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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重生)——琉小歌(134

    柳棠接着道:师娘为此竭尽心血,初时尚有克制之法,但随着师父境界提升,越是难治。
    童殊道:既是修炼日久,境界提长,弃之不练即可,为何还一再饮鸩?
    柳棠道:眼见能晋上人,谁又能放得下呢
    童殊道:你文教说我在魇门阙修魔不如回芙蓉山修魔?
    柳棠用力的摇头,惊恐面懊悔地睁大眼道:小殊,你不能回去,师父说的没错,你不能回去。芙蓉山的魔功会把人练成半仙半魔的怪物。而且,芙蓉山还有虫子,非常多的虫子。
    什么虫?
    六张翅膀的蝉虫,专趴在人心口吃心头血,啖心头肉。
    何时有的虫子?
    你被关入水牢那一年
    童殊想,也就是他十六岁那年的事,他又问:虫子从哪里出来的?
    芙蓉山谷底。
    谁发现的?
    师父。
    童殊立刻知道这虫子指的是六翅魂蝉,他想到了傅谨,转而问:傅谨身上养了什么?
    柳棠道:母虫。
    谁养的?
    师父。
    童殊大骂:禽兽!
    他脖子上冒出一串青筋,登时火冒三丈。
    不能生气,他告诉自己,用力地几个深呼吸,努力平抑怒气:你的金丹和经脉也是因练芙蓉功法变成这样的?
    柳棠道:是的。
    童殊道:你已修炼日久,为何金丹尚未完全被煞气吞噬?
    柳棠道:我主修《芙蓉琴义》,芙蓉琴法对剑法有平息杀意和治愈之效,是以我能自治身上的剑法之功。
    童殊心想,难怪柳棠能活到现在。
    然后他又问:我娘一直在帮陆岚治疗?
    柳棠道:是的,师娘是纯琴修,未修过芙蓉功法,她的琴能清心明智,有时也帮我治的。
    童殊僵立在地,脑子里所有线索接上,而后失去支撑般猛退几步,面色颓然扶住了书案一角。
    他重重喘着息,心中早已翻天滔天巨浪这与他看了童弦思的信后所想,背道而驰。
    童弦思不肯跟他一起离开芙蓉山,并不是谁拦着她,而是她自己要留下来?
    所以,童弦思果真如信中所说,她打开了一个魔盒,而后穷尽后半生都为关上那个魔盒?
    这两个问题都直指要害那个填补了《芙蓉剑经》和《芙蓉琴义》的人是童弦思。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信息量有点大,我就不一 一解析伏笔了。
    明天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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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5章 九层
    一套术法, 自成体系,内里自有规律,章节之间环环相扣。
    若要抹去部分内容, 又不伤及体系, 抹去部分只能极尽简省。
    而只要体系在, 遇到博学之人,自有办法推导出缺失内容。
    这样的人不容易遇到,但世上出了个博览群书、通晓经义理论的童弦思。
    童弦思打开了那个魔盒,然后穷尽后半生,也没能关上
    最后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芙蓉山几代人都在遗憾经文的缺失, 不止陆岚这一代想过补齐,往上数几代都想过。
    所以, 不难想象, 在童弦思动手之前, 当时知情之人, 肯定是抱着要圆梦的期待的。
    填齐之后, 大家或许还欢庆过一阵。
    谁也没想到, 那缺失的内容,虽极尽精妙,却也极尽蛊毒, 填齐的竟是一个恶梦。
    童殊顺理成章推出一个猜测缺失的内容并非是遗失,而是被人有意抹去。
    是谁呢?能掌握芙蓉功法并主导传承的,只可能是某一代的芙蓉山主了。
    可是, 为何那一代的山主选择不声不响地删改了, 留给后世各种遗憾揣摩?而留下遗命,规劝后世不可补齐,省去当中误会难道不好么?
    童殊闭上眼睛, 摒弃杂绪,倏然睁眼。
    他想:是了,因为缺失的内容能给人巨大的力量,若是规劝告知,难保知情之人能扛住诱惑而不铤而走险。
    人心,从来不知满足。
    对力量的渴求,永无止境。
    这天下,从来不缺为功名利禄再所不惜铤而走险之人,一部能轻易带人进入扶道境晋上人的功法,是最毒的酒,也是最销魂的欲望,哪有人不想尝一口的。
    想的越深,越是生寒,童殊眼底漫上深冷,他想若是这般,童弦思最后的死因也成迷了。
    恐怕不是病去那般简单。
    童弦思写信是在弥留之际,信中一股强烈的仓促之意,那么,临死之际是什么来不及了呢?
