼睛在望向常州城方向风时候出现了一抹不可觉察的忧虑。
    北戎人埋伏运粮队,绝不是偶然,琅琊这支粮队没了,其他的几支呢?
    如果没有粮草,常州城会是什么情况?殿下要怎么办?
    种种忧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回常州,只能另辟蹊径假如北戎王庭出了事,那么包围常州的北戎军队,就是不想撤兵也得撤兵!
    楚章再次看了一遍自己身旁幸存下来的这些同袍,心头泛上了无言的阴郁。
    他们都信赖他,将生命托付在他身上,相信他能带他们走出草原,就算他说要去王庭,也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走,可他却是带着他们去送死的
    楚章被这沉甸甸的愧疚压得喘不过气来,他能做的唯有尽力让他们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然后和他们一起死在王庭。
    将满腹的思绪压下去,楚章咧开嘴,用力拍了一把身旁还在仔仔细细抹泥巴的家伙:你涂胭脂呢?!
    周围人窃窃地笑起来,幸灾乐祸地抱着刀起哄:我婆娘涂胭脂都没这么仔细。
    三子以后娶了婆娘,俩人可以一起涂胭脂。
    嘿嘿嘿嘿,这叫什么,闺中情趣?
    一群人叽叽咕咕地开着同袍的玩笑,在难得的闲暇里放松情绪,被调侃的三子是他们中年纪最小的,楚章都满了十八了,他才十七岁,是顶替父亲来服兵役的,闻言翻了个白眼,在脏糊糊的泥巴里,他这个白眼翻的又白又亮,又圆又大: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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