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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重生)——琉小歌(93)

    人群主动为景决分开两半,阻隔的人海如退潮般散在两边。
    这中庭宽阔,明明是有三千多人,明明有风, 有朝曦,有冬雾。
    可是三千目光却幽宁如水,清风拂面却只轻轻撩过在景决的鬓角, 朝曦落进他的瞳底光芒转而柔和, 冬雾遇他弥漫散开。
    好似全世界都在为景决让路。
    很近了。
    只余二三十步了。
    焉知真人偏头退到一侧;魇门五使互望一眼, 默契地退后三步,跟在一招能护到主君的位置。
    童殊不是第一次面对这么人,这样的大场面, 他前世多少还是遇到过几次的。
    只是,他面对的那些大场合,都是吵吵闹闹的,乱轰轰的,众人不是在讨伐他,就是在漫骂他。他想要说话,不得不强行用阵法镇压,才能让大家闭嘴。
    这是第一次,如此安静。
    景决什么都不需要多做,也不必交代什么,所有人都会主动默契地配合。
    童殊看着景决从自分开的人海中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看他走得从容不迫、泰然自若。
    他第一次真切的意识到,那个与他一路同行同床共枕之人,是臬司仙使、仙道魁首。
    这个认识叫他心中莫名一悸,他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喉咙有些发紧。
    他初识这个人到现在,算起来已有六十余年,且跨过两世,可是好像今天才算是认识了景决。
    命运交缠的开头,在不经意间,他其实已经记不清当时是做弄多一些,还是怜惜多一些,他自己其实也孤单苦闷的很,可他看见那小公子形单影支,便想去逗他笑一笑。
    斗转星移,而后竟牵扯在一起。
    当年的小公子,已是眼前向他走来的英俊的仙使大人。
    童殊脚尖落上人影,景决已走到他近身。
    隔着三步的距离,两人目光交缠。
    童殊原本有很多话要说,可是此刻在如此多目光的注视下,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这样的场合,他已经说倦了。
    前世这样的场合里,他每说一句话,别人能解读出一百句。无论他如何据理力争,没有人认真去听,去理解。
    他说什么都是错,说多错多,甚至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断章取义,被曲解,然后那些人再拿着那些被肢解破碎的支言片语大做文章,反过来攻击他。
    什么一统天下、杀神斩佛等等都是这般传得天下皆信。
    人言可畏,偏见可怕,他先是气愤,再是害怕,而后厌了倦了,既然说不通,便打吧。
    只要拳头够硬,总能叫人闭嘴。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在这样的场合长篇大论、据理力争了,今日破例是为了甘苦寺和一嗔大师。
    而此时,到了他自己的事,他便一个字也懒得说了。
    其实五哥两字已在咬在唇边,他迎着景决的目光,微微勾唇,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而后心中失笑,他第一念头居然还是叫对方五哥。
    若这两个字叫出口,只怕旁人听了又要说他不要脸、拉关系。
    说他倒不要紧,只怕累及景决名声,那般高尚、正义、端方、磊落的臬司仙使,不该被拉下神坛。
    童殊于是选择闭嘴。
    不知为何,景决目光微闪,像是要说什么,却又垂下眼睫,喉咙分明已经滚动,却压着嗓子不说话。
    一时两人皆是无话。
    童殊是几个时辰未见景决,而景决却是隔了一整个回溯没有见到童殊了。
    景决压下了初见着童殊便升起的恼人赧意,轻轻抬睫,目光复凝在童殊身上。
    潮水般的思绪汹涌而来。
    回溯重来,灵识沉眠,大梦一场,死生轮回。
    醒来景决已重晋真人,无锋境随之同启,他站到了自殒道体之前的境界上,回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他在戒妄山的监室里,亲眼看着陆冰释闭上眼睛,枯朽而尽。
    那双他寤寐难忘的眸子里星辰坠落,而他的夜空也跟着繁星尽碎,流星倾覆,星辰大海化为在那五十年间,他曾无数遍说服自己,一切都是气数。
    律规高于生命,重于一切,他是臬司仙使,理当以身作则。
    可是当他抱起陆冰释的尸身时,那副身体里的热度毫不留恋地退散,灵力干槁,血脉枯竭,血肉萎顿。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抱陆冰释,而怀里的人却正在一点一点凉透,那双眼眸再也不会张开了,他再也看不到属于陆冰释的眼里的璀璨繁星了。
    事情都准备好了他冷静地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个新的开始,一切都安排好了,陆冰释只要换一个身体,不必违反律规,不必经由审判,就可以重新来过,何乐而不为。
    可是,心不由人。
    心痛来的措手不及。
    悲恸来的猝不及防。
    愧疚来的排山倒海。
    那一瞬间天地崩溃,红尘错乱。
    心弦尽断,他猝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是人间还是地狱,是红尘还是无间。
    更不知自己姓什名谁,为何要活着,为何要坚守。
    那些曾无比坚定的律规、仙使职责,在陆冰释的生命流逝之下,不堪一击,化为虚无。
    他想,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这样的事情?