    她在死之前要做什么?
    抑或是已经动手做了什么,却没做完?
    童殊双眉紧蹙,眼神极沉,他意识到自己离当年的直相已经很近了,敏锐地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深渊的边缘。
    他只要再往前一步,那阴森波谲深渊中便会探出一只巨手将他拉下去。
    童殊想:我在试探什么?我想试探什么?
    然后他缓缓凑近柳棠,眯眼盯着对方问:陆岚还活着吗?
    师父性命无碍。柳棠理所当然地答他,眼中茫然不解。
    听到这句,童殊重重往后一仰。
    他的心脏被重重提起,差点要跳出嗓子眼,脑门上似有两道惊雷炸起,一道是庆幸自己当年没有杀死陆岚,一道是震恸于要他再杀一次。
    他想,果然是苍天不仁么?
    上邪对他若不是极爱重,那便是极残忍,才要他如此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他冷汗涔涔地淌满面,像是看见了从深渊中探出的罪恶之手,然而他没有后退,他就踩在摇摇欲坠的悬崖飞石上,冰冷地凝视着那只要来攥他咽喉的手。
    他想,再杀一次又如何?
    难道陆岚不该死吗?
    就算不算上私怨,养六翅魂蝉已经足够叫他替天行道了。
    真是讽刺,这世道居然要一个魔王来替天行道,去杀还不如他的一个不知是人是妖还是魔的东西。
    童殊对一遍一遍暗示自己:陆岚是个禽兽。
    陆岚不是良夫、慈父、严师。
    他怎么可能恨错陆岚?
    陆岚剥他根骨是为他好?抽他腿筋是对他好?撕他元神莫名其妙的给他拒霜剑是为他好?
    去他的!
    童殊一个字都不相信傅谨说的!
    就算是真的,他一件都不领情!
    管他的,凭什么!
    童殊想,就算那些都是童殊恨错了,但有一件童殊没有恨错,陆岚对童弦思之无情凶狠没得洗!
    童弦思是否自愿留在陆岚身边那是童弦思的事,陆岚不该那样对他母亲!
    任何一个凌虐妻子的男人都不得好死!
    柳棠见童殊神色越发诡异,疑惑道:师父一直好好的,小殊为何会这般问?
    像是在高处一脚踩空,童殊心脏急速下坠,整个人失重一般剧烈晃了一下他猛地反应过来,此时的柳棠三十一岁,那时他二十四岁,陆岚不仅活的好好的,还有力气驱逐他。
    还要再过几年,才到芙蓉山血案。
    童殊只觉一阵头晕眼花,心中陡然空落,失力地腿一软,颓然地跌坐于地。
    方才建设起的心理城墙瞬间倒塌。
    还没到他要弑父的时候。
    可总被这件事件吊着,煎熬着,太让人痛苦。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他想,是该回芙蓉山看看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要先看《芙蓉剑经注释》《芙蓉琴义注释》。
    答案就在那里!
    柳棠看童殊发了许久的呆,他虽然不知童殊在想什么,却看得出童殊心中不好过,像是很忧愁,又像是很难过,他抬手想像童殊少时那样去抚童殊发顶,却在伸出一半之时窘迫地缩了回去。
    他已经失去了对小殊好的资格。
    在小殊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能追着小殊同去。在小殊离开的那天,他选择了留在师父与师娘的身边。
    他这个兄长,口口声声说要爱护弟弟,可是在最关键的时候,他和其他人一般无二,也放弃了弟弟。
    他就那样看着小殊一步步走下芙蓉山,小殊没有回头,他也没有追去。
    到底是天生铁石心肠,还是后天的铜墙铁壁,才让小殊一次都没有回头。
    他恨那时的自己,更恨现在的自己。因为哪怕再来一次,他还是会留在芙蓉山。
    柳棠喉咙紧绷,说:小殊,对不起。
    童殊知道柳棠在为什么道歉,奇怪的是,他离开芙蓉山的时候,并未对一直爱护自己的师兄有过期待,是以他也从未怨恨过柳棠。到如今,更加不可能添出新的怨,他道:你留在芙蓉山是对的,陆岚和我娘都需要你的照顾。
    柳棠却是涨紫了脸摇头道:不全是,我也需要师娘的照顾我并没有小殊想的那般高洁。
    童殊劝道:师兄,你在芙蓉山,维系着各方,很艰难吧?
    柳棠道:不比你去魇门阙更艰难了。
    童殊道:师兄,你真的不必为此觉得有愧于我。
    柳棠垂眸片刻,像突然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倏地紧紧盯着童殊:因为小殊并未期待过师兄,对吗?
