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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重生)——琉小歌(99)

    景决一滞,呼吸一下便重了,他忍受不了般,执了童殊,沉默疾行。
    童殊不知景决这又怎么了,只好跟着景决穿着人流疾行,走出一段,觉出相贴的掌心传来对方微微热意,以及一层薄薄热汗。
    他蓦地明白了景决的意思,眸光一变,也说不出话了。心脏瞬间跟着狂跳起来,步子也凌乱了,交握的手指和相执的掌倾刻间,彼此沾染着汗湿了。
    景决将他的手握得很紧,他用力的回握过去,彼此不自禁地一下一下紧着,类似心跳的律动,身周的空气转而粘稠,幸好有面具挡着脸,藏住了涌动着压抑不了的情动。
    两个人,都是寂寞了很久的,际遇皆是堪称惨烈。
    一旦动情,百炼刚全化为绕指柔,烈火干柴,如胶投漆,最是情浓。
    童殊是穿越了五十多年的绝情断爱,迎来春心萌动,便已至此等地步。
    不敢想象,景决却是一直苦等,中间还有心魔作崇,煎熬五十多年,又该要怎样迸发?
    童殊是有些心疼景决的,所以他想,定要好好宠我的男人。
    两人都是沉默着,喘息一声压过一声。
    他们是彼此的救赎。
    童殊带给景决鲜活,景决带给童殊光。
    他们顺着人流,默契地往街的那头走去,去寻一个无人的角落。
    可这街道偏是越走越热闹,童殊想拉景决停下或是换个方向,可是不知为何,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他又害怕景决突然停下来。
    两人心中的热切都在攀升,彼此都知道,只要一停下来,可能就会不顾一切的拥抱到一起,会迫不及待地摘掉面具,拥吻到一起。
    于是谁都没有说话,沉默地听着彼此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快。
    这花灯节大街的尽头,有一座月老祠,平日夜里是安静无人的,今日乃花灯节开市,青年男女携袂而出,心中有念,自然会旖旎寻来此处。
    于是月老祠外的碧桃花树下便挤满了人。
    碧桃花树上挂了各色彩灯和红绸,树下众人合掌祈求。
    这便是花灯节的第二层意思姻缘节。
    童殊与景决到了此处,见人流终于停在此处,他们便想往更静僻处去,童殊忽然有所感,于是错目瞧了一眼那颗多彩灿烂的碧桃花树。
    这一眼之后,他遇到了一场似幻似真的少年旖旎的梦。
    原来此处月老祠香火极旺,流传着仙人临世牵线的传说。空穴来风必有因,传说传得活灵活灵,果然有仙人降世。
    童殊这一眼,便是瞧见了仙人。
    两位桃花仙子隐身在碧桃花树上空,纡尊降贵地瞧着膜拜的善男信女,忽然其中一位望向童殊方向,扯了扯另一位衣角道:姐姐,你看,那边两位。
    被叫姐姐的小仙女望过来,不由一怔道:没想到,竟能遇到有仙命之人。
    两位小仙女投来目光,景决自然也感应到了,他停下脚步,与童殊对视一眼,望向那两位仙女。
    仙女妹妹道:姐姐,他们能看到我们?
    仙女姐姐道:他们身负仙命,名字大约已在仙籍预备谱里排上号了。加之,他们修为颇高,其中一人已晋真人,看样子离上人也不太远了;另一人虽现在不是魔王,但他身上有魔王气息,而且他身上似有其他奇技。以此二人的本事,能看到我们不奇怪。若是这两位飞升了,怕是仙阶还在你我之上。
    妹妹道:姐姐能看出来他们是何仙命在身吗?
    姐姐道:看不出,但那仙泽里有辰光,像是紫微宫的。
    近日没有听说紫微宫有仙人下凡历练啊?
    有的,北斗九星【注】的两位隐星洞明星隐元星,一直隐在人间。而这两位姐姐道,我也说不准。瞧着他们二位灵泽相映成辉,能有这等辉泽互映的,仙册里统共也没有几对。
    那他们能飞升吗?
    凡人身上的仙命总归是为守护特定事物,代代相传,说不定到哪代才能飞升呢,红尘苦多,你当飞升那般容易?
    可我们生来就是仙人,难道不容易?
    正是因为太容易,我们的修为才低,仙阶才难以晋升。若是这二位飞升了,有历练有功德,我们是万不如他们的。
    咦,姐姐,你看,他们两位之间的竟然有红契。
    看他们那般亲密,本就是有情人的样子,有红契也不怪。
    可是,姐姐,他们之间的红契有些怪,怎会有那么多结头?
    仙魔殊途,结合自是坎坷。
    姐姐,我们帮帮他们吧,他们看起来好可怜。
    红契乃月老仙尊之事,我们只是仙尊座下理碧桃花树的小仙,又如何帮得上?
