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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重生)——琉小歌(147

    冉清萍正经的那场雨,还没有下到芙蓉山。
    这里雨前天闷,黑云滚滚压得芙蓉山陷在半晦之中,屋里只有案前点了盏灯,烛火摇曳,照得人心中七上八下。傅源和纪茗久等不见傅谨开口,在湿冷的冬日里,额头都冒出了汗。
    沉重的紫檀书案后头,傅谨望着案上的烛火已经许久。
    那灯被去了外头的罩,露出里头的半截蜡烛,灯芯忽的烧得噼啪一声,像是终于惊醒了他。
    他抬手撑着额,衣袖滑到腕下,露出手腕上一道一指宽的陈旧疤痕,目光从灯转到那道疤痕上,缓缓地开口:源叔,你带着族人离开吧。
    傅源立时扑跪在地:宗主!你不管我们了吗!
    以后别唤我宗主了。我们傅氏算哪门子宗门?傅谨冷笑道,前人做陆氏忠狗,到我做陆氏傀儡,被人假惺惺放出狗洞几十年,就以为自己脖子上没有套着狗链子了?
    傅谨神情乖戾,叫傅源看得一哆嗦埋下头去,不敢再看。但他止不住心中悲凉,老泪纵横道:若傅氏离开,又能去何去?
    傅谨漠然道:只要舍得下荣华富贵,总有去处的。
    听到这里,傅源便知道傅谨是铁了心要驱逐族人了。
    傅源身为总管,深谙谋算,自然是知道这些年青凌峰的气派和一呼百应都是假的。若不是有六翅魂蝉,青凌峰根本不可能控制那么多人,不会有人对傅氏马首是瞻,也不会有源源不断送来的灵资宝器。
    傅谨不让他叫宗主,傅源恢复到从前的称呼,道:少爷,那二少爷怎么办?
    傅谦?傅谨道,不必管他,他已入空门,断绝凡俗,不算傅氏之人,就让他做情空罢。
    可是傅源道,他毕竟是老爷留下的血脉。
    那老东西想要留个干净的血脉,傅谨面色陡然阴鸷,我便要依他么?他嫌我一身是虫不干净,老不死了还祸害人家姑娘留精又生一个。我要叫他断了香火!
    傅源小声地劝:二少爷在甘苦寺日子不好过
    傅谨仰头,望向窗外愈发重的浓云,道:不好过才能活得下来呢。留他一条命在,算是我这当哥的对他仁至义尽了。
    今时今景,傅源听到这样的话,已经能品出后头的意味,他这十几年的疑惑都解开了。
    傅源想,傅谨之所以狠心将襁褓中的傅谦到甘苦寺,十几年不闻不问,是早知道傅氏有驱散的一日。送入空门,是要洗去傅谨的尘世身份,极力撇清关系是为求在大祸来临时罪不延及。
    傅氏没有什么二少爷,甘苦寺多了一个情空。
    听到这里,纪茗已是满头大汗,他知道自己听的太多了。
    他伏在地上,恨不得钻到地缝里不要叫傅谨注意到。
    傅源领命退下,路过他身边时,他极力放轻动作想尽量自然地跟着傅源一起走,然后像一滴水混进傅氏离山的人群里一样,逃出生天。
    可是,下一刻纪茗就听到傅谨冷冰冰的声音:纪茗,你不是说过要殉我?怎走的这么急?
    纪茗被傅谨这一句,直接吓得跪到地上。
    傅谨像看牢笼里的困兽一般,颇有兴味地道:还是说,你当初就是骗我的?你当时舍不得走,是舍不得我这张脸带给你的威势和尊荣。现在你看我这张脸用不了多久了,又想跟着源叔脱身。纪茗啊,这世上可没什么好处都占的事。你得留在这里,殉我。
    纪茗心存一丝侥幸:您舍不得我的
    你有什么值得让我舍不得的?傅谨道:我讨厌这世上所有不干净的人。你上回不肯走说要殉我,我便留着你的命想看你说的是真是假;若你今日还说要殉我,我便再留你几日。可惜啊,你怎么不装了呢?多哄骗我一时也好啊。
    你无非是要玩弄我。
    纪茗近来看芙蓉山的动静,已经有所察觉,心知今日跑不掉了,他吓得腿抖不止,临死前精神反而亢奋起来,他饰演傅谨日久,入戏深时也分不清自己是谁。此时他像照镜子般,脸上露出傅谨一样的疯狂狞笑道:这些年我自问对你百依百顺,谋这点所求不算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人都如此,我又有什么错?