    他自断经脉,停转金丹,也无法止住来自心头的巨痛。
    死去的是陆冰释,毁去的却是景慎微。
    洗辰真人永远了失去了自己的星辰大海,一并失去的还有景决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残忍而清醒地认识到:他再也找不回少年时的自己了,那个鲜活的会喜会悲会怒会笑的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他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守心,谨记要克己持正;便是后来动心了,他也克制的很好,不打扰,不强求,不纠缠,劝自己要淡忘、要静心、要远离。
    可是,心不由人。
    他以为守得住,可越是见不到,得不到,越是强烈的渴望。
    当第一个心魔生起之时,他没有第一时间掐掉。
    他想这不算什么,我连陆冰释真人在眼前都能克制,这一个长着陆冰释脸的心魔不算什么。
    他当时将那放任当作自信,其实那不过是舍不得。
    毕竟,心魔会爱他,会哄他,会抱他,会亲他,会缠他,会在夜灯下等下,会在床幔间对他招手,会在深夜里调皮地将他撩醒
    他舍不得。
    越来越舍不得。
    而后的事情便再不由他。
    心魔长大,无法控制,他最混乱的时候甚至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剑修境界动荡疯狂,刀剑无眼,差点酿下大祸,景行宗倾尽全力护住他心神。
    这一边,他冰封灵识,洗去记忆,斩断愁绪。
    那一边,鬼门陆殊,凤凰涅槃,浴火成魔。
    而后的事情,全是冰封的,他无悲无喜,像是被锁进了冰雪监狱。
    岁月沧桑,白云苍狗。
    待他终于化尽冰冻,拾起记忆,再次相遇时,陆冰释已经变成陆鬼门,已经永远失去了少年时的模样。
    他的陆冰释却不知被冰封在哪里了。
    此时,景决看那双眸子顾盼生辉,看那眉目间因倦色而变得柔和,看那微微透着绯色的脸庞,看那轻轻抿了一下不知咽下了什么字的湿润的、嫣红的、微甜的浅降红唇。
    这是活生生的,洗尽铅华的陆冰释。
    换了身体,斗转星移,而那双明眸里,竟然还有少年陆冰释的光华流转。
    有的人,历过世事,沧沧老矣。
    而有一种人,尝尽冷暖,仍是少年。
    景决突然一阵悲从中来,想要用力将童殊抱在怀中,想说千百遍对不起。
    却见童殊蓦然对他展颜一笑,眸光熠熠,如同七月的夜空,星汉灿烂,银河澹澹。
    他看到了梦中的星辰这便是他的救赎。
    景决用力地闭了闭眼,睁眼时,开口已然压尽痛楚,他道:事情办完了?
    童殊莞尔道:办完了。
    他问:可以走了?
    童殊答:可以了。
    他道:回罢。
    童殊道:好啊。
    他们的对话旁若无人,好似三千人不在,他们只不过是寻常地分开,景决又寻常地来接童殊一般。
    景决立在原地,对童殊伸出手,静邀童殊过来。
    童殊勾了笑,往前踏出三步。童殊正待伸手,景决却又走近半步,看着童殊的眼睛,执起童殊的手。
    两手交握。
    景决想,我终于重新站在了从前结束的地方,重新开始了。
    原本已很安静的庭台,顿时陷入死寂,所有人的呼吸在这一刻敛住静得针落可闻。
    一只通体乌黑的猫一激灵从景决身上跳下来,抖了抖毛,继而摇大摆地跟上两人。
    三千多双眼睛目送他们携手离开。
    这一次,再没有人对童殊的离开置喙。
    这本是不容于世俗眼光的感情,亦是立场相悖的结合,却没有一人出来冷语奚落。
    并不是所有人有此幸运。
    同样的事情,若是放在五十年前,即便其中一方还是景决,也会有人跳出来指责和质疑。
    可是,五十年后的今天不会了。
    因为,眼前的这两个人都死过一回了。
    这个世道已经经历过一次这两个人同时殒落的阵痛。
    神魔退场,诸侯并起,妖人做乱,群魔乱舞。
    如今,神回来了,魔也回来了。
    人心永不知满足,得陇望蜀,顾此失彼。
    神魔在时,说这是暴.政,想要推翻,要新建。
    神魔离去后,才发现局势崩塌,后悔莫及,又千方百计想要回归,要重建。
    童殊有片刻的眩晕。
    此时正值初冬,山巅之上的甘苦寺还要冷上几分,已经是接近深冬的寒意了。
    可是当景决执手而来时,童殊却觉一阵热意自相触的掌心奔涌而来,什么事都没有做,他背上已微微出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到了脸上和脖颈,又燥又热。
    算上前世,他其实已是近八十高龄之人,若是正常生老病死,就算是修士寿命较长,这会也不该是一副毛头小子的生手样子。
    但是,童殊曾经绝情断爱过,后来五十年暗无天日的戒妄山刑狱又强行将他的人生暂停在黑暗里,他的所有心思、情感、思量便全停在在他绝情断爱二十四岁。加上他更年少的时光,也没正经与人谈过对象,是以,大魔王陆殊在情场上其实还比不过十八.九岁历过情爱的小伙子。
    童殊对自己的兵荒马乱,颇感无奈。
    只任景决牵着,随着景决的脚步,一同回去。
    就在童殊一行要走出这一进院门之时,突然自身后传来一声斯文温雅的叫唤:陆殊。
    童殊微微一愣,回过神来。不过他并不想理对方,充耳不闻,继续走。
    假傅谨继续道:你既回来了,何不回芙蓉山看看?