    姐姐不是正好带了仙尊的镜花水月镜来么,请他们做一场梦吧?
    一场梦也改变不了什么,他们之间的结,还待自己才能解开。
    姐姐,你总说万事皆有缘法,你往常下凡从不曾带过镜花水月镜,今次正巧带了,又正巧遇到他们,想来便是因缘。我们帮他们一帮吧。若有幸他们未来当真飞升了,于我们也是一个善缘。
    也罢,皆是因缘。
    童殊和景决不谋而合地望住了两位仙女,他们并不惊异能得见仙人,毕竟有修真界,有飞升,就肯定存在仙人。
    尤其景行宗史上出过飞升得道之人,是以景决见到两位仙子,并无多大波澜。
    童殊是连神奇的上邪经集阁都有之人,对那些阁中经籍记载的仙人下凡更是见怪不怪了。
    两位仙女对他们颔首见礼。
    童殊和景决却皆是淡淡,没有进一步的表示。
    他们眼里毫无遇到仙人的惊喜和膜拜之情,而是双双锐利地投去审视的目光:
    一个想这两个仙女是何来路,无故现身是否犯了天条?
    一个想见到仙可比见到鬼难,鬼尚且在人间难得一见,这两位仙人无故示好,意欲何为?
    总而言之,仙使大人和魔王大人,对两位小仙女都不算太客气。
    当一道镜光照过来之时,他们抬手一挡,而后骤然一阵风雨云雾,玄黄颠倒。
    他们撞进一个云遮雾衍之处,飘渺如行在云端,中央一颗碧桃花树,两位仙女自树下款款行来,要引他们去一个梦境。
    童殊与景决谨慎的皆未应,仙女们只好以玉碟自证身份。
    童殊在上邪经集阁中看得杂书多,很快便对上了身份,这两位仙女是碧桃花仙子,于是换上笑颜。
    景决却不肯轻易相信,几番审问,审得那位年纪小的仙女妹妹险些要哭。
    最后还是童殊哄着景决饶过仙子,他曾在曲籍中读到过镜花水月镜的用处,知道此镜能为人造梦,梦中可解心结,梦后风过无痕。
    此乃窥探景决心魔的绝佳宝物。
    童殊当即拍掌同意,对景决笑道:五哥,你来找我。
    说罢一缕神识进了镜中,启了镜法。
    景决担心他有变,随后便追进去了。
    梦境要起时,童殊问掌镜仙女:为何赠用仙宝?
    仙女姐姐道:我们若为结善缘,魔君可信?
    童殊对姑娘一贯温文温语,莞尔笑道:信。
    仙女姐姐又道:魔君可有想梦的场景?
    童殊托着下巴思索片刻,笑道:场景都在他记忆里,我便随他罢。
    仙女姐姐错愕道:当真?魔君若随他,魔君的那缕神识便只能随他主导,他让魔君做什么,魔君便只能做什么。
    童殊忽地粲然一笑,道:自然是随他。
    云散雾开,童殊眼睛睁开,见到一方蔚蓝的天空,耳旁有风过墙垣的细声,鼻尖萦绕着石榴花香,更远的地方有湖水的潮气散浸而来。
    这是芙蓉山的北麓小苑。
    在第一眼看到那无一丝杂质的碧空时,童殊的心跳猛的一停,这是芙蓉山石镜湖上独有的纯净天色。
    巨大的怀念与悲伤猝然攫住了他五十余年了,他在梦里都梦不清晰的故乡,却在景决的梦境里重归了。
    作者有话要说:北斗九星【注】:有一种说法是北斗其实不止七星,而是有九星,是为七现二隐。比七颗多出的两颗是隐星,星位相对,一说名曰左辅、右弼,一说名曰洞明星、隐元星。
    1、这一章写仙女其实不突兀,前文我也提过令雪楼说童殊要做魔王、做魔君、做魔神。
    本文的主题是看飞升下的众生百态,也是扣题的。
    仙梦一场,风过无痕,不会影响本文低魔的配置。
    做梦有很多方式,但我想让他们在碧桃花树下做一场梦,于就是得有碧桃花仙。
    碧桃花下凤鸾交我觉得很浪漫。
    2、大家还记得童殊说过曾戏弄过一个误冯进家的少年么?终于要填这个伏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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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酸甜
    童殊鼻头一酸, 眼眶热了。
    实在太久了,久到他无论如何挽留记忆, 北麓小苑的灰墙是哪一种灰色, 石榴树开时如霞的火红是哪一种红,石镜湖月夜下的星河里是倒映的哪一片夜空这些他曾看了二十余年的熟得不能再熟的事物,都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竟是再描不出最真实的样子、自被驱逐出芙蓉山, 他回去过两次。
    一次是抢童弦思的遗体,那一次之后, 他没有家了。
    另一次便是芙蓉山血案, 从那以后,芙蓉山再不能回,再不敢回,再不敢想。一想起来,便是染了血的金边酒醉芙蓉朵朵萎谢, 芙蓉花败满山的场景。
    那样的场景夜半时无数次将他拉进梦魇。
    可是,他还是想念芙蓉山。
    不管他与陆岚有什么恩怨,不管这当中有多少血与人命, 芙蓉山是养育他的故土。
    一个人没了故土, 好似风中飞絮、水中浮萍, 无根无主。
    人人都有故土,有人重土难迁,有人少小离家老大回, 好在那些人总有归乡时。
    可他的故土,回不去。
    芙蓉山,是他想一想都要颤抖的地方。
    童殊不是一个多愁善感之人,他早已用坚硬的盔甲将自己包裹好了,然而在他内心深处,有两样东西是柔软而淌着血的,伤口久久不能愈合。
    一个是故乡,一个是家。
    童殊的一缕神魂进了镜花水月中的北麓小苑,而在镜外的他,此时靠在碧桃花树下,倚在景决身侧,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下泪珠莹然。
    他觉得自己没有哭,毕竟他没有哽咽,更不可能嚎啕,可是一张脸上已满是泪痕。
    而此时,镜花水月中的童殊,正在感叹,这是景决的梦境吗?