    并非人人都如此呢。傅谨想起某个人,目光诡异地转向柔和,脸上现出扭曲的笑意道,我讨厌这世上所有的肮脏之人、龌龊之事,我见一个洗一个,慢慢就把这世间洗干净了。
    纪茗真切地感到了危险,他十分确定自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傅谨不再需要一个假傅谨了。
    在死亡逼近的那一刻,他看到傅谨脖颈到耳后的孤度里,有青色的虫纹爬过去。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甚至觉得死也不算什么,只希望自己至少能留点体面。
    他是戏子,仪容是老天爷赏他的饭碗,他不能连这也丢了,他用颤抖得失真的声音苦苦哀求道:求你,不要把我做成虫人
    傅谨的手掐在纪茗的咽喉上,却似完全没听到正在窒息抽搐的纪茗说了什么,瞧着纪茗那张酷似他的脸,他目光迷离,不知神思到何处,极轻地道:有一个人就很干净。
    陆离极擅御剑飞行之术,他带着《魇门十使图》到芙蓉山脚只用了半天时间。
    童殊嘱咐他不要闯芙蓉山,于是他听令在离芙蓉山门十里地外落地。落地之前察看这一处四周无人,地势空旷,正是布图的绝好去处。
    陆离落地之际,猛觉不妙,然而他已经来不及换个地方,于是握紧了手中的剑,昂首环视一圈。
    心知自己是被障眼阵法迷惑了。
    而后他明智的放下剑,将《魇门十使图》插入怀中。
    陆离能被令雪楼列入十使,除了有过人之处,修为必定也不低。他在十使里排行第六,平日多是听哥哥姐姐差遣,看起来像是没什么主张,但单拎出去,也是从来没怂过谁的。
    然而,此时,他环顾一圈,便知自己不可能冲出去,果断地作出了不抵抗的姿态。
    一是想要周旋时间,赢得时机将《魇门十使图》中的十一魂放出来;二是他直觉对方看在童主君的面上,不会为难他。
    会看童殊的面子,不为难魇门阙人的,自然是景行宗。
    若是寻常几位景行宗子弟,也不会叫陆离这种魔头级别的人物直接投降,他今日遇到的是久闻其名未见其容的景行重甲军。
    景行重甲军是由中、高阶景行宗行者组成。
    景行宗有非常严格的训练和分工制度,平日走动和执行任务时,景行宗行者着玄色锦衣宗服,名曰行者。
    遇大战时,则由中高阶行者披甲上阵,铠甲银白,声势浩荡,整编为军,是为重甲军。
    凡重甲军出动,必有大乱大难。
    陆离在临行前已知是有大战将至,但那只是一个粗略概念,当亲眼看到连传说中的重甲军都出动了,陆离震捍地意识到,来芙蓉山将面对的是极其激烈和艰难的战斗。
    魇门十使,是曾跟着令雪楼走过尸山血海的。当年强硬地肃清镇压魔域的壮志又重燃在胸膛。魇门十使不曾怕过,陆离想,我身前有主君,并肩有兄弟姐妹,我无所畏惧。
    他拾起剑,神色严肃地背到身后,而后庄重地展开《魇门十使图》。
    操纵这张图的方法,童殊在临行前已教过陆离。担心陆离级别不够打不开图,童殊还取了自己的血一小瓶交给陆离。
    陆离从小瓷器中取出凝固的血块,点在指尖,而后念起童殊教的法咒。
    《魇门十使图》缓缓升起。虚空中如同有一双大手,将画卷拉大拉长。
    北方的雨雪还在南下的路上,芙蓉山阴云蔽日,众人于湿重的空气中,屏息注目画卷腾入空中。
    白光迸现,画卷中五彩魔光浮动,有数道身影瞳瞳。
    领头一位烈炽红袍,像是一把热火烧在阴沉的湿气之中,那些挥之不去的压抑腐朽猝不及防地退散开去,虚空中似有无形的台阶般,一双长靴拾级往下。
    人影自下往上显现,最终露出一张冶艳夺目的面容来。
    那人一双明眸中如有神光,他目光所及之处,人人肃立。
    寒光凛凛的景行重甲军,在童殊的目光之下,如同波浪般整齐地行礼,发出铿锵的金属鳞片碰撞的声音。
    立正挺直时是第一响,穿云裂石。
    单膝落地时是第二响,雷霆万钧。
    抱军拳礼时是第三响,震耳欲聋。
    声响通天彻地,无一丝杂音。
    领头的将领声如洪钟:领仙使令,重甲军暂听鬼门君调遣,听君指挥!