    童殊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好。
    这些年,我只见小殊期待过那个少年柳棠苦涩地道,他垂下头,失魂落魄地沉默良久,终是说出那个名字,景决,那个少年名唤景决,乃景行宗的臬司仙使,师兄该早些告诉你的。
    童殊一时反应不过来,柳棠为何突然说起此事,又为何从前不肯说,师兄,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你当年是认出他了是吗?
    当时未认出,后来行走江湖,总能遇到。虽然他变化颇大,但我认出了他看我的眼神。柳棠道,我知道那眼神的含义。
    童殊问:什么含义?
    柳棠往前撑了身子,他从未这般露骨而急切地看童殊,他眼底通红,只盯着童殊,道:小殊,你当真看不懂,旁人爱你入骨,为你痴狂,恨不得与天下为敌的眼神吗?
    童殊不解: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
    柳棠目光凝在童殊脸上许久,无奈地垂下目光。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忍受不了地沉下肩,埋首于双臂间。
    之后童殊听到柳棠一声凄凉的叹息,接着便是压抑而苦涩的哽咽。
    童殊等了许久,才见柳棠渐渐平息。
    柳棠在回溯间的清醒,好似在方才那一刻全用尽了似的,他这一次进入迷茫,不同于从前的麻木不仁,更像是自我催眠一般,浑浑噩噩、失魂落魄。
    好在童殊控魂柳棠并不难,童殊让柳棠安静下来,他替柳棠检查了身上的几处抓伤,所增有人拦着,入肉不深,肚子上有利器划痕,也被及时救下了,否则便是一场开膛破肚取金丹的惨状。
    由此可见金丹生煞、经脉逆转是何等痛苦,童殊想,难怪柳棠知道他在魇门阙,却很少去看他。
    因为那时的柳棠自顾不暇,再不像从前那般从容自在,做不到只要小殊出门,便都去寻。
    此时细想起来,不难发现从前柳棠的反常。
    只是他从前不曾期待,理所当然认为,他成为丧家犬之后,没有人应该待他如初,不避他如瘟疫已是仁至义尽。
    待终于安抚着柳棠沉沉睡去,童殊才答出了柳棠的那一问。
    他确实没有期待过柳棠。
    这世道艰难,谁也不值得去期待。
    当初他期待过那个少年吗?或许当真有过,毕竟在十六岁那样爱做梦的年纪,喜爱这世上所有美丽的人事物。那少年有着绝世的美丽,从天而降纡尊降贵看他一眼,他明知那眉目疏远,可那眉目皆是他喜欢的样子,怎能不惦记?
    只是那从天而降的美丽太过失真,高高在上的看不真切,叫人不敢当真。
    像镜花水月中的梦一般,一点波纹就碎,叫人不敢深记。
    童殊沉下心来,继续默写《魇门集注》。
    今日他从与柳棠的对话中,经历了一次升天与坠地,人啊,最大的恐怕源于未知的事物,待经历过一次,摸到了那未知事物的面目,便知路在哪里,也知最坏的结局如何。
    于是不再坐立难安,像是从热油锅边上着了地,心中知道,大不了便是滚下油锅,炸个外焦里脆,最坏不过如此。
    一干二净,一了百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童殊想,事到如今,芙蓉山是网,修真界是网,甚至景行宗也是网,他是鱼,鱼就该有鱼的样子。
    最坏不过鱼死网破。
    这日头从东到中,再到西。
    《魇门集注》的最后一个字落笔,童殊捏纸往烛上燃了,待纸烧到临指尖时,他不顾烫地瞧了一会那火苗,才松了指。
    火与灰烬一同往地上落去。
    他闭上眼,端坐矮榻上,进了一趟上邪经集阁。
    第九层的门,果然应时而开,不必他多做什么,那门张开古旧神秘的大口,等他进去。
    童殊脚尖压到门槛下时,想起了自己上午说晚上,我来陪你时景决眼底浸上的柔情和隐而不发的欲望。
    坐拥仙道的臬司大人,明明我要你已咬在舌尖,还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被这样强烈的觊觎着,又被这样温柔的呵护着,大概就是人间最叫人惊心动魄的事情了。
    一晌贪欢,童殊想,就在这人间韶华里,陪他高烧一场。
    于是童殊退出了上邪经集阁,没有先去看那近在咫尺的《芙蓉剑经注释》《芙蓉琴义注释》,而去出了西院,踩着烧红了半边天的晚露绯光,往仰止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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