    在童殊的印象中,景决不曾来过北麓小苑。
    正努力回想间,听到苑门上的铜铃轻脆作响。
    来人扣了一回门,北麓小苑平日来的都与他关系近的师兄弟,童殊想应声,却发不出声,这个梦境完全被景决主导了。
    接下来便是景决让他做什么,他只能做什么。
    想到自己入梦境前说过自然是随他,便彻底放松了神识,由着景决主导。
    童殊信信地栖居在这副梦中陆殊的躯壳里,等着来人再扣门。
    等了片刻,笃笃笃又传来三响,这回童殊知道自己应不了,便等着梦境中的陆殊应声,果然便听到陆殊应了,请人进来。
    稍早一些时候。
    石镜湖旁的蜿蜒的山路上,有一少年缓缓而行,他穿的不是绣有金边酒醉芙蓉的服饰,而是一身束腰皂衣银靴,背一把古重长剑,踩着青石路,徐徐而来。
    少年一路顾望,在石镜湖旁,并没有找到想象中芙蓉山主母和嫡公子应该住的高庭大院,只看到远处一排高大的细叶乔木,绿萌如雾,枝叶间红花如云,掩映间有墨瓦灰墙,走近了看是一座水乡小苑。
    这小苑,不像主母居所,更似普通族人所居。小苑中间开一扇木门,门上有铜铃,他轻轻一推,门铃轻脆作响。
    此人自然是景决。
    他今日是随景昭同来芙蓉山,名义上是陪同景昭与陆岚议事。可他在芙蓉宫主殿上没见着想见之人,便找了藉由退开了。
    本来外宗之人到芙蓉山,断不能任意行走。可景决一身景行宗一品宗服,身上背一把臬司剑,明眼人一眼都看出来他是那位十九岁便驯服了臬司剑的新晋仙使大人。
    于是人人见他都敬让几分,听他问起陆殊所居,纷纷为他指路,而陆殊所居又是偏远所在,不涉及宗内要地,便也没有人拦他。
    年轻的臬司仙使,表面淡定,心中却揣了一只不断乱撞的小鹿,一路心跳不稳地寻来。
    他十六岁那年在天蝠洞与陆殊分开后,虽当时没问陆殊名讳,但以他看见的柳棠的气度回去一问便查知柳棠来历,顺藤摸瓜并不难查到陆殊的身份。名满天下的解语君最亲近的小师弟,只有芙蓉山少主陆殊。
    在这三年间,景决其实见过陆殊许多次。
    仙道每年都有几个盛大的活动,以景决的性子往常是不去那些热闹场合的。
    景决想着以芙蓉山少主的尊贵必定也要出席,他一次次出乎景行宗众人意料的主动请缨出席,一反常态的出入那些人多嘴杂的场合。
    造化弄人的是,景决次次都去,却只有少数几次见到那个时不时入他梦的少年。
    每一次在人群中见到陆殊,他即是高兴又是忐忑,心理反复思忖着要如何自然的打个招呼,如何不叫人瞧出异样的说几句话。
    只是他并不擅于在热闹中自处,而且旁人见到景行宗人大多都是避之不及,以身他一身一品宗服,更是叫人退避三舍,他与那些热闹总是格格不入。
    不同于景决的是,那个他日日想见的人却是人群焦点。
    彼时正值芙蓉山鼎盛,晏清尊陆岚一呼百应。陆殊身为唯一嫡公子,虽没有明面上封作芙蓉山少主,但在大家眼里是早晚的事,只凭这一点,陆殊便必然是众人追捧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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