    陆离听那震天响的重甲声,心中也升起万丈豪情。
    他汇入画卷下来的九使队伍中,与重甲军齐声山呼:听君指挥!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快要写到大战了。
    接下来的内容人物众多,场面弘大,这种场面很难写,但我不想回避。故事中的几方交锋已迫在眉睫,我也走到了故事笔墨最难着色之处。(为了质量,可能无法保证速度,我尽量至少保证隔日更。)
    埋的许多伏笔就为等待这一刻的爆发,希望我能表达出来。
    默默祈求我在十章之内能够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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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围山
    画卷浮在半空, 童殊凛凛立于银甲鳞鳞的重甲军前。
    童殊其实从未带领过如此庞大的队伍。
    他甚至没有带过十使出战。
    他与令雪楼不同,令雪楼有魇门十使,魇门阙肃清镇压魔域的战斗大多不必令雪楼亲自出手, 令雪楼只要一声令下, 十使所到之处,各种宵小望风而逃。
    而童殊任主君期间的所有战斗, 都是孤身一人。他甚至连温酒卿也不能带在身边,因为得留一个人镇守魇门阙。
    在两代交替的混乱中, 他资历浅, 年纪轻, 又没有魇门十使, 令雪楼除了留了座楼给他, 其他辅助都没有给。
    各处暗流涌动, 皆想挑衅他。
    陆鬼门的名号是在一场一场硬战中磨出来的, 魔王魇镇阵打服了众魔,教人知道新一代魔王不是靠沾令雪楼的光来的,他一人,便是千军万马。
    陆殊二字, 便叫人闻风丧胆。
    此时,童殊面对着真正意义上的千军万马, 没有任何的怯场, 他能与令雪楼共创令陆时代,就有足够的威信和能力领导修真界最有战斗力的队伍。
    唯一叫童殊意外的是,景决所说的不拦他,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个想法,只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便很快被他散在了芙蓉山的风里。
    童殊此行, 心中有数。
    童弦思写的第七代《芙蓉剑经注释》已经将芙蓉山的困局和破解之法介绍的十分详尽。童殊没有一丝彷徨,他已经知道自己终结者。
    他要在乌云摧山之前,扫清所有障碍,肃清芙蓉山的数代罪孽,还芙蓉山艳阳高照。
    童殊面对重甲军,扬声问:重甲军有多少人?
    将领答:六千人。
    六千人是大宗门才能达到的人数。景行重甲军历史上的几次现世,人数皆在三四千人左右。依景行宗严格选拔的风格,此次整装出动六千人至少得在五十年前就开始筹划训练。
    当真是,深谋远虑,未雨绸缪。
    童殊面色淡淡,接着问:芙蓉山内有多少人?
    不死阵一万人,各宗来者九万人。将领说完,呈上最新的信报。
    尽管有所预料,事先告诉自己冷静,当展信看到各宗来人竟是囊括了当下所有仙门,甘苦寺、乌剑宗、灵铢宗等一个不落,连那素来不争名利的栖霞山和卧雪宗竟也赫然在列时,童殊胸中还是烧起了熊熊怒火。
    傅谨何敢!
    陆岚何敢!
    芙蓉山何敢!
    童殊想,傅谨不会无缘无故地请九万外宗人来芙蓉山,这九万人有多少人已被六翅魂蝉控制?
    如何识别九万人中哪些是清醒的,哪些是完全被控制的,哪些是能救的,哪些是已死或将死的?
    这几乎是无解的难题。
    人数少,童殊尚且能分辨,但数万人,挨个辨识根本不可能。
    童殊想,傅谨是故意的,是要搅得局面似是而非,要让他们投鼠忌器,瞻前顾后。
    童弦思在第五代的《芙蓉剑经注释》中详细解释了六翅魂蝉。童殊原以为母虫是控制子虫的中枢,看完注释之后才知,母虫只能部分控制子虫,真正能控制子虫的是虫王。
    唯有控制母虫和虫王,才能一劳永逸地识别被种虫之人。
    否则识别不清,格杀勿论便是滥杀无辜,一视同仁又是作茧自缚。
    虫王在谁身上?
    不必猜也知道,谁养的,便在谁身上。
    陆岚企图依靠虫子让各仙门对他马首是瞻,不惜将自己炼成半人半妖的怪物。
    陆岚那种自视甚高之人居然为所谓的荣光肯做这等自脏自污之事。
    童殊少时崇拜的就是这种衣冠禽兽
    令人作呕。
    童殊下达命令:没有我的命令,不可杀伐。
    将领问:若有仙使大人的命令?
    童殊:亦不可。
    将领有些为难:该当如何控制局面?
    包围,不得放出一人;控制,不引发混战。要等他控制了陆岚或是傅谨才能顺畅的出手清理,童殊道,重甲军六千人不够,我再添四千人。一共一万人,能否守住芙蓉山?
    一万人对十万人,除非有天险可傍,否则按常理是毫无胜算的。
    芙蓉山在高处,他们在低处,且此处地势空旷,地形上是一个喇叭口,芙蓉山人往外冲,便如大江入海,难以阻拦。
    但景行重甲军却敢应下来,将领道: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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