    童殊皱了皱眉,懒得回头,又跨出一步。
    假傅谨突然引队行礼道:青凌峰恭候少主归来。
    傅谨这般唤他,童殊不能再作听不见。他有些迈不动步子了,他愣了愣,已经多少年没人这么称呼他了?
    从他被驱逐出芙蓉山那日起,便是孤家寡人,没有家,没有族,不是什么少主了。而且,就算他还在芙蓉山时,他这个少主也不过是有名无实,还不如傅谨有份量。
    在童殊有所反应之前,景决已先回过头去,目光冷森森地落在假傅谨身上。
    景决眼里的警告意味很明显,假傅谨却浑然不觉般,耐心地等着童殊的回应。
    童殊正要回身,手上一紧,被景决拉住了,抬眸便见景决对他摇头,景决眼里似有痛色闪过。
    童殊安抚地拍了拍景决的手,只微侧了头,留下一句话:少主可不敢当,我如今不是陆殊,往后该叫我童殊了。
    他们没有再停步,一行人旖旎行出甘苦寺。
    留三千人惊在原地。
    青凌峰随后亦退了。
    一痴见傅谨走的毫不留情,浑身一软,陷入绝望。
    经此一闹,讲经会自然也开不下去,众人散去。
    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不姓陆了,是要断绝与芙蓉山的关系吗?
    颜回尊称陆殊少主,难道是想迎陆殊回芙蓉山?
    不可能吧,这些年颜回尊维持芙蓉山,振兴青凌峰谈何容易,好不容易自立门户,并做出一番功绩。正是春秋鼎盛之际,何必拱手让人?
    可是颜回尊一直深明大义,谦逊有礼,以他的品德,说不定真会将芙蓉山还给陆殊。
    你们别忘了,陆殊是被陆氏除了族谱的,方才他自称童殊,是随了母姓,亦是不认陆氏的。左右都没了回芙蓉山的余地。
    今日可真是看了一场大戏!
    可不是么,一百年都聚不到一起的大人物竟然一齐出场了,真是开了眼了!
    一行人走出五里,才停下来。
    尔愁、山飒、肆意行礼告辞:主君,我等便要离去,主君若有差遣,我们随时可来。
    童殊真诚道:今日谢谢你们。
    三使深深揖道:属下应尽之责。
    童殊想了想,问出了存了半天的疑问:为何几十年不见你们踪迹?
    尔愁领答道:昔日令主君遣散我等到凡世历练,我八人虽离开魇门阙,俱是不舍。后来惊闻令主君殒落,我等悲痛不已,由忆霄哥哥召集,到冥界寻了主君五十载。若非近日我等三人先行出冥界,主君这次的召唤,我等也赶之不及。
    可有所获?童殊惊问。
    一无所获。尔愁说着,却是展开愁眉,含了三分宽慰笑意。
    童殊立刻会意在冥界没有收获便是好消息他不由为之一震道:可搜尽冥界?
    尔愁道:已搜尽。
    童殊生出期或许令雪楼尚在?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眼里微微燃起光,又问:另外五人为何滞留冥界?
    尔愁道:鬼军追杀,忆霄领队断后。
    童殊眉头一紧:可要前去相助。
    尔愁道:劳主君挂心,我等已收到忆霄传信,他们已摆脱鬼军。
    五